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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礼信走到门口了,又扭头走了回来。
他站在谢周全跟前,挺直了胸膛,双手抱拳说:“谢掌柜的,我打中国大街那来的,听人说您老人家餐饮活干的好,人缘不错,就冲这句话我来找您的,我觉得咱干餐饮美食的,凡事讲究个缘分,
人和人是缘分,人和美食美味是缘分,我找个地方好好干,有资格了再来找您讨教。”
一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
等他走出门时,就听谢周全气得正责骂小伙计:“以后再有这样的人,叫他滚远点,说话丧气。
愣头愣脑的,叫狗咬死他。”
郑礼信真想回去告诉他:“千万别看不起少年儿,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别总想着叫狗咬人,咬人的狗容易直接弄死做焦炒肉片。”
硬气了一会,继续走在大街上。
这会的他靠的是士气和功夫。
天上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抬头望去,像是望向星际浩瀚的夜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好不容易找到了明着大街1号,他顺着号码朝前数,步伐沉重,双腿就像灌了铅似得,一直数到了6号。
这是一栋独门独栋的院子,除了北面一排大屋,东西两侧盖有厢房,门口有拴马石。
门厅说不上高大,却比普通人家宽敞了很多。
郑礼信走到了门口,仔细看了几眼,记得从亨通贵宾楼过来时是晚上九点多种了,这会都快半夜了。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会,见门厅里雪堆积的不少,也得有一尺多厚。
眼见墙上有字样,上去拍掉了清雪,看清上面赫然写着“邓宅”二字。
不用说,这里应该就是邓弘毅家了。
他认识这家人的邓耀祖,还有一面之缘的邓美菱。
到了这会,他只觉得鞋子里冰窖一般,脚指头跟猫咬的一般。
浑身开始发抖,冻得缩着脖子,两排牙齿不停地咬在一起。
“这温度得有零下四十度,不,五十度都有可能,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得冻死叫狗吃了。”他双手交差套在衣袖里,冷静地想着。
此时大街上人迹罕至,连流浪狗和野猫都冻的找地方暖和去了。
他后悔好几次了,早点去刘福厚家好了,起码能熬过今晚。
现在再想去,已经来不及了,到江边得几里地路程。
加上不熟悉地方,这大街上的房子被冰雪覆盖着,路牌看不轻,房子都跟巨型蘑菇似得,要是到处乱走,容易迷路。
“有三寸气在,绝不罢手称臣,亨通贵宾楼那里就是冻死也不能去,今晚不能冻死了,明天还去中国大街找狗剩他们去。”郑礼信大事不糊涂,终于下定了决心。
刚开始,他还靠在门厅角落避风,很快就不这么做了。
他慢慢跺着脚,活动着身体,迎着雪花走了出来,站在门前宽敞的路上,观察好了地方,忍着寒冷抽出了双手,拳头握起,打起了形意拳,小声喊着:“收拳在腰,蓄势待发,气脉运行,单拳出击……”
这种天气下,又冷又饿,纵然有些内家功夫,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半个多小时后,他心里想着出拳,只可惜手臂在慢慢耷拉下来。
体力消耗越来越严重。
他开始顺着街上慢慢小跑暖身子,这样好身体不冻僵了。
跑出去十多米,差点绊倒在了地上。
手透过积雪,摸到了一堆东西。
再抬头看路上,隐约看到两行依稀可见的车辙。
挖出来一看,他见是柴草,心想这应该是马车上掉下来的,估计车夫遇上大雪,急着赶路,取暖用的柴草洒落下来。
他把散落的柴草捡在一起,稀罕地抱在了怀里,朝着邓宅门口走去。
先是靠在墙上,随后感觉周边冷气恶魔般袭来,企图撕碎了他血肉之躯,才本能地靠在了门上。
时令已是寒冬,关外时不时会有一场罕见暴雪。
就像今天这样,整个城市覆盖在皑皑白雪中,厚厚的积雪压的树枝低垂。
平民窟里些许低矮的房屋里,男人要多出来几趟,披上厚厚的棉衣,挥舞着铁锹,铲走门前窗前积雪,还要清理房顶的,唯恐大雪压塌了简陋的房顶。
郑礼信猝不及防地赶上了这场大雪,漫长的降雪还在继续,雪花洒落,正在考验他的毅力。
这个身材矮小的少年蜷缩地靠在门板上,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唯有鼻孔哈气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气息。
尽管这样,他不会贸然敲响邓家的门,也不会低三下四的央求在亨通酒楼做个没尊严的厨子。
