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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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色变，地裂山崩。

我们刚站定，举头望去，没殚山已然大变了模样。

身在山外，我们看不见那个隐匿在山中的谷地，却能看见一道红紫相间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周围，是熊熊燃烧的金色烈焰，那烈焰如一条凶残的巨龙，将光柱死死缠绕。但那光柱却无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光柱还在不断加粗，直插向那看不到边的天际。

我心中忐忑，甚至想要重新回去。但念头闪过，我们头顶的天忽然炸开，仿佛被那光柱真的捅出了一个窟窿，然后，万丈红色瞬间遮挡了天幕，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红色，这样的颜色，仿佛又回到了魔域。

我的心跳个不停，手也有些发抖，我努力聚集视线，在那山体深处搜寻着。思绪一片混乱，我努力猜测着到底魔君对元桓说了什么，或者，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

就连黑岳，也被眼前这震撼的一幕所动容了，阿默更是直勾勾望向全然变了色彩的天空，惊讶得呆在原地。

奈何，我既不能回去，却又不能就这么离开。响彻天际的震裂声和一片强光的猛烈碰撞，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使知道随时都可能发生巨大的变故，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黑岳和阿默如今已经完成任务，却也依旧踟蹰着，没有立刻离开。我不禁想，难道他们还有别的什么没有完成吗？又或是也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了。

渐渐地，那漫天的红色竟然又一次开始慢慢凝聚，最终结成了一张偌大的红色巨网，如同一个倒扣的巨鼎一般，从没殚山顶缓缓压了下来。这一下，我似乎知道了魔君想要做什么，也正因如此，我的内心也更加无法平复了。

在那红色的巨网还未完全压到山体之时，我们忽然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惊诧间，竟发现整个没殚山的山体都开始晃动起来，而且震颤越来越明显，直至产生了连天空都跟着震颤的一缕错觉。而那张巨网，竟然随着山体的震颤，也开始越变越大，下落中，甚至与空气的摩擦都发出了距离的声音，巨网周围燃气了熊熊的血色之焰，相比之下，被巨网笼罩在其中的那些金色的光，此刻倒显得黯然失色了。

论山体如何震动，那张巨网丝毫没有被影响，很快，没殚山便已经被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巨网之中，而那撞击的声响，震耳欲聋。在巨网完全将没殚山包裹得最后一刻，我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深处传来，直接将我的五脏六腑也震得一阵闷痛，再一眨眼，没殚山的山顶，竟然被巨网压得轰然垮塌！这几乎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力量了。

一阵山石坠落的轰隆声后，一切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漫天扬起的尘土，一时还无法散去。

这一刻，我再顾不上其他，立刻幻化出翅膀，朝没殚山飞去。

半途中，我忽觉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从身边袭来，我猛地闪身，避开了一道凌厉的杀气。我退到一侧，扇动翅膀调整身形，向对侧看去。

未及有所反应，又一道灵力袭来，我立刻唤出白绫，向那道灵力迎击而去。我自然已经看清了发出攻击的人，正是离蓦。他站在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脊背之上，依旧身着藏青色的缎袍，但如今他的神情中，却多了更多了居高临下之态。我见那凤凰，多半就是金翅凤族的兽形，能让金翅凤族为自己当坐骑，他与金翅凤族的关系，已然明了。

白绫与他发出的灵力很快撞到一起，炸裂成一片灵力的碎片，散落而下。

我与离蓦几轮对招，仍未分胜负，他似乎刻意收敛，并未真正使出杀招，但每一招却又逼得我不得不尽力应对，实在难缠。

我脑中忽地闪出一个念头，短暂的犹豫后，我又一次挡开了离蓦的攻击，一个回身，快速向离蓦的方向飞去。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是一道灵力向我袭来，我并未迎击，而是闪身躲过。移动间，我忽听身后气流波动，但似乎并未带有杀意，我借着躲避离蓦攻击的空档瞥了一眼，发现阿默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他踩在用幻术堆砌而成的五彩天梯上，飞快向我跑来。

我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离蓦身上，却听阿默在身后喊道：“不要和他纠缠，快打开狼祖给你的匣子！”

不消他提醒，我已然将手臂一挥，便将一个刻有妖族图案的匣子抛到了我和离蓦之间。半空中，那匣子缓缓打开，一瞬间，只见离蓦眉头一紧，他似乎想要退后，但仅仅在他转念的刹那，那匣子中猛然窜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离蓦刺了过去，速度之快，让离蓦根本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我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听离蓦哀嚎一声，随即那金色的光芒已经刺入了他的额间。他面容十分痛苦，紧接着，又有什么从金色光芒刺入的地方溢了出来，从离蓦的额头当中，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逼出，他捂住头，凄厉地惨叫着。

