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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国公秦琼是章文怡的义父,也是现今人们所知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自从进宫以后在李世民有意的干涉下他们之间几乎断绝了联系。

在得到传讯后,章文怡平静的收拾好要带的物品,静静的等待着李治的归来。

申时李治回来了,同时带来了李世民要带他们出宫探望秦琼的消息。看着章文怡已经收拾好了,李治便带着她去李世民哪里汇合。

三人一行来到了翼国公府,世子秦怀玉于大门外迎接他们。径直来到秦琼的病榻前,李世民望着这位屡建功勋的老将不禁热泪长流。

秦琼正在昏睡之际,在一旁服侍的元娘正在用毛巾轻轻擦拭秦琼的额头。章文怡走过去从元娘的手中接过毛巾在水中洗净递给元娘,元娘没有接毛巾示意章文怡上前尽孝。章文怡走上前去,学着元娘的样子轻轻的擦拭。良久秦琼并未醒转,李世民见时间不早,便拉着秦怀玉询问了一下秦琼的情况。

李治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章文怡的身上,看着她全身心的投入到给秦琼擦拭额头上。最终他忍不住朝李世民那边瞟了一眼,而后迅速回转头继续盯着章文怡。章文怡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她仍旧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擦拭着。

李治不知道就在他忍不住转了一下头的瞬间,章文怡将准备好的袋子塞进了秦琼的被窝,而她的手也被秦琼轻轻的握了一下。

听完秦怀玉的介绍李世民便要回宫了,章文怡站起身来将毛巾交给元娘,转身随着李世民父子二人离去。

元娘端着水盆出去倒水,趁着旁人不注意的功夫将一卷纸塞进自己的怀里。回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见秦怀玉向她挥手示意回避。

待元娘走远秦琼示意秦怀玉关门,秦琼打开章文怡送来的袋子。里面是她每天记录的有关宫中的生活,其中有不少李治发的牢骚和身边宫女的状况。

秦怀玉看着这些零零散散的述说女儿家的生活琐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用处。然而父亲一脸的凝重又好像这些琐事十分重要。

秦琼见长子一脸的茫然,展开这些纸片,指着一处李治的牢骚话,说道:“你看这句李治说:陛下欲赐姓阿史那又言召见玄武门宿卫官。阿史那氏突厥首领,玄武门宿卫官是铁勒部的契苾何力。这说明什么?说明陛下有意向西。最近吐蕃大赞遣人入京欲与我朝联姻,陛下并未允许,这说明陛下有意图谋西域及吐蕃。只是西疆本就荒凉而关中、关西、河东之地豪强林立,所产竟然不足供应长安,高祖皇帝曾经几度领长安百姓就食洛阳。如此经略西域则根本不足,是为必败之举。”

秦怀玉吃惊的问道:“陛下身经百战为何出此下策?”

秦琼冷笑,道:“陛下用兵善出奇谋,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1

秦琼还想说下去,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他伸手扶住床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逸真,为父大限将至,恐怕没有几天了。前段时间我有一些手稿放在书房,虽然还没有写完,也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样子。你这几天什么都不要做,把那些手稿赶紧看完,不懂得地方来问我。我死后你要把手稿背下来然后烧掉,一定要快。”

逸真是秦怀玉的表字,听到父亲说得严重,连忙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随后的几天秦怀玉都是在秦琼的病榻前渡过的,元娘几次前来想帮助丈夫服侍公公却遭到拒绝。于是她只好找人按照章文怡送来的图纸打造铁器,并将这些铁器做成图案镶嵌在盒子上想办法送进皇宫。

东西送进宫都先经过李世民父子的查验,然后才会送到章文怡的手中。盒子里面大多是关于刺绣的书籍,也有一些话本和信件。

信件上元娘写了前一段时间在国公的支持下寻找家人的事情,元娘认为父亲以前常去江都,她觉得家人们有可能就藏匿在哪里。

见了这封信李世民摇了摇头,说道:“到底是妇人,既然文铮有意脱逃,又怎么会躲到江都。他在那边有往来,有心人自然很容易查得到行踪。”

将信随手丢进盒子挥了挥手,示意内侍整理好给章文怡送去。

李治对此极为不解,他认为妻子端庄贤淑、善良体贴父亲对她为何一直都难以信任。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雉奴,你太小看你的妻子了。你知道一个人走四百里意味着什么吗?假如你有路引、盘缠沿着官道走,都会遇到错过宿头、遇到劫匪、受人敲诈的事。错过了宿头你会没饭吃、没水喝;晚上睡在野外,夏天遭蚊虫叮咬还要防备猛兽蛇蝎,冬天寒冷如果没有带够衣服被褥,也许会冻死在外面。遭遇劫匪很有可能人财两空。受人敲诈则更是防不胜防。举个例子:你正往前走,忽然有人抓住你说你撞翻了他的推车,车上的物品受损让你赔钱。也许一文两文也许一贯两贯,旁边是他的乡邻自然都会帮着他说话。即便见了官,最后也只是赔多赔少。你不拿出钱财贿赂地方官,说不定还判你仗责。”