甚至不会再去恩人那里添麻烦。
睡梦里,他先是梦见白毛匪把他团团围住,锋利的刀抵在脖子上,逼问他手里的神厨秘方,随后眼见一袭红衣的邓美菱呐喊着叫他快点跑……
次日,第一缕阳光照在这座洋气十足的城市时,大街上多了不少早起办事的人。
很少有人在意这个躺在门洞里,雪人一样的少年。
快要昏迷时,他似乎听到内心深处的呐喊:“我有各种美食配方,不能死,不能……”
如果有医护人员在场,给他检查的话,会发现此人已处于中度昏迷中,气若游丝,脚已经踩在鬼门关上,生死难料。
当大门咯吱一声响起时,他僵尸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吓得开门的伙计错愕地叫了一声,倒退几步,吸了几口凉气。
伙计叫徐岩,住在东厢房里,昨晚一夜暴雪,早起来上厕所,然后准备“自扫门前雪”时,一下子看到了这家伙。
“诈尸了?还是来胡子了,小徐子,大清早就咋呼,看我不踹死你……”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人骂着,披着羊皮大衣走了出来。
他叫马大,是邓弘毅聘的大掌柜。
个头不高,肚子大,脸上肉乎乎的,走起路了双脚拖地,看起来不像掌柜的,倒像个大东家。
昨晚他从酒楼带回来了几道小菜,趁着雪大,躲在房里喝着小酒,兴致上来了,讲起了各种段子。
他喝酒,伙计徐岩伺候局,等他喝多了难受呕吐,就得给他接吐的脏东西。
折腾到挺晚,马大睡觉了,鼾声如雷,弄的徐岩一夜没怎么睡。
掌柜的来了,人多胆子大,徐岩也冷静了,单脚靠前,试探着扒拉掉了郑礼信身上的积雪,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说了句:“是个人,挺硬。”
“拽着扔出去,放在别人家门口,水沟里也行,大早上见这个,晦气,倒了霉运一年都反不过点来,要是总见这个,老子推牌九都不能去了,准输。”马大声音沙哑地说。
徐岩早就习惯了他那烟酒过度的破锣嗓子,还有铁心肠的做派。
不仅没按他说的做,还上去试着扒拉郑礼信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要饭的吗?给点吃的,天太冷了……”
声音从堂屋那传来。
邓美菱穿着贴身绸缎棉袄,看样还没来得及洗漱,正打理着一头散落的秀发。
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莫名地想着那个搞恶作剧的少年郑礼信。
一直想到后半夜时才睡去,天亮就醒了,还想着今天去那地方看看。
模糊记着和他说过自家地址,一听外面有动静,就匆忙起身过来了。
“徐子哥,别动,万一活着呢,先叫两声……”邓美菱到了跟前,好在身边有一老一小的壮胆,马上提出了反驳意见。
她隐约听到了马掌柜的话,感觉那样太残忍了,万一是个活人呢。
左右看了几眼后,一个模糊的想法浮上心头:“是他,是那个坏小子……”
一念至此,她胆子更大了,叫着徐岩说:“徐子哥,轻点!”
俩人到了郑礼信跟前,轻轻弄掉了他脸上的积雪,一个摸胸口,一个试探鼻息,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还活着。”
徐岩轻轻动了动郑礼信的腿,石头一般僵硬,脸色有些犯难。
邓美菱想叫医生,抬头看了眼没膝的积雪,知道这会根本没法出门,愁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邓弘毅出来了。
他旁边跟着一位相貌端庄的中年女性,耳朵上戴着耀眼的耳环。
正是邓母亲邱氏。
邓美菱着急地说这个人好像认识,是北京来的那个小厨子,问父亲怎么办。
邓弘毅听说还有口气,先是脸色犯难,继而郑重地说:“昨天都去找他了,今天来门上了,不管什么情况,先抱进来,冻死在咱家门口,传出去不好听。”
岁数大,阅历多,在这方面上有经验,他叫徐岩抱着郑礼信,催着马掌柜帮忙,把郑礼信抱进了院里。
本来是要送进厢房的,马大一怕人死在屋里不吉利,二怕屋里都是酒味,暴露了自己晚上喝酒的事,直接把郑礼信送进了堂屋,放在了客厅临床的炕上。
僵硬的郑礼信喉咙里咕咚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
邓美菱感觉不对劲,把他轻轻推了几下,叫他侧身躺着,省得硬别坏了胳膊腿。
尽管这样,邓母站在旁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全冻透了,够呛了,一会找人买套新衣服吧,孩子岁数不大,和耀祖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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