果然，狼祖的匣子是用来对付离蓦的，但我看不明白，从他额间被拉扯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正在此时，我似乎感觉阿默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我转过身去，正想问他点什么，但也是仅仅在眨眼间，一股冰凉的寒气瞬间插入我的腹部，我瞪大了双眼，低头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从一个点迅速传遍全身的剧痛，而阿默，也是瞪圆了眼睛，一脸内疚又无奈的神情看着我，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蓝色的短剑，此刻已经深深没入我的身体里。

“对，对不起……”片刻后，他结结巴巴地低声道，但他的眼睛却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你……”我一时完全不知所措，剧烈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开来，伴随着无尽的刺骨寒意。

始料未及间，他猛地将短剑拔出，又是一阵剧痛和晕眩感。我用尽力气，一把将他推开，却发现我竟然无法使用灵力了。又一瞬间后，我忽然意识到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从伤口处开始迅速往外溢出，除了剧痛之外，我竟然开始觉得浑身正在一点点被抽空一般。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我身体里溢出的是一股蓝色灵气，那股灵气源源不断地向空中漂浮过去，竟然与离蓦额间溢出的东西渐渐混合在一起。我看着两股灵气渐渐交融，最后都朝着另一个方向流动而去。

我的整个身体无法动弹，几乎连让自己停留在半空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感觉自己开始向下跌落。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我似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一刻，在我认为自己真的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我起码感到了些许的欣慰……

我从一个奇怪的梦魇中缓缓苏醒。

前一刻，我似乎还被束缚着手脚，唯独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新的意识慢慢鲜活起来。但那个意识没有情感、没有波动、没有记忆。我原本觉得整个身体都是虚空的，但那个意识却渐渐将我重新填满，将所有的寒意渐渐驱散。

我慢慢睁开双眼，记忆虚晃一刻，但随即便发现自己以平躺的姿势悬浮在水里，可我却能够正常的呼吸。我努力向周围看，却根本看不清稍远一些的事物，唯独，有一片微弱的光出现在我的上方，似乎将我的身体照亮了。

我动了动手臂，划出一道水纹。但随即，我周围的水却忽然褪去，随着视线范围逐渐扩大，一张脸庞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臂托了起来，我离那张脸庞更近了。

“元桓……”我弱弱地唤道。

元桓将我轻轻放到一张床上，神情中仍旧流露出关切和担忧。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我虚弱地看着他，只感觉腹部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一刻便又将我那一刻的痛苦记忆牵扯了出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他眼中尽是愧疚和自责。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在哪里？之前，为什么会……”阿默的那声“对不起”又在我耳边响起，我看了看四周，发现一切都是陌生的。

这时，我竟然在元桓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的身影，竟然是，河巫族的小雨？

“这里是灵海的诀别岭，神合圣殿。”

小雨缓缓走了过来，回答道。

“此前，为了让音殿下重生，阿默不得已刺了你一剑，将你体内的聚灵珠之力强行释放。”

“那个匣子……”

“那个匣子，是用来抽取离蓦的灵魄的。他与音殿下同为金翅凤族血脉，金翅凤族灵魄相连，唯有用离蓦的灵魄，才能补全音殿下的残魄，让她成功复活。”

“所以，狼祖从一开始便已经算计好了，阿默所谓的任务，就是这个？那黑岳会跟着我们一起去没殚山，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说到此处，我只觉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元桓立刻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是的。我与狼祖阿痕这几千年来，一心只为让音殿下复活。所以，当感知到你们进入妖界后，我们便已经做了打算。”

不能自已地，我忽然深觉自嘲地一笑。似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将不由自主地陷入一个又一个算计和阴谋当中。无论我如何去推测，也终是推不出自己无法摆脱的沦为“工具”和“容器”的命运。

“既然我的真元之力来源于聚灵珠，那此刻我为何还能活着？”自嘲过后，一阵深深的落寞占据了我的内心。

“因为你身体里隐藏着另外的一缕残魂。那日见到你，我便已经感受到了在你身体里沉睡的这缕残魂，所以，我才给你下了一道封印，既能掩盖你聚灵珠的力量，又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你的这缕残魂。我们一心想要音殿下重生，旁的本不过多在意，但既然有机会能够保住你的性命，我自然也是尽力而为。”

“好一个尽力而为，你们从一开始便已经打算以命换命，若没有这缕残魂，你们也会想着要尽力护住银洛的性命吗？”元桓带着怒意地质问道，小雨却一时沉默了。

如此僵持了片刻后，小雨并没有解释或反驳，只是接着说：

“虽然你的真元受损，但你身体里的残魂已经苏醒了过来，慢慢就会取代聚灵珠的力量。只是，你的真元需要重塑修复，必须依靠真正的聚灵珠。”

“珠子在何处？”元桓先开口问道。

这时，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清澈，又带着几分沧桑和稳重，她道：“聚灵珠，应是流落在人界某处。”

接着，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走进了我们所在的屋子，一头雪白顺直的长发披在身后。