说道这里李世民顿了顿,看着李治一眼,见他听得仔细,便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成年男子正常单独外出常遇到的情况。她一介幼龄弱女只怕更加艰难,即使常人见到单独的幼女都会起心将她骗去或者强行绑了卖掉,若是遇到流离失所之人或不定还会被杀而食之。还有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她如何认得去彭城的道路。”

李治踌躇半晌,道:“或许她家中有舆图。”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雉奴,你也去过几次洛阳,可是你能确定独自走到洛阳么?”

李治险些脱口说:“我可以的。”然而仔细一想,李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做不到。

李治又问:“父亲既然放心不下她,那为什么又要把她娶进来。”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句话问得好。要知道我们皇家的姻缘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无论嫁娶都是结交、平衡各方势力。你娶她最大原因是她是翼国公的的义女。翼国公何许人也,寒门武臣之首,即便朕登基之后便不再用他,然而他的功绩至今难以有人超越。即便翼国公交出所有兵权退居国公府颐养天年,但是他手中仍握有瓦岗势力十八万人。只要他登高一呼瞬即可得精兵两万,影从者不计其数。这样的人早就该与他联姻,只是叔宝一直希望置身事外,朕也不想逼迫他。如今他大限将近正好又收此女为义女,若是再不想些办法只怕他所看护的势力为有心人所利用,这与我们大为不利。”

李治又问道:“父皇常说翼国公侠义忠勇,为何至今弃之不用?”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雉奴近来长进不少,这个问题提得不错,看中了关节要害。寒门之人大多生于市井之间,容易见小利而忘大义。常为士人所蒙蔽利用群起而攻之,这才是士人最厉害之处。若是他们得权受士人挑唆,我们该如何自处?叔宝这等忠勇之士在寒门中少之又少,他们虽有领导群雄之名,却很难驾驭整个寒门。是以寒门人士终不可信亦不可用,叔宝既然是这些人的领袖,打压他在所难免。”

李治恍然大悟,道:“孩儿明白了。有翼国公这些人在,士人要利用百姓必须先过寒门这一关。一旦翼国公不在了,寒门可能会被士人利用。他们的力量强大再加上士人就可以左右朝政。若是我们与寒门结亲,同样也会掣肘士人利用百姓。只是孩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九儿,还请父皇明示。”

李世民笑道:“此女只是翼国公义女,如果她不牵扯进翼国公府,便不过是一弱女子则于我们无害。她若牵扯进翼国公府则要防备她内外勾结,祸乱朝纲。”

当晚李治和章文怡躺下后,李治揽住妻子说道:“今天与父皇说起你,父皇称赞你很了不起,能一个人从楚州走到彭城。我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父皇问我可否能从长安独自走到洛阳,我想了想觉得做不到,这才发觉你很厉害埃”

章文怡靠在李治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眼朦胧的说道:“那只是形势所迫而已,没有陛下说得那么厉害。殿下要是被逼到那个份儿上说不定比臣妾做得好。那一路太辛苦了,臣妾到现在想都不愿意去想。”

李治笑着说道:“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章文怡朝他怀里靠了靠,说道:“做你的小女人喽,天塌下来由你顶着,我在下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李治无声的笑了笑,将章文怡搂的紧了些,不一会儿就听到章文怡睡熟时均匀的呼吸声。李治哑然失笑,心想:还真的是够心宽的。

其实章文怡并没有睡着,李治的话让她警觉起来。本以为以她现在的年龄嫁入皇家应该有几年不会被人针对算计,但是连续两次被人陷害让章文怡彻底的清醒过来。俗话说:深入侯门深似海。就别说进入皇室了。在她确定嫁给李治的那一天起,争斗已经开始了。

今天李世民父子谈及她的过往会是怎样的话题引起来的呢?背后还有什么样的言语?章文怡对此很好奇,但是多年的谍报搜集的经验告诉她:千万不可露出探寻的痕迹。否则她会处于一个非常险恶的境地。

从今天李世民父子的谈话中至少可以得出:李世民多少对她是有戒心的这样一个结论。那么上次李世民亲自去翼国公府绝不是简单的探望功臣,那时他们父子从来没有让自己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从这里可以看出李世民对自己是时刻提防的,可是李世民为什么要如此提防她呢?

从古到今无论王公大臣还是政府要员,他们的婚姻多半是政治婚姻,皇室家族的婚姻犹为如此。那么自己能和李治这个未来的皇帝成亲,多半是看在翼国公所代表的势力上。当然,李家父子最怕的就是内外勾结动摇国本,因此他们才会在意自己回国公府。可是翼国公究竟掌握了怎样的势力会令李世民既忌惮又无奈呢?

