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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回到家之后,大倦,瘫睡了两天,而茶花则欣喜于双腿的失而复得,急急忙忙就打算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游荡一番,完完全全将大卫抛诸脑后,给大卫的待遇还不如他的白米沾盐巴。

首先让茶花最迷惑的就是她掉下来的那个悬崖,如果说是雷电开启了时空裂缝,那么也许悬崖上面,就会有回去的路。

茶花兴致冲冲地想到南边的悬崖去游望,这来的日子里她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她也是环顾四周,远眺到了房子背面那刁峭的悬崖,凌空的瀑布,暴雪过后,那水应是更为清澈。

可是就在她整装待发,向着南部进发之时,她听到了森林里窸窸窣窣的响动,那似活物活动的沙沙声,在来回地摩擦着树叶。

胆子还算大的茶花,在陌生的地盘上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想到昏迷不醒的大卫,也许在她离开之后,这森林里潜伏的蠢蠢欲动的异物就会猝然现身,置大卫死无葬身之处。

她左思右想盘桓了好一会,决定还是带上点称手的工具,去会一会这来得隐晦的“客人”。

她翻遍了地窖和灶台,找到了一把斧子、一串卷绳和一根火枪。

她弯着腰避着树叶进入了密林之中。

大卫这厢也并非一无所为,他在梦里隐隐看到了很青的青烟正从方正的石灰碑上冒出来,而四围阴森可怖,一片谧黑。

他点不了火,身无一物,他只能摸索着,顺着大树生长的趋势向前走,慢慢接近那处石碑。靠近时他看到,上面写着:“卫斯理,永安七十八年生,卒于凌赫一年五月十八。”

远处送葬的队伍径直从他身边穿过,那白衣黄纸飘飘煞是诡异,阴乐唢呐时断时续,吹得那灵幡从竹竿上掉了下来,正盖在那面石碑上。

那送葬的人看见幡布落下,纷纷前呼后拥地来扯那布,拉扯间发现了大卫的踪影,伸手抓他,大卫慌忙逃跑,他们逦行追赶。

大卫跑到一处河边,吊桥纤危,他用力跳上去,那吊桥从受力处开始崩断,大卫拼命地跑着,吊桥且跑且断,在大卫失重一跃上了对岸的最后碎成了渣渣。

大卫看着被隔绝在对面的一群不知是何方来的牛鬼蛇神张牙舞爪又无计可施,竟些微得意一笑,他意识到自己有点飘了,赶紧收敛了笑容,又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

“来者何人,竟擅闯永安仙山地界,不知死活!”

“小生大卫,乃是被穷凶极恶之徒追逼至此,不慎侵扰仙人,真是罪不可恕,望各位大慈大悲神仙,念在小生是避难初犯,放小生一条生路1

“哈哈哈,你这愚蠢凡人,真是少闻陋见,听我这仙山大名,就以为是仙人居所,真是滑稽至极!我永安仙山今世不敬神,来世亦不敬,生生世世都视神界如草芥,你这嘲哳凡人以神界侮我,可恨该死1

话音未落,兴许话才说一半,大卫就被暗流韵气一刀击中,天灵盖在咣咣作响,迷迷糊糊听完后半句就又晕了过去。

茶花看森林里暗流涌动,神秘的晶蓝色流气在树木之间氤氲出一条流道,灿烂晶莹,很是梦幻,那流莹碎晶还吸引了不少萤虫环绕翻飞。

若是正常人,都会想到那呼哧作声的祟物会留下痕迹,至少循那奇特的流萤跟踪而去,看个仔细。

但是偏偏茶花一向不正常,别人走的路即使是通天大道她也不走,她从小就秉持着人多的路我不走,哪里无人我偏行的杠精信念,一路好好长大了。

这次她倒是注意到了脚下的泥土,按理说,风暴已停数日,秋高气爽的日头使这泥土已然不再潮湿,可这泥土上分外分明的湿润脚印就不合时宜了。

大卫的脚印就算再大,也是人的正常脚印,怎么会如碗口般大小,边缘不甚清晰?

这样的脚印,看上去像是猛兽所留,而这晴天之中,树林里还漂泊着尚算浓郁的雾气,在雾气里看那流萤更为晶莹梦幻。

她用火枪点了个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她发现前方的道路好像有分层,那流萤也变得不连贯了起来。

她想起这两天突如其来的晴天,和密林下少见的阳光和积雪初融导致的温差,觉得这串流气应当是从更远的前方,可能是地势高的地方折射过来,而这正是掩盖不远处祟物的好屏障。

她想了想,向前扔出火把点燃了前方地面一串的树枝枯叶,大火瞬间烧了起来,在火圈之中果然跳出了一头狮面虎身的怪物,风驰电掣般地向茶花的方向扑去,随后发出一声呜咽,倒在了地上。

茶花在远处观察了一会,举着火把在怪物的头上扫视,那只怪物前腿受伤,好像骨折了挪动不得。

茶花知道点火之后气温上升雾气消散,但是只会在那祟物周围清开雾气,而自己身后依旧是朦胧一片,她在进入森林前在两棵靠近边缘的大树上绑好了绳子,扔出火把时就三步并作两步飞跃过绳子躲起来,引诱老虎进入她的陷阱之中。

她举起斧子,对着老虎的脑袋要把老虎劈死,就在这时,那老虎幽暗的绿眼睛一闪,竟然发出嗫嚅的声音:“放了我,我告诉你如何让里面的那个男人醒来。”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手起斧刚要落,那老虎又说:“那我给你钱,金银财宝你要不要,我可以告诉你藏宝之处。”

听到钱,茶花迟疑了一会,始终觉得即使这老虎双前腿受伤,仍然可以张嘴咬死她,危险还在。

她问:“你来这鬼鬼祟祟地盯梢莫不是要取我性命?”

