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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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子兮侧过头去不睬他，视线落在高台之下，观天台的正中央——

幻玥此时就跪在那里，双臂被捆灵锁束缚着，身上神鹿山庄弟子的服装也被脱去了，寒风中仅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袍。

两名执剑长老一左一右守在他的身旁，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柄半人来高的长剑。

那剑印子兮曾经见过一次，便永远的记在了心里。想不到，世事兜兜转转，离颜当年的话一语成谶，幻玥终究还是躲不过这柄斩灵剑。

由于离得太远，印子兮看不清幻玥脸上的表情，但仅是这样远远地一瞥，却足已令她心疼得一塌糊涂。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印子兮梗着嗓子，沉声开口道“你们竟然对他用了捆灵锁？”

未凛不以为然，“幻玥如今已是重犯，用捆灵锁有何不妥？”

“重犯？”印子兮一声冷笑，“庄主，你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闪到舌头？”

未凛面色怔了怔，不吱声了。

印子兮抹掉眼泪，突然大喊一声，“武将军……”

“在！”武曜倏然站起身来，“印姑娘，有何吩咐？”

“你方才不是问我，杀害郭总兵的真凶是谁么？”

“嗯。”武曜连忙点头。

“他现在就跪在观天台上。”印子兮不疾不徐的口吻，一脸淡定地说道。

“什么？”武曜这下却不淡定了。他之前遇到印子兮时，见她一脸愤然决然的模样，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冤屈，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助她平冤昭雪。谁知，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她竟先主动认了罪，这叫他该如何应对呢？

“呃……”武曜尴尬地咳嗽两声，“印姑娘，你确定杀害郭总兵的凶手，真是你的战灵幻玥？”

“确定。”印子兮道“可你知道，玥儿为何要杀他吗？”

“为何？”

印子兮走到郭总兵的尸首前，掀开包裹在他身上的白布。

顿时，一股尸臭味四散开来，周围人等纷纷捂鼻侧目。

所幸时下正值严冬，尸体腐烂的程度并不是特别严重，郭总兵的五官相貌依稀可辨。

未凛见状，心知印子兮的打算，急忙上前阻止道“印子兮，你休要在此胡闹！”

印子兮罔若未闻，抬手一掌击在尸体的胸口上，掌心触及之处，运足灵力一番摸索，总算找到灵根所在位置。

果真如她所料……郭总兵的灵根仍旧完好无损，看来这武将军还算可靠，答应她的事情还真做到了。

印子兮在心里长舒口气，掌心突然发力，使劲往下一压——

“啪”的一声，众人便见一缕黑气从郭总兵的眉心升腾而出，飘飘扬扬，转眼消散在了空气中。

“这……这是？”武曜目瞪口呆，望着眼前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站在不远处的桑榆开口说道“他这是入魔了。”

“入魔？”武曜诧异道“你说郭总兵入魔了？可他只是一介普通人呀！”

“世人皆可入魔，往往仅在一念之间，这与他们是否普通并无关系，主要看那股魔气的强大程度，还有就是当事人的意志是否坚定。”桑榆回答道。

顾惊弦趁机说道“未庄主，现在你也看见了，这位郭总兵显然是被魔气所控。要知道，一百多年来，这世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强大的魔气，能够入侵控制人类。可自从那魔头苏醒之后，这样的事便接二连三的发生，更出现了多起异兽攻城这样的大型事件……相信这些都绝对不是巧合！”

未凛神色凝重，半晌静默不语。

武曜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印子兮，似乎只有从她口中亲耳得到证实，他才敢相信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印子兮此举原本也是孤注一掷，并无十成把握。如今眼见那缕黑气从郭总兵眉心显现出来，之前的推测得到应证，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实下来。

她迈步走到武曜面前，将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这是郭总兵的一名手下，他能证实郭总兵生前是怎样的为人。郭总兵入魔并非意外，这与他一贯的品性操守脱不了干系，这也是他遭来杀身之祸的直接原因。至于破坏心灯一事，是否系他所为，我暂时还没来得及查清楚，但我相信，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印姑娘……”武曜愣怔地看着她，手里紧紧拽着那张纸条。

“这是我所能给你的全部交代。”印子兮道“接下来你要怎样处置我们，悉听尊便。而我之所以站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是想告诉在场所有人——是玥儿做的事情，我绝不会推卸逃避，可不是他做的……我也绝不忍气吞声，任由你们栽赃嫁祸！”

“印子兮！”未凛怒目圆睁，“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执迷不悟？眼下的局势，岂是一个小小的你所能改变的？”

