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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春天总是反反复复。
前些日刚下了场雪,使气温骤降,如今放晴后温度又快速升了起来,隐约间已有了春的气息。
谢令初离府前先去见了祖父和伯母,给二人各自送了盅能疏通经脉,益气养神的消气汤,才状似无意地又告了父亲一状。
不是她做女儿的狠心,实在是她太过了解父亲的身体和脾气,昨日那一顿打恐怕关不住三天。
不过像今日这样再加强防范一下,应该就差不多了。
看着祖父喝完汤后又怒气冲冲奔向了谢衍的院子,谢令初总算放下心来带着可乐出了门。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相对无言。
可乐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和七喜的性情正相反,二人一静一动,谢令初对此早已习惯。
只是今日的可乐似乎有些不同。
她几次看向自家姑娘,都是欲言又止。
谢令初觉察有异,微微侧头:“怎么了?”
可乐垂下头,咬了咬唇:“这是主人家事,婢子本不该过问……只是……”
“姑娘可是不喜老爷?”
可乐年长谢令初几岁,又自幼被裴景意收养,也相当于是看着谢令初长大的。
往日根据自家姑娘的行为她多少能猜到缘由,只是这一次却着实猜不透姑娘想法。
谢令初经她这一问,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种种行为,在旁人看来,或许确实带有很强的针对性。
她反问可乐:“你信我吗?”
可乐忙答:“婢子自然是相信姑娘的。”
谢令初笑笑:“那便记得,我从未不喜父亲,如今不会,日后更是不会。”
得到这个回答,可乐明显松了口气:“婢子记下了。”
谢令初嗯了声。主仆二人沉默半晌,谢令初状似无意问:“你自幼跟在母亲身边?”
可乐一怔,如实道:“是。”
“母亲是什么样子?”
谢令初和母亲接触不多,加上父亲听不得人提起母亲的名字,所以前世她一直对那个早亡的母亲不甚了解。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可乐听见她问起裴景意,突然涌起了剧烈的情绪波动,沉默良久,才隐忍着道:“夫人……就像,神仙一般。”
她永远无法忘怀裴景意的美。
这世上凡是见过裴景意的人,怕是也没谁能忘记。
她的美不是小家碧玉,而是张扬又热烈的,是由内向外发散着的。仿佛她生来就该是领导者,而非深闺妇人。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以女子身份得到整个洛阳城百姓的尊重和怀念了。
可乐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裴景意曾说:男子与女子其实本无区别。若将一个男人放在女人的位置,他就成了女人。若一个女人足够优秀和强大,她也可以领导男人。
裴景意当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惊世骇俗。
可偏偏由她说出来,又让人无法反驳。
可乐思及过往,想起那般天人却早早陨落,心底忍不住落寞。
她看向谢令初,由衷道:“姑娘日后定也会成为夫人那般神仙之人的。”
谢令初笑了笑,没再言语。
说话间,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很快就听外面传来车夫声音:“姑娘,前方的路被堵住了。”
可乐忙打帘问:“怎么回事?”
车夫道:“是宣宁候家的三公子韩秀,正当街与人争执。”
可乐转身:“姑娘可要绕路去荣宝轩?”
谢令初皱了皱眉:“宣宁候家的三公子?是那个弱智儿?”
可乐应是。
谢令初想起来,上辈子此时,宣宁侯韩素和长子韩孟节二人皆在长安为官,洛阳家中确实曾留有一个幼子。
不过此人先天不足,有些痴傻,没过多久便死了。
因为他的死和谢府没落相隔不远,所以上一世韩孟节回洛阳奔丧刚好撞上洛阳百姓对谢家群起而攻。
各家高门大户皆对此事噤声若寒蝉,唯有韩孟节亲去了官府,质疑此事有蹊跷,替谢府出面鸣冤。
虽然后来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是这个恩到底是承过的。
思及此,谢令初道:“下车去看看。”
可乐应是,边扶过谢令初边道:“听说此人性情残暴,姑娘要小心。”
还未穿过人群见到现场,就能听见众人焦点的中心传来的怒骂声。
“莫以为你是高门大户的子嗣,就能随便欺辱百姓1
“这世道上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1
谢令初加快脚步带着可乐一路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才终于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当事人。
只见一个布衣壮汉正立在人群中间,对着地上一个手足无措的锦袍公子怒目而视,脸涨得通红。
那锦袍公子则双手死死拽着一个哭泣的妇人的衣角,眼里充满惊恐。
围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圈官府士兵,虽然目前并未插手此事,但是显然是来保护那个锦袍公子的。
人群里百姓们早已在低声议论纷纷。
“早听闻宣宁侯家的二公子淫乱残暴,如今来看,传言果然是真的。”
“真是可怜。只怕这汉子一动手,就要被捉去见官了。”
谢令初静静观察了半晌,才走上前去。
她的出现瞬间打破僵局,也聚拢了众人目光。
有官兵想上前阻拦,却被打头的人赶紧挡住:“她是将军府二公子谢衍的千金,你疯了敢拦她?”
谢衍的大名在整个洛阳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得到提醒,看向谢令初的目光里瞬间多了几分尊重。
谢令初心里苦笑一声。
她走上前,先对那壮汉解释道:“您暂且莫急,据我所知,韩公子先天不足,智商只有三岁,他想必无意侵犯旁人的。”
那壮汉正憋着火,见谢令初如此说,瞬间高声道:“你们是贵族,我们是布衣,高低贵贱一目了然,自然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谢令初见说他不通,便先蹲下身去看那妇人。
她早已被吓得脸色苍白,此刻眼角还挂着泪,见到谢令初,慌乱中一把将她抓住:“这位姑娘,求您救救我。”
妇人三十岁左右,颇有姿容。她此刻身着一条绿罗裙,裙裾边还秀着兔子,韩秀的手此刻抓的正是她的裙裾一角,眼里流露出的惊恐甚至比那妇人更甚。
谢令初会意,韩秀智商心性都和孩童无意,想来是他看中了这裙边绣的兔子,才会下意识抓紧。
只是不知为何,他竟受惊至此。
谢令初掏出随身带的一个香囊,在韩秀面前晃了晃:“你看,我这上也绣了兔子。”
韩秀听见兔子,果然有所反应,立即看向谢令初的方向。
谢令初趁此快速将香囊里的香粉往他面前一撒,韩秀打了几个喷嚏,没过一会儿脑袋便耷拉下去,死抓着裙角的手也终于慢慢松开来。
谢令初将睡过去的韩秀交给可乐照管,温声对妇人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围观众人看到这一幕,似乎也都明白了个大概,有人兴致缺缺散去,有人为谢令初拍手叫好。
妇人则是感激连连,又破涕为笑:“没成想竟是因为这兔子,是我小题大做了。”
谢令初微笑道:“此事自然怪不得你。”
说罢,与可乐要了二两银子来,塞进她手中:“这是我代韩公子赔偿您夫妻二人的。”
妇人却突然脸上一红,扭捏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我并未婚配……”
那适才那壮汉……
谢令初忙抬头四处环顾了,果然,刚刚叫嚷那人此刻早已是不见踪影。
她将银子塞进妇人手中,想了想,指着妇人裙边道:“刚好我要去荣宝轩买衣裳,姑娘这襦裙既也破了,不如同我一道去买件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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