第二十五章：位面内卷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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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二点，人民饭庄又是一派热火朝天，大堂和包间全部满座，门口还有几波等位的。

燕子拉开店门，朝外边喊了一嗓子，“08号，08号还在吗？”

“在。”只见一个头戴草绿色毛线帽，鼻梁上架着大黑框眼镜，脖子上围着一条超级无敌又厚又长大围巾、以至于大半张脸都被遮住的女孩，举起了一张小纸条，并把纸条递给了燕子。纸条上有半个小时前，燕子亲手写的一个“8”。

“就1位？”燕子感到新奇，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成群结队，像这种形单影只，还是个小姑娘的情况，还真少见。

“嗯。”女孩点点头。

“那你跟我来吧。”燕子觑了她一眼，心想这人捂得可真是严丝合缝，包成这样估计她妈都不认识她了吧。

一进店，大堂里喧嚣如节日的盛况就把女孩给镇住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将她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她伸出细嫩如葱白的小手擦了擦镜片，可惜眼前清晰不到三秒，马上又被喷薄的热气糊住了。女孩索性摘下了眼镜。

燕子带着她走在狭窄的过道间，路过了一桌又一桌。每一桌都摆满了丰富的膳食，有鱼有肉，有菜有汤，还有据说是纯粮食酿造的米酒。围坐在一起的客人们兴致高涨，敞开了吃喝，高谈阔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愉悦。

燕子把女孩带到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边。

这桌子比较小，原本是用来摆放杂物的，后来客人实在太多，就被临时征用了。

女孩对此并不介意，反正她就一个人，正好这个位置比较隐蔽，没人打搅她。

女孩落座后，面朝墙壁背朝外，将帽子和层层叠叠的大红围巾都摘下来，再一摸头发，里面湿了一片。

燕子甩给她一份餐单，“你先看看想吃什么。”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脱掉身上的层层遮挡以后，女孩露出了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两片粉若桃杏的薄唇、一双晶明透亮的大眼睛——是贺闪闪。

她当即就拿着那份餐单研究起来。

人民饭庄主打炒菜，有荤有素，丰俭由人，虽然每一份的量并不大，贺闪闪抬眼看了下邻桌，也就那么一小盘，但要价很低，大致是荤菜2元一份，素菜1元一份，一个成年男子基本一荤一素加碗米饭就能吃饱，米饭免费，另送一份例汤。也就是说，人们在这里花上3元不仅能吃饱，还能吃爽。

要知道在她家闪闪的饭店，任意一份炒饼炒面和炒饭都是3.5元，还是以主食为主、加上一点点配菜的粗暴组合，这种一锅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填饱肚子。

单从性价比来看，她输得相当彻底。

再看就餐环境，人民饭庄大气敞亮，装修也算自有特色，她的店无非小一点，整体环境嘛，被陈萍捯饬得目前也算凑合。贺闪闪环顾一圈，觉得这一局勉强可以打平。

只是架不住人家这里地方大啊，桌子也宽敞，非常适合多人聚餐。

等等，他家的桌子……

贺闪闪的手无意蹭到桌面，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再定睛一看，这桌子在表面做旧木纹的处理之下，内里是十分坚硬的冷镀锌。

冷镀锌是末世公认的最耐腐蚀和使用年限最长的一种工业材料，焊接性能也非常好。她晃了晃桌子，果然是被固定焊接在地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在二十世纪九零年代，应该还没有研发出这种复合材料才对啊？

“美女，看好了吗？吃点什么？”燕子在大堂内招呼了一圈，又回到了贺闪闪这里，她举着黑匣子，是要给她点菜的意思。

贺闪闪指着餐单随口报了几样，便见女服务员对着黑匣子飞快重复了一遍菜名，说完就拿着餐单走了。

走之前甩下一句话：“十分钟之内所有菜上齐，超时免单。”

他们家服务员都这么雷厉风行的吗？

贺闪闪看着燕子远去的背影，一脸蜜汁惊悚，倒不是因为她那和外形极为不符的拽劲儿，而是她刚才留下的那句话，令贺闪闪大感震惊。

她回身看了满大堂的上百号人，这无论是在哪个年代的哪个饭店，要做到十分钟之内上齐所有菜，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低下头，开始默默读秒。

