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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豹审视时局的时候,他在南路的北军五营中安插的监军袁貉(伊珪)突然返回钜京向高豹报告:“主公,北军目前有些异常。他们似乎是在酝酿撤回钜京。”

高豹非常清楚这是自己杀了妹妹引起了鲁氏的怀疑。如果他们要撤回禁军北军。那自己将会更加危险。

高豹的首席谋士华瑢(文颖)告诉高豹:“将军现在已经将自己困入死局。如果不暂时放弃帝业的话,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高豹觉得华瑢(文颖)的话有一定道理就问他有没有对策。

“眼下也只有给羽林中郎将杨信(孟长)写信,向他说明您忠于大虞。如果有需要您可以将大将军一职让于他。眼下,当务之急是联合击败天道教。”

高豹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他的想法是以前线战事不利为借口将朝中所有部队都派到前线。

所以在他的积极劝说下,杨信(孟长)选择答应了他,与他联合抗击天道教,之后再清算他的功过得失。但关西的闻人氏以及加入闻人氏大军的部分陇右军则完全没有与他和解的迹象。双方在蒲地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会战。各方都派遣了自己的名将指挥作战。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现在,仍没有结束的迹象。

见此情景闻人氏的族长闻人昌(仲佩)便给在桑州同天道教作战同时也受高豹威胁的陈王孙孝(德祖)写信,请求陈王加入自己的阵营。实力雄厚的陈王表面上答应了使者,却没有实际行动。因为他正同时面对河东的南路天道教与北面的河北天道以及西北方向匈奴单于挛鞮塞的威胁。闻人昌(仲佩)又拉拢仓州牧孙印(华章),后者也同意加入,但是孙州牧明确表示将只支援杨信的羽林军。同时他还向闻人氏和高豹发出预警:鲜卑得知本朝内乱正集结兵力准备南下。闻人昌给宜州牧刘原写信要求后者派兵支持。刘原(雅叔)见闻人昌仍以从属关系命令自己便拒绝了他的要求,脱离了闻人势力。

同样,高豹也在寻找盟友。他想调武牙将军田云(子常)的部队来支援自己,他的父亲陈殇太守田授(拒纬)回信告诉高豹自己儿子的部队不可能穿越两个战区到达钜京。实际上田云正忙于同璞州西部的天道教乱军作战。高豹给南下的虎贲将军郭略(文来)写信请他带兵北上袭击闻人氏的后方。高豹非常自信,因为郭略(文来)的长子郭纯(玄清)还在钜京。可以作为人质。郭略(文来)的回信让他大吃一惊:在他颁布改刺史为州牧的命令后,宜州的刘原(雅叔)就派人装作是朝廷任命的州牧占据了巴蜀。拒绝郭略入境。如今他只能寄居在汉中。高豹知道刘原(雅叔)平日与闻人氏亲近,于是便放弃了郭略。高豹又让匈奴单于挛鞮塞再派一支部队南下支援自己。此外,滕州的白地郡的骁骑将军牛畦(无恶)也接受高豹的邀请率军南下。

风起云涌中,闻人穗女士以个人名义邀请赵策收拢原骠骑军旧部袭击高豹的大本营临州。赵策知道这是闻人氏在利用他打击高豹,但却没有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利益)”。便回复闻人穗:“天下大战。全都是几个名满天下的家族或英雄率领数十万人的重大战斗,岑中的偏僻小地,我又如此名不见经传,怎敢左右天下?”赵策还做了个形象的比喻“岑中的一万余民兵加入战场就如同苍蝇一样,豪门一回头就能将我们拍死。我们又何必为天下生灵徒增苦难呢?”