王女音已然重生了。

在她之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只是这声音太过熟悉，让我心头一紧。

“便是将人界翻过来，我也要找到那珠子！”

我看着穿着一身金色战甲的人迈步走了进来，他仍旧是那般的霸气，但我却发现他似乎略显疲态，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苍黎，他是如何进到妖界的？

黑岳紧随其后也走了以来，难以掩盖地穿着粗气，他径直走到了小雨的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苍黎，你怎么？”

这时，即便黑岳并没有对王女音说什么，她却十分镇定地问道：“阿痕没事吧？”

黑岳十分小心谨慎地看了苍黎一眼，随后也是小心谨慎地道：“应是，性命无碍。”

王女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小雨道：“你们此次所为确是有些欠妥了。”

小雨没有丝毫反驳，只是恭敬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苍黎走到床边，看了看元桓，又将目光重新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的怒意还未消退，但我却依然发现了他神色中的疲惫，也猜到他做了什么。只是我依然想不通，没有天书之力的指引，他是如何找到妖界入口封印的。

忽然，我注意到他的右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于是赶紧问道：“你受伤了？”

能让苍黎受伤至此，应不会是那狼祖阿痕吧？

“我无碍。我这便去人界寻聚灵珠回来。”

“我去吧，人界，我更熟悉。”元桓注视着我，道。

“聚灵珠原是以女娲石的碎片为基炼制而出，其中被淬入我的妖灵，遗落之地，应是会受到聚灵珠影响，灵气充沛，另造生机。”王女音提示道。

灵气充沛，另造生机……我似乎有九成确定聚灵珠所在的位置了。

“我或许知道聚灵珠在哪儿了。”我试图想要坐起身来，奈何腹部的伤在牵动之下又传来一阵疼痛。

元桓见状，便小心的将我扶了起来，然后坐到我身边，用身体将我支撑住。苍黎皱眉看着他的举动，虽是一脸的不乐意，却并没有阻止。

“我猜，郁郁之林的镇妖石，或许就是妖界遗落的聚灵珠。只是……”我顿了顿，向王女音问道，“郁郁之林原本就是依托聚灵珠之力劈出的一处独立空间，若将聚灵珠取走，会对林中生灵有所影响吗？”

“若是如此，那处空间需以聚灵珠维持其稳定，若将珠子取走，自然有可能导致空间动荡。”王女音回答道。

“我……可否提两个请求？”

王女音微微一笑，道：“说到底，我得重生几乎是用你的命换来的，我还有何理由不答应你的请求呢？只要你不是想要对妖界不利，其他诸事，我定当尽力相助。”

“郁郁之林，也是我诞生之地，林中众生因吸收了林中的灵气，都修出了妖灵，他们虽不是纯正的妖族，但却也希望能够回归妖界，以免于在人界遭受冷眼和苛待。所以，我希望妖界能够允许他们返回妖界，并且有合适的族群能够接纳他们。”

“这当然可以。”

“还有，曾经流落到人界的九尾狐族，他们是否能一起回来？”

“九尾狐族？”王女音略微有些诧异，但紧接着，她默默叹了口气，接着道，“当年，他们受我父王指派去完成一件并不正确的任务，自此便流落在外。但既然他们还能够生存下来，自然也应当重回妖界。”

得到了她的应允，我心中多了几分欢欣。如今，也只差最后的疑问了。

“多谢了。只是，妖界与人界的入口封印……”

“将妖界隐遁而去的结界封印本就是以我的妖灵沉睡为代价才得以维持，如今我已醒来，封印便自行散去了。”

原来如此，苍黎应当也是封印散去后，才得以进入妖界。可既然妖界封印散去，那岂非其他各界都能够再次进出妖界了？

几千年的隐匿和安稳，终于还是逃不过天命轮转。

但我立刻又有了另外的担忧，但此刻即使说出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王女音说完，便轻轻一挥手，将一道灵力注入了我的身体里。顿时，我觉得伤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而且身体里被一股清凉的灵气浸润，虚弱感也少了许多。

“音殿下！”小雨却在一旁略有担忧地唤道，“您的身体刚刚复原，善动聚灵珠之力，怕是会……”

“无妨，我在圣殿调养几日便好。”继而，王女音转头对我说，“你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我将聚灵珠之力分了一些予你，可暂时缓解你的虚弱和痛苦。但近期，你仍是不能过多使用灵力。我预计，此次真元重塑，怕是会耗尽聚灵珠剩余之力，所以，你需要亲自前往人界。若那个叫做郁郁之林的空间因此动荡，你们便即刻将林中的众妖送回妖界，我自会有所安排。”

随后，王女音又取出一片雪白的羽毛，递过来道：“这是我的一片翅羽，也是一个媒介，届时你们可以用此物为介，以聚灵珠残余之力将众妖送回妖界。真元重塑之法，我也会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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