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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郑小九大开眼界。
同时,他没忘了观察马大掌柜的小伎俩。
想必老马在这里混得年头长了,卖茶卖肉的卖酒水的,见了都老远冲他打招呼,递烟的,送酒的,颇受欢迎。
到了一家四通商店门口,他老远刻意咳嗽了几声。
听这动静,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前面是穿着马褂的赵四通掌柜的,后面跟着两个伙计,他们脚步轻快,满脸堆笑。
“后鞧,前槽,今儿个什么价,咱别走高了,压到底说,贴着地皮报价。”他目视前方,似乎看到了赵掌柜的,似乎又没看着,随口就问起了价格。
“后鞧四毛,前槽肉三毛五,下水一套一块,都咱八杂市最低官家,今儿肥肉少,但您来了,管够……”赵四通是个胖子,留着八字胡,脸上说嘟嘟的,说起话来肉跟着直颤。
按说这是个养尊处优的老板,可见了马大这个大客户,态度得好,不光话说的利索,腰还得弓着。
敢情都熟悉,进了屋子,伙计上了上好的龙井茶,忙着拆盒子取点心。
押了口茶,马大手指头点着桌子,点了几下,赵四通心领神会地冲他笑笑,见徐岩和小九在门口看货,像模像样地喊了起来:“和上回一样,货捡最好的,装车送去,到地方摆好,别叫马爷再操二回心。”
马大挑剔地说了起来,说赵四通该雇些年轻伙计了,跟前这几个不太回来事。
“您的意思,也弄几个俄国马达姆,再来点波斯猫……”他媚俗地说着,压着声音继续说:“过了端午,天儿暖和了,叫她们全穿着旗袍,露出大腿,给我招揽生意!”
“老小子,你得弄几个个高的,要不我这个头摸大腿得哈着腰。”马大满意地笑着,冲他使了个是男人都懂的眼色。
这批上的货有鱼。
小九早就听说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还有星罗棋布的河流湖泊里,各种鱼产量大,肉质鲜美,冬天大冰窟窿能弄上来。
这里的鱼号称三花五罗十八子七十二杂鱼,很多都充当贡品运到了宫里。
这批货里就有各种鲜鱼,马车上连桶都带来了。
四通商店一个角落里,放着各种大盆子,里面是活蹦乱跳的鲜鱼,只不过,装在车上的一摞摞的全是冻鱼。
冻鱼大小不一,码齐了放在一起,就跟水泥块似得。
他看着这些鱼,动手扒拉着,感觉不对劲。
余光里,眼见赵四通正往马大袖口里塞钞票,他收回目光,小声问:“开始了?”
徐岩早把他当成好哥们好朋友了,这种事毫不避讳,边忙乎着检查货,边随口介绍起来。
就算现在都一处生意不景气,但名气大,除了正常客人,时不时有婚宴寿宴。
单凭老都一处的名号,这种客源目前没受太大影响。
所以,每星期固定采购一会,几乎雷打不动。
一马车食材,加上各种调料和酒水什么的,得有五六百斤。
还不包括马大随口叫商家直接送上门的货。
这么细算来,都一处一个月得用上百种材料,涉及几十种,价值上千元。
至于茶水钱,徐岩早就知道,这些固定商铺和按时送货的一样,一个月送一次,逢年过节还得孝敬。
就像他现在拿的那叫随手礼。
别看定期孝敬,人家来一回,也不能空手而归。
这些规则郑九成早就听说过,没想到马大心狠手辣到拿走四成。
眼见他脸色难看,徐岩剧透说:“这些鱼他说下功夫加工加工,口感都一样。”
郑礼信目光还在一条野生鲤鱼上,他敲着冻成冰坨的鱼,叹了口气说:“胡说八道,老饕们那是不稀得较真,有经验的食客,吃鱼的时候看肉质,看很多地方,试口感,
很多人连哪个水系的,这鱼死了多长时间,甚至具体死了几小时都能看出来。”
他张嘴就来,说得高深莫测,听得徐岩睁大了眼睛。
这话似乎提醒徐岩了,记得去年开春,有南方一伙淘金客来吃饭,点了名要吃这松花江的开江鱼。
老马先是忽悠对方自己是全鱼宴高手,用一条冻鱼代替了价值不菲的开江鱼。
价格比普通鱼涨了十倍。
赚的钱统统揣进了腰包。
眼见他是新面孔,拣货的伙计示意他带点东西回去,白给。
郑礼信拿了新鲜的基围虾,还有板块老鸭肉,放在了车边上。
老马喝够了茶,把半块点心一甩,也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脸色从容,拍拍手就朝外面走。
接着往下面溜达,郑九成发现了,果不其然,很多老板、商贩见了老马异常热情,有递烟的,有攀亲叫舅的,总是想法设法拉住他嘀咕几句。