闻人穗便将赵策的回复报告给了闻人昌(仲佩)。

“敬酒不吃吃罚酒。”闻人昌对赵策的回复十分不满,他吩咐家臣妫继(公叹),“这小子不是个省事的家伙,史昂的这个旧部依然有恢复史昂势力的野心。我们得说服朝廷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妫继:“遵命。”

赵策虽然谢绝了闻人穗。但在他的心中,确实想为主公史昂报仇而跃跃欲试。可是他也同样知道自己实在是弱小,因此,他就在一边向北发展一边寻找骠骑军旧部。有人向他报告发现王奉(世才)的下落。赵策便立即亲自前往。

王将军正在一边饮酒一边发呆。他一会看看月亮,一会望望自己的庭院。等到妻子和孩子们睡觉以后他就开始一个人沉思。

赵策则在不经意间走到了王奉的旁边:“晚辈赵策参见将军。请将军原谅赵策唐突的打扰。”

王奉既不害怕也没惊讶,他只是消沉地让赵策坐在自己身边:“玄度(周烈,骑校尉)最后还是战败啦。”

“所以将军就寄人篱下整天喝酒发呆?”他们俩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当我还是个看门侍卫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生错了国家,要么就是早生了几百年或者晚生了几百年。我就开始磨练我的武艺,希望通过精湛的武艺获得认可。可最后我发现,不管我多努力依然是一无所获。我依然是个看门侍卫,还是守小黑屋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小黑屋。它就像把我和我的一切愿望囚禁起来的牢笼。有一段时间里我也觉得我可能一辈子要做这样下等的守门侍卫了,我感觉也许我已经习惯于此。然而每次当我就快习惯这样灰暗的生活时,我就越渴望遵从内心的呼唤。我总是会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我还从来都没有做哪怕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我的生活暗淡无光。我就越要去感受美好和精彩。特别是在我捉拿刺客时误入东观后。我在书籍里看见了丰富精彩的世界。所以,最后不管是不是情愿,我都离开了凰仪宫。然后遇到了史大人,开始了仕途。虽然遭到了抗议、威胁或者是刺杀。但是我依然感到很高兴。我在做些事情。追逐我所追求。”赵策说完这些后为自己感到很高兴。

“那是你这样年轻人的想法。”

“那么将军还喜欢马吗?”

王奉漠然地摇了摇头。

“和人决斗呢?”

王奉更加漠然地摇摇头。

“嗯,都不和人打架了,肯定也不喜欢打仗了。”赵策自己分析道,“现在将军最关心的也只有家人了。和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地生活也不错。毕竟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一般人要么怕了要么厌倦了。”赵策停了一下好给王奉思考的时间“但是天下大乱,将军的生活又能如何安稳?我赵策,现在心里仍想为主公昭雪。大督统又是如何想的?”

看见王奉始终一言不发,赵策便起身离开:“赵策倒是衷心邀请将军在岑中安顿下来。赵策肯定将军在岑中能够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并保证将军及全家的安全。至于将军自己,您肯定非常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

几天之后,王奉带着家人便来到了岑中。他没说明自己的想法,只是告诉赵策:“明府君你挺有想法。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共事。”王奉鼓励赵策,“除此之外,其实你并不需要将带兵打仗的事交给别人,你只是前几次运气不好而已。”

赵策便将王奉拜为大督统,周喜(嘉聿)和赵雍(宪宁)晋升为校尉。几位将领开始北上扫荡天道教乱军,收复璞州失地。

让天下动荡不安的,无非就是那几个或者几伙人。其余人多数是没使用自己的心智,被人煽动、欺骗、利用加入了这场豪赌。另一波加入豪赌的则是无论在任何时期都存在的机会主义者。天下动荡,天子王侯都不得安宁保身,王奉又如何能够自保呢?连王奉这样有才能的人都很难自保,那普通人的境况就更加艰难。大乱之下,每个人、每个家庭毕生或者几代人积累的财富瞬间荡然无存。四海内外匪盗横行,家祠[1]不全。交通阻塞、物价暴涨,人们流离失所。不得不开始迁徙。他们背井离乡,有些人则是将妻子和孩子放在亲友家照看。自己孤身一人到陌生的地方打探、落脚,然后再将妻儿接过来。在这些难民当中就有一个来自泰州的一名叫郑吉(应徳)的农民。他也因为不堪困苦和远离战火,在往来岑中的商人的指引下,孤身一人,一路向东来到了岑中,希望在一个安宁的地方闯荡出一番自己的天地。他头脑灵活,但厌恶劳动。因此乡邻都不怎么喜欢他。但他的聪明弥补了自己四肢的懒惰。使得他在一年前终于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虽然比自己其他兄弟的土地贫瘠了一些。然而这依然改变不了劫难之下自己的生活惨遭破坏的境遇。