贞观十二年二月上,翼国公府笼罩在一片肃穆当中。这几天秦琼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只是偶尔醒过来用浑浊的目光看着四周。秦家的儿子们都已经接到讯报赶了回来,太医署的太医已经吩咐秦家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天秦琼醒过来精神十分的健旺,脸颊上呈现出反常的健康的红润。他坐起身来,对站在一旁的秦怀玉说道:“有请鄂国公、卢国公、英国公前来叙话。”

秦怀玉答应一声连忙遣人去尉迟恭、程知节、李绩的府上请人。

尉迟恭是第一个到的,秦琼见到他令秦怀玉将一个黑漆的小木箱交给他。告诉尉迟恭:“这是瓦岗遗孀的名册,请代为转交陛下。另外文家的人一定是入闽了,你派人前去将他们找到并带回来,告诉文铮将瓦岗的财富连本带利的交给陛下。现在他的女儿是晋王妃,交给陛下也不算交在外人的手上。”

尉迟恭迟疑,道:“二哥这件事为什么你不做?”

秦琼说道:“把这些交给陛下就代表着与寒门彻底脱了勾连,这样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你本来不是寒门中人,只是与我等交往才会被陛下弃用,这事正好能做你的进阶之资。我一个将死之人是用不上这些的。”

尉迟恭看着秦琼,苦笑道:“二哥想的真周到。”

秦琼亦是苦笑,道:“你虽然非寒门中人,却和我们一样出身卑贱。以前我们为了扩张影响,把你也卷了进来,二哥在这里向你道歉了。

尉迟恭连道不敢。

秦琼继续说道:“虽然你与寒门脱了勾连。但是你的影响力还是在的。所以你能得到陛下的信任,不公开反对寒门,那么对寒门也是一项助力。”

尉迟恭接过箱子,说道:“某必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过了片刻,程知节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看到秦琼精神不错,诧异的与尉迟恭对视了一眼,立即明白这是秦琼的回光返照罢了。

秦琼朝他招了招手,程知节赶紧走到床前。秦琼对他说道:“阿丑,我快走了,寒门中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必要时杀无赦1

程知节惊道:“有这么严重?”

秦琼苦笑着说道:“我也是才意识到这一点。原本我们都以为凭我们的地位一定能将寒门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镇制住,其实我们都错了。现在的寒门犹如一头挣开铁链的巨兽,它或许又会在士人的鼓动下掀起滔天巨浪。如果我们不能当机立断只怕会玉石俱焚。”

程知节皱眉道:“为何不快刀斩乱麻,现在就以绝后患?”

秦琼问:“你我均是起于草莽,你现在就将屠刀杀向寒门,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了吗?”

程知节尴尬的笑了笑,头一低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这也太难了。”

秦琼说道:“遇事多与你家处嗣商量,这孩子有勇有谋,只是少了些经历。”

程知节搓了搓了大手,说道:“二哥,听你的。”

正说着话门子通报英国公李绩到了,秦琼示意二人先行离去。

在回廊三人遇到了,程知节拍了拍李绩的肩膀,说道:“怎么才来,二哥......”

李绩苦笑道:“我的府第离这里稍远,我是接到报讯立即赶来的。”

程知节又拍了拍李绩的肩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开了去。

来到了秦琼的书房,见秦琼正在更衣,李绩便想退出去。秦琼连忙将他叫住并让服侍的人都退下。

秦琼在床边坐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说道:“茂公请坐。”

李绩坐了一半听到秦琼的话,怔住了。他凝神片刻还是坐了下来。他说:“二哥,不管你怎么想我,我还是认你这个二哥的。”

秦琼笑了笑,疲惫的说道:“茂公,你这样脚踩两只船,不累么?”

李绩闻言“呼”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激动的说道:“二哥,我李绩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是自幼遭家中遗弃,这些你都知道。我与你们原本并无二致,论忠诚我李绩也不比别人差,为何无论陛下还是你们都不能对我加以信任?”

秦琼平静的说道:“茂公,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只是你一直不愿意将心拿出来罢了。在楚州你与王氏兄弟眼神交流在前,质问某欲以文家女为媳在后。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谢家已经参与进来,对吧1

李绩还待争辩,秦琼摇了摇手,说道:“我没多少时间了,你且听我说完。”

说这话秦琼往床上一靠,说道:“茂公,你我同生共死一场,最后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当今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以陛下的雄才大略自然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

李绩神色一黯,说道:“二哥,你放心,我李绩绝对不会坏了你的事的。”

秦琼见劝不动李绩,只好说道:“既然如此你一切小心。”

听到秦琼如此说,李绩感动的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他最终还是狠了狠心,大礼拜别秦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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