从表情上看,他们极力地推销自己商品,顺便说诚意,感觉好的,马大或者哼一声,或者说一嘴,继续朝前走。
这些带有某种暗示的话,外人看不懂,商家却暗自欢喜,马上就能给都一处送货了。
这种固定货源利润小,给出去的好处多,毕竟是固定的,只要不坏了规矩,细水长流,起码能走量。
到了老都一处饭店,郑小九又感觉不对劲了。
酒店就在明哲大街头上,距离邓家也就二里地。
地处繁华地段,前面不远是洋人聚集区,挨着三岔路口,车来车往,满眼是人,客流不愁。
这是个古色古香的二层楼,牌匾上面写着“老都一处”。
笔体刚劲有力,给人一种厚重感。
只可惜偌大的大堂,食客寥寥无几,楼上不时传来些嘈杂声,说明有人在包房里就餐。
他正留心看呢,就听不远处有人叫他。
抬头看去,很快清楚地看到了一家阔气高大的门庭,上面挂着一个大牌匾,牌匾上又红绸子,写的是亨通酒楼。
之所以一下子没看清,是人家门口停满了黄包车、马车,还有两辆小汽车。
想了想,他明白了,那天晚上去的是亨通酒楼的后门,这边是正门,这么算来,加上第一次,已经和他们打了两次交道了。
阳光下,站着一个大个子,大个子旁边有个胳膊上搭着毛巾的伙计。
大个子分明是朝前面看呢,怎么感觉是喊他。
恍惚了下,郑礼信想起来了,这不是斜眼大掌柜的谢周全吗。
他叫上了徐岩,徐岩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走到距离对方几米远时,郑小九表情淡然,冲他抱了抱拳说:“周掌柜的,我应聘到老都一处了,现在是试用期,过段时间待遇丰厚,有吃有喝,以后都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很可能,我的手艺比你好,真压过您了,您老可的关照着点,
多包容,别急了眼,叫我给你洗脚揉脚丫子,使劲搓裤衩子。”
说着,他还担心徐岩害怕,头也没回问:“徐子,怕他们欺负你吗?”
徐岩就在他旁边,刚才退了两步,又回来了,装着胆子回答:“小九子,咱俩是朋友,跟着你干,我,我不怕。”
眼见着两个半大小子和自己顶上了,谢周全气得脸皮一抖一抖的,往地上瞅了几眼,想抄起什么家伙揍他俩。
他这个大掌柜,背靠着东家谢文亨,生意越做越大,早就沾染了些匪气,在同行面前自视高人一等。
何况,按照谢文亨的盘算,早晚得盘下如同日落西山的老都一处。
不为别的,就为那块老招牌和争口气。
气得他嘀嘀咕咕地一顿骂,然后指着郑小九鼻子损了起来:“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今儿个本东家客人多,忙不过来,改天我弄死你,叫狗……”
他想说叫大狼狗咬死郑小九。
就见郑小九捂着嘴噗嗤一声乐了:“老周,还有脸提你家的狗,前段时间中国大街有练摊的,专门做狗肉焦炒肉片,那肉肥瘦相间,老好吃了,是,是你家的吗?”
这事周掌柜的也听说了,事后一分析,真可能是自家那条黑虎。
黑虎当时被神秘人弄死带走了。
毕竟没人看到,相互之间无法验证,就算明知道是,也得瞒着。
叫人当街一提这茬,他就只能吃瘪了。
好在马车伙计叫他俩回去看着放货,俩人才得意而归。
进了饭店,郑小九发现了,里面格局和大型酒楼差不多。
他正要跟着进厨房呢,柜台后面的马大,重重地顿了顿算盘,横了他一眼,指桑骂槐地说:“刚来就学会打架了,懂不懂规矩,不懂徐子教教,进厨房得考试,得先拜师。”
这是邓家的酒楼,他在这里颐指气使,郑小九差点就和他吵起来。
这话和别人说行,郑小九曾经是东华门大街臻味居酒楼小老板、厨子头,靠着伺候下早朝吃饭的王公大臣们发家的,那时候他已经是明星级人物,现在竟然要从头再来。
他生闷气呢,徐岩闷头进了厨房,戴上围裙,忙乎了会,借口出来找什么,走到他跟前,低声劝道:“他就这样,库房一个人管,钥匙在他那,谁也别想进去,全靠这个得实惠。”
果不其然,那边进完了货,伙计送来一大串钥匙,马大放在手里掂了掂,锁进了抽屉里。
无奈下,郑小九生了半天闷气,开始跟着跑堂的上菜。
别看刚才生气了,一端起餐盘,闻着菜肴的香味,各种味道涌入鼻孔,竟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毕竟是励志做个天下最好的大厨,闻着这味心情竟然好了不少。
熬到了傍晚时分,听着后厨炉灶声小了,掂勺动静渐渐停了下来,他盼着徐子早