当郑吉(应徳)来到岑中县后,他为自己能够逃离战火来到这个平静的世界赶到高兴。他感觉自己不再因为家乡人眼中的懒惰受到拘束。他在这里感受到战乱仿佛开启了他的新生。他全身都能够与自然结合,驰骋于天地之间[2]。仿佛连他随身携带的水果经过这里的河水涤荡之后都带有仙气和灵光。然而,所有美好的憧憬随着欢快和兴奋一同涌上云霄之后,他不得不开始面对一个现实的世界。他现在居无定所,没有收入来源,没有实物来源,并且还无依无靠。他只能靠自己身上仅剩的一点钱来维持自己最低限度的生存。三天之后,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当他吃完最后一个香瓜之后,他便躺在涟水河岸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惆怅一边琢磨自己该干点什么。当他躺了一下午肚子实在是太饿时,他来到了余苴的菜市场,希望能遇到什么游侠的差事。事实上,他欺骗了自己,虽然他打算做游侠,但是初来乍到,没有任何信用资质的他是没人敢托付给他差事的。所以他便以游侠的名义开始在茫茫人海中使劲地找人,看看能不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自己认识的任何人。不认识的但可以说上几句话也行。这是摆脱无依无靠的最快的方法。

终于,他在一个布店前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的人。

“前辈!前辈留步1他向对方大喊,“文前辈。我是郑吉应徳”

那个人停下来朝郑吉看了一眼,也许是觉得有个大概模糊的印象。郑吉赶快跑过去,因为自己也仅仅是在六岁上学时才见过所以也不敢确定。

“是文英前辈吗?我是郑吉,我们小时候一起在李先生的讲学堂上学。”

这位“文英(东贤)前辈”一脸懵怔:“我是在李先生的学堂上过学,但是我不记得有叫郑吉的同学呀?”

“我比前辈晚一年,说来惭愧,我小时候贪玩,所以只上了半年学就辍学了。所以好像也没和前辈说过什么话。”

这位文英前辈开始回想起来儿时的讲学堂里有一位出了名的淘气包。他恍然大悟。兴奋地抓住郑吉的手臂使劲晃了两下:“我想起来了,那个不听话总挨罚的就是你1看到郑吉有些落魄的样子,他立即意识到他可能是逃难来的,“应徳一定饿了吧,到我家来先吃些东西吧。”

两位儿时的同学,虽然只是有过短暂的没有什么对话的接触。但是时隔二十多年之后再相见难免觉得沧桑、深沉,特别是家乡经历战乱更是让两人感慨人生。然而就如同他们的对话一样,人得向前看,既然能够活着逃出来就是一件好事。所以既然活着,那就拿出干劲努力取争取获得幸福。

看两个人聊得兴致十足,文英的妻子娅氏便随口告诉郑吉,本地的实际掌控者赵策张榜颁布了《劝仕令》鼓励大家求官应榜。这立即被文英制止了,因为现在全岑中的人们都在观望赵策和他的一切,赵策和他的郡府实际上还没获得朝廷的认可。他们害怕一旦支持赵策,那么当他失败的时候自己也会大祸临头。

“我还以为是官府在骗我们,好把流民集中起来迁移到别的荒地。兄长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

“应徳不要冒险。”

“你看我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今天要不是有兄长救我,我就饿死了。我要是再不拿出些魄力闯荡一下,家中的妻儿也得跟着我饿死。兄长早晚也会嫌弃我。今日兄长的恩情应徳终生不忘。等我成功的时候,应徳必定加倍报答。”

大难面前,有些人就会纠结自己所失去的,有些人就会看到前面他能够争取得到的。因此有人就会不幸福,有人就会将其转化为积极生活的动力。

郑吉便跑到岑中府衙求官。“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自己不适合呢?”郑吉非常自信,他已经将这个信念变成了自己的潜意识。这个时候华钧(正德)走过来,问了郑吉一些问题。郑吉如实回答。他的回答让华钧(正德)不是很满意。后者找来了张桓(文明)。张桓问了他一些眼下的实际问题,郑吉都一一回答。这一次的回答让张桓(文明)眼前一亮。他便带着郑吉还有华钧来见赵策。

赵策一听是来求官的,便带着郡丞吴启(承高)和这几个人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坐下。张桓先生为赵策详细地介绍了郑吉。

