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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李茂杀了谢衍后经百姓请命,最终被官府无罪释放。
而无罪释放的那纸诏书,正是三皇子所下。
时间来得巧,且及时。
就好像下诏书的人恨透了谢衍,硬是要锤实他就是个死不足惜的害虫一样。
这件事被谢令初记在心底,一直耿耿于怀。
甚至到后来她刀架在李怀玉脖子上时,她还是想先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害她父亲,还要连带着毁他声名。
李怀玉当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没有给出答案。
但谢令初已经明白了,下那纸诏书的,一定另有其人。
……
监狱里,谢令初望着手下呈上来的印玺:一寸见方,通体透亮,其上刻着公印小篆,正是当年李怀玉下诏时所用印玺无疑。
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它就已经被握在陈仕诚手中了。
皇子之玺,非大事不得随意离身,更别说交于旁人。
何况陈仕诚不过是个被赶回洛阳的门客,盗窃之罪已然落实,甚至不必多加问询。
陈仕诚看着被搜出的印玺,颓然闭上眼。
与此同时,陈正岳立在谢府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开始敲门。
前去应门的门童不认识陈正岳,还以为他是来求亲的,咦了声,天真且稚嫩:“老伯伯,您的聘礼呢?”
陈正岳抬了抬手,手上是一根荆条:“我要见谢将军。”
事情很快惊动了谢老将军和谢衍。
父子二人出来时,陈正岳已经跪在了庭中,正双手托举着荆条。
二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皇恩加身意气风发的大臣。
此刻跪在谢府庭中的,不过是个苍老干瘪的瘦小老人。
谢老将军胡子抖了抖:“陈正岳,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陈正岳道:“谢清,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是上一代的恩怨没必要牵连后代,今日我来向你负荆请罪,你想如何惩戒我都行,但求你让你孙女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
谢老将军一脸不解:“你儿子?你儿子和我孙女有什么干系?”
陈正岳冷脸道:“你孙女公报私仇,无故将我儿子抓去问罪,你敢说你全然不知吗?”
谢衍见状,忙将事情原委与亲爹复述一遍,末了不忘得意补充:“爹你不用担心,令初已经在我的劝说下前去放人了。”
谢老将军听罢却勃然大怒,照着儿子屁股就是一脚:“老子不是说过了,叫你不要干预此事1
“令初那孩子从来不是一个公报私仇之人,她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可你倒好,跑去拿着父亲身份对她施压,这样岂不是陷她于两难之境?”
谢衍被踹后一脸委屈:“我也不是不信她,可是令初毕竟年轻,易受旁人蛊惑。况且,陈仕诚那个色厉内荏的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这您也是清楚的吧?”
谢老将军哼一声:“你懂个屁!这种事老子当年在战场上见得多了。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再怎么胆小怕事的到了生死面前也能变成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谢衍不服争辩:“您怎么总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现在又不是战时,再说……”
“兔崽子你刚刚说什么?”谢老将军最听不得别人不耐烦他提起往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直接把跪在地上的陈正岳晾在了一边。
陈正岳见此情景忍不住怒道:“谢清,你们不要太过分1
他这一吼,才让争执不休的父子俩终于意识到面前还跪着个人。
谢将军看了眼陈正岳和他手中举着的荆条,正了正神色:“陈正岳,你我有旧日恩怨是不假,但我谢家子弟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屑做那种假公济私之事。”
“今日我且念在你护子心切,不与你多做计较,但若日后我再听见你诋毁令初,我谢清纵使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善罢甘休1
谢老将军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陈正岳依旧跪在庭中,原本托着荆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紧了,手掌中正渗出丝丝鲜血。
谢衍于心不忍,叫人拿来了金疮药,半跪在地上将陈正岳的手掰开,把荆条拿走,换了金疮药塞在他手中。
陈正岳却不领情,将金疮药向旁一丢:“我纵使落魄,却还不需要后辈去怜悯施舍。”
谢衍垂首道:“我小的时候,总听人说:外谢内陈,可保齐国江山万载无忧。如今别说万载,不过朝堂更迭三十年,就使得你我两家落魄至此,再不复当年。”
他叹了口气:“家父适才的话有理,他之所以不肯偏袒仕诚,绝非想要同你作对,而是笃定我谢家子孙,不可能做出那种因公报私之事。”
陈正岳听罢,没有言语,默默起身。
他瘦小的身形看上去比来时更单薄了几分,佝偻着背,慢慢挪出了谢府的大门。
谢衍立在原地,久久未曾言语。
在他身后,谢老将军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正沉默望着离去的陈正岳,满眼悲戚。
朝中一起为官多年,又年纪相仿,他们虽是对手,却也是最懂彼此之人。
高傲如陈正岳,今日能放下自尊跪在谢府门前,想必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谢老将军自认这么多年看过太多楼起楼塌,早已做到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可是看着昔日政敌如今为了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怆然。
属于他们那个意气风发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
陈仕诚跪伏在谢令初面前,头垂得很低。
“我承认是我杀了李元。是我杀了李元,我愿意以命抵命,只求你,放过我家人。”
杀人不过偿命罢了。可若是盗取印玺之事被公之于众,他整个家族都要跟着陪葬。
权衡利弊,陈仕诚再没了一开始的嚣张,只剩下苦苦哀求。
李茂立在谢令初身后,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切,眼底有恨。
谢令初感觉到李茂情绪变化,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你看,人命不如一块玉髓值钱,这就是当今世道。”
李茂抬眼,看着眼前救自己于水火,又帮他查明真凶的谢令初,第一次落下泪来。
“为什么……”他更咽着问,眼中满是脆弱与无助。
谢令初才意识到,李茂现在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罢了。
他的阴郁沉默,他的睚眦必报,都不过是因为这命运,叫他没有选择。
谢令初望着李茂的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叫这世道,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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