印子兮不卑不亢道“天大的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玥儿目前为止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根本罪不至死，我为何不能替他申辩？”

一旁的桑榆忍不住笑道“小姑娘，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如今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不仅仅关系到几条人命而已。之前死掉的几人，不管他们究竟是不是幻玥所杀，都已经不重要了。今天不管你忍不忍，认不认？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幻玥他绝不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

印子兮也笑道“真相不重要，几条人命也不重要，那对你们来说，什么才重要？”

“天下苍生。”桑榆耐心地说道“小姑娘，你的这只战灵身体里封印着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一旦觉醒爆发，整个人世间都将面临一场灾难，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对你们来说，但凡潜在的威胁，都必须要提前铲除，不管他是否真的十恶不赦，是这样吗？”

“这叫防患于未然。”

“照你的话说，我觉得你也威胁到我了，不知我是否也可以对你先行动手？”

桑榆面色一怔，“小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威胁到你了？”

“你的剑威胁到我了。”

“我的剑哪里威胁到你了？”

“我觉得你要用它来杀我！”

“荒谬！”饶是桑榆这么好的脾气，也不觉怒了，“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你？”

“我就是这么觉得。”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总得有个依据吧？”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玥儿就一定会带来灾难？你也总得拿出来个依据吧？”

“一百年前就是前车之鉴。”

“一百年前？那时候玥儿还只是个孩子，你确定那场浩劫是他造成的？”

“自然不是他，而是他体内的那股魔气。”

“我想请问您，当时那场浩劫又是如何平息的？”

“这……”桑榆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印子兮步步紧逼道“那股魔气是怎样被收服的？它是如何被封印进了玥儿的体内？玥儿究竟是肇事之人，还是救世之人？”

桑榆脸色变得铁青，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转过头去，求助的目光投向未凛。

未凛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论唇枪舌战印子兮就没有输过，更何况她现在有理在先，更是不会轻易罢休。现在讲理肯定讲不过她，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不讲理了。

“印子兮。”未凛上前一步，走到印子兮面前，“今日这事，已不再是我们神鹿山庄的私事，更不是你一区区弟子能干涉得了的。它牵涉太大，稍有不慎，便会引来一场灭世之灾，我们谁也承担不了这个后果，所以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

印子兮凄然一笑，失望到了极点，“如果我偏要胡搅蛮缠呢？”

“印子兮，你……”未凛气结，“那就休要怪我这个庄主以大欺小了。”

说着，未凛突然化拳为掌，朝着印子兮的肩胛拍了过去。

印子兮身子往后一缩，就像是早就算准未凛会有此一举似的，轻松避开了他的袭击。随即足尖轻点，纵身跃出高台，飘逸的身姿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转瞬落到了幻玥身边。

“印子兮，你要做什么？”未凛站在高台上，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

“庄主……”印子兮道“多说无益，我想要做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我知道对你们来说，真相已经不再重要，但是玥儿对我来说，却胜过一切。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走，除非……我死在这里。”

“小兮……”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幻玥轻若蚊吟的声音。印子兮浑身一震，急忙转过头去。

视线迎上一双翦水秋瞳，幻玥正仰面望着她，眸中波光盈盈，带着几分脆弱与无助。

“玥儿？”印子兮顿时欣喜若狂。

这些日子，幻玥一直被魔气所控，终日如一具木偶娃娃般毫无生气，印子兮感觉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都没听见他说话了。此时此刻，咋然听见他的声音，还难得见他一双眼睛清澈明净的样子，这叫她如何不激动万分。

“太好了，玥儿，你总算醒了。”

“小兮，你这是要做什么？”幻玥虚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透明，说话的声音也一字一顿，几乎不能成句。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玥儿。”印子兮柔声道“我说过的，一定会救你出去。”

“不……不要这么做……”幻玥摇了摇头，双唇微微地颤抖着。此时，身体里的那股力量正在疯狂涌动，他感觉自己快要压制不住它们了。幻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失控，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向现实低了头，就连他也不得不妥协放弃。尽管心有不甘，可是他也好，庄主也罢，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他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可是……却有这么一个女子，偏要逆天而行，哪怕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依然倔强地挺直背脊，挡在他的面前，为了他不惜与天下为敌。

“唔。”

幻玥心痛如绞，身心双重的折磨令他痛不欲生，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就此跃出悬崖，长眠无垠海中，一了百了。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然而，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手中的宝剑，朝着看守他的两名执剑长老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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