赵策听完介绍之后表达了他的看法:“我想张先生已经为郑吉先生介绍了我们的情况,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全部出于对即将任用重要人才的审慎,所以请先生莫怪。刚才我听完张先生的介绍后觉得郑先生您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位小有聪明但缺乏智慧,嗅觉灵敏但只有到迫不得已才使出全力,所以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因为战乱沦为流民,被生活所迫不得已才投奔我们的冒险者。”赵策认真又毫无情面地对郑吉说,“面对这样的人,如果先生您本郡的守护者,你有什么理由留下他。”

郑吉(应徳)颇为尴尬,他遇到了麻烦。但他很执着:“小人确实无名无望,也自知才疏学浅。但是小人有一个理由大人一定会任用小人。”

“哦?请讲。”赵策问他。

“据小人所知,自从大人张榜,岑中还没有一个人应榜自荐谋求高官。这就说明大人求贤若渴,岑中民众暂时不愿与大人合作。这就让小人有幸成为第一个应榜者。一般这样的情况,我要是大人便不会拒绝第一位应聘者。”

“你这是在讹诈我吗?”赵策变得很生气,现场突然凝重,“先生这样的言论实在是让人失望。”

“大人息怒,小人听说大人喜欢听真话才如实所说。大人任用了我,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求官。”

“更多难民吗?让更多难民治理原住民?”

“确实,小人孤身一人并不值得信任。小人只想凭自己的学识和脑力做出一些贡献,获得些劳动成果。小人虽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是小人知善恶。”郑吉的话让赵策稍微平息了一些愤怒。

“那么请先生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放弃继续等待一位有名望的人才而任用您。如果我任用了您,岑中的民众会怎样看待。”

“小人并不这么认为,这恰恰说明岑中的那些纨绔子弟才能还不如小人。大人一心经营岑中招募人才实现岑中繁荣。但是岑中的名望学子自知无法胜任,所以才躲在家里暗自伤叹。小人不才虽然不敢妄自尊大。但是小人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小人拙劣无法胜任,大人随时可以罢免小人,这至少比那些没有勇气,不敢应榜的人强一些,也比无人可用强得多。”郑吉的一番话让张桓和华钧连连点头称赞。

“请先生原谅,赵策有个私下的问题想请教先生。先生背井离乡来到岑中一定是顶着巨大压力做出这样的决定。”

“其实也没什么压力,自从我束冠[3]之后就认为可以通过头脑而不是体力去解决问题。所以不喜欢种地。因此便经常受到指责。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有压力了。”

赵策之所以这样问郑吉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和郑吉很像。

“机会来了就出手呗,我没有那么多的五年、十年等待下一次机会。如果我成功了,我就能早点筹足聘礼钱还给我的妻子,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这次来岑中我不知道能不能有所收获,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尝试,不付出那肯定就没有收获。”郑吉最后补充道。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深深触动了赵策。

赵策独自思考了一会后突然站起身,他喜欢郑吉这种积极的态度,于是张开双手向郑吉深深鞠躬:“先生正是赵策苦苦寻找的人才,请先生无私地贡献出您的才能助赵策一臂之力。”

面对赵策突然站起身张开双臂,郑吉还以为是这位太守要动手打他,于是他本能地眯起眼睛抬起胳膊挡住脸。当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便赶紧放下胳膊,故作镇定往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引得在场所有人发笑。

“大人打算任用小人了?”郑吉自己都不敢相信。

“恭喜先生,您已经被录用了,即日起您就是赵策身边的幕僚。”

面对大家祝贺的目光,郑吉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拍手表达自己的激动,但又怕这样的举动有失体面,于是便向所有小人物对大人物一样给在场每个人都鞠躬行礼,这让其他人不得不已同样的方式还礼。

【作者题外话】:全篇脚注:

[1]古人十分重视宗祖祭祀,一般平民每户都有一个祭祀祖先的祠堂,大的如同小型寺庙,小的也有储物间大校那是每个家族、每户人家最神圣的地方。一般也不放特别贵重的东西。连这样的地方都被盗抢的话,说明房屋内的其他地方肯定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2]古时人讲求天、地、人,希望自己能够达到与宇宙自然完美融合的修为。

[3]古代男子二十岁成年之后从事公开活动前便把头发束好佩戴相应的冠或者帽子、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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