那老虎眼中闪过轻蔑,仿佛在说你算老几。

“那你就是要杀里面的男的?”

那老虎立时来了精神,支棱起来,邪气腾腾,“杀他,还不至于,你到现在还不知我是敌是友吧。”

“你如果是朋友,不会瑟瑟缩缩地偷窥。”

“倘若你今时放我一马,来日必定相报。”

“……”茶花在普通人世时,总是试图分辨圣母和仁心,如果你明知一个祟物你放了它它会伤害你,但是你就是因为某种它可能不伤害你并且帮助你的可能性起了恻隐之心,而放它生路,那么这种行为是圣母还是仁心呢?

她没有放下斧子,但是她语气温柔了许多:“那么,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金山在哪里嘛?”

“……”

其实大卫是觉得那个永安山有点似曾相识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梦里见过,像是遇见了一个故人,未必是好的故人。

大卫心里在想,究竟如何能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找到出去的路呢?

也许茶花在外面摇一摇他他就能醒了?

他重新回到了那面碑之前,这回他仔细地摸了摸碑的前后,发现那碑脚的泥土像是新翻出来的一样,他用劲一推,那碑就倒了显现了一口棺材。

远处的阴兵还是阴鬼送葬队就快临近了,他灵机一动,也是逃无可逃,便推开那棺材躺了进去。

这真是自投罗网啊,他心想,自己这行为无异于找死啊,可是当时神志不清……

他听见叮里咣当一阵响动,周围有人的脚步,之后自己摇摇晃晃地就起来了,他觉得应该是棺材被抬起来了。

这个棺材里有碎骨头,都是枯干了的尸骨,他躺着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好似头绳的物件,他不假思索地套在了手腕上。

棺材摇摇晃晃、吱吱呀呀地上了桥,他听见鬼哭狼嚎、吱呀哀叫、石子滚落峭壁的声音,好像是这些阴兵从那断了的桥上掉下去的声音。

他又露出了微笑,倏忽轻轻地恢复了淡然的表情。

棺材停下,他又听见了烈火灼烧粉身碎骨的噼里啪啦似鞭炮的声音,棺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谢谢你们了,年轻人。往生极乐是我的谢礼,望笑纳。”一个低声哈哈邪笑的老声,和打死他的那个出乎同口,“让我看看这回带来的是什么祭炼圣品,有着珠玉之心的澄净凡人。”

原来是拿卫斯理炼丹的啊,这帮老头,打着仙人的旗号,净做罪大恶极、神佛不容之事。大卫嗤之以鼻,发出了嗤的鄙夷嘲讽声。

“谁1棺材被应声抬起开盖,大卫被以抛物线的姿势甩到了阴谋家炼丹老头的脸上。

炼丹老头白髯糊脸,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掌大招,蓝障就要拍到大卫的脸上,大卫说时迟那时快把手上的七彩头绳扔在了老头脸上,只听“啪——”的一声——

一切归于寂静,一片漆黑。

他深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自己好像离散架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揉了揉肩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努力回想那天茶花骂他的那些话,他想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那些压箱底他从没用过的优美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处境,解脱自己的压力和无奈。

所以他扔出那个头绳只是在羞辱那个老头喽,到底是在羞辱他还是羞辱自己,因为自己的举动仿佛智力有损埃

但是很快情势就让大卫没时间回味,因为他看到在阴气悬浮的河堤对岸,有人正气势汹汹地驾云冲过来。

原来这个梦境并不是无限重复的,梦里的人也会意识到他的行为。

这回棺材不能躲了。

大卫从棺材里携了七彩头绳,套在手上,冲阴兵来的方向跑去,接近阴兵附近时屏住了呼吸。

那阴兵并无反应。

死人的物件,沾染了透彻的死气,也可以帮他隐去活人的气味。

而那些阴兵,虽然行事吊诡,却没准并非死人或者鬼,因为方才那老头说的是送他们上极乐世界,表明他们应该只是被蒙了心神的真的送葬人。

他们借以分辨他的手段,就是他在棺材的旁边,妨碍了他们抬棺送人。

他混迹在阴兵之中,他又在想,既然只是一岸之隔,为何那老头不能到对岸来拾走这口棺材,而是非要让“人类”来送葬?

仅仅是因为不肯纡尊降贵?

他跟着阴兵来到棺材旁,并亲手抬起那口棺材,他看见那老头就站在棺材旁,却是无能为力的样子,还给阴兵让出了一条道。

阴兵紧紧挤在一起,不规则方块似的,人挨着人,而大卫藏在最中间的里面,和周围的“弟兄们”一起托着棺材中间。忽地,大卫向上一蹦抱住了棺椁,像举着一柄琴一般甩起来狠狠砸在了那面目狰狞白髯灰发的老头脑袋上,一击便将他砸晕了过去。

那些阴兵见棺材不见,纷纷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大卫将棺材盖推开,拾掇这位仙人进了棺材。

那些阴兵横冲乱撞了一阵,有个阴兵摸到了棺材,他们便又恢复了阵型,抬起棺椁。

大卫跟着他们上了桥,亲眼看见他们一个一个地从断桥上掉下去,而棺椁落地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周围的阴兵瞬间化为灰烬。

明明那个老头已经死了,为何仍然是和前一回相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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