1，2，3，4，5，……

8分36秒，四道菜全部上齐。贺闪闪瞪着眼看了半天，确认就是她点的菜。

还未动筷，先观察餐具。贺闪闪拿起筷子和一只空碗，用她那堪比红外线扫描的肉眼，通过间距0.1毫米的仔细观测，从油污、细菌、洗洁精残留、表面干爽度等多个方面进行评估，竟然意外的，每个指标都得出了近乎满分的结论。

这不可能，不合常理，在现在这个条件下，靠人力根本无法达到这个程度。

就贺闪闪饭店的那几十只盘子，以她完美主义的严苛标准精洗三遍，纵使洗到她怀疑人生、洗到她腰椎断裂，也远没有这么干净。

除非……

这个人民饭庄里有一台高级酒店才有的商用大型洗碗机，可以一次性完成上千只碗盘的清洗，并快速完整实现除渣初洗、精洗、漂洗高温消毒、烘干等全过程。

如果贺闪闪没记错的话，这样一台大型洗碗机大概需要占用近200平米的空间，这里不可能盛得下，连运进来都办不到。

贺闪闪越想越觉得离谱，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从面前的碗里夹起了一片炸豆腐，香气扑鼻，还带着新鲜出炉的热乎气儿。

贺闪闪将之360°旋转一圈，再换一片观察，最后将两片豆腐叠在一起，结果竟能完全重合。

再夹一片，再一片，一片……就像搭积木那样，贺闪闪很快就将所有的豆腐块堆成了一座小楼。

豆腐是质地最软烂的食物之一，刀切难度大，费事费力，切坏浪费的食材也多。

而眼前这些豆腐块，却被切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每一片的长宽和厚度都完全一致，且切割面相当光滑。

所以才能像积木那样，被随意堆叠而不倾倒。

切割精度如此之高，绝不可能是人工手切能做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基于量子力学的激光切割术。

靠！现在随便什么位面都内卷泛滥了吗？一个遥远年代里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而已，切个豆腐都动用激光，还让不让人活了？

虽然贺闪闪早就知道贺思椋这人不简单，原身如此，恐怕现在穿到他身体里的这个人亦是如此，但还是被他展现出来的强大所深深折服。

就是不知道这个穿越者来自哪个空间，这么厉害总不会是个外星人吧？

内心已如波涛汹涌的贺闪闪，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贺闪闪将那片豆腐放入口中，原本陷入沉思的她，却突然被舌尖意外的惊喜夺走了注意力。

那外酥里嫩的口感，配上椒麻鲜香的浓稠酱汁，从酥脆浓郁到绵密清淡，味蕾感受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最终却在充分的咀嚼中奇妙地得到了统一。

作为一个二十七年资深吃货，贺闪闪不会分辨不出这道香炸豆腐的功力，它有自己独特的风味，甚至可以说是有灵魂的。目测出自二十年以上的神厨之手，还得是精雕细琢、格外地用心烹煮才行。

在末世，贺闪闪吃的都是大型机器煮出来的菜，有人提前将烹煮流程编成程序输入煮菜机器，什么时候进行什么步骤，什么调料放多少量，都严格精确到微秒、微克这样的单位。这样煮出来的菜，难吃是不会难吃，就是缺乏灵魂。

正是因为此，贺闪闪才会一口品味出这道香炸豆腐的真谛。

至此，她也想到了自家那位大厨，那位被陈萍夸上天的老金，老金做的东西她这几天一直在吃。至于味道嘛……哎，不提也罢。

内心感慨之际，贺闪闪朝身后的大堂一眼望去，几乎每桌都点了这道香炸豆腐，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可随之，她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每一道香炸豆腐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呢？连每片豆腐的摆放、酱汁的流向、葱花和辣椒散落的位置……都神奇地一致。

她放下筷子，闭上双眼，再次细细体味着舌尖那股奇妙的味觉。

不对，在那层浓郁的手工烹饪的伪装之下，还是有工业生产、乃至物理作用的蛛丝马迹难以掩藏。

贺闪闪抽丝剥茧，将那极细微的、属于大机器时代的味道分离出来，然后逐一提取，放大，渲染，拆分研究。

那些天然的、原始的、随性的、无序的、精妙的、严谨的、微观的、未知的……一切矛盾而突兀的元素，似天雷勾地火，在她舌尖神经元的宇宙中，发生着疯狂的交融和碰撞。

面对一切未知的疑团，贺闪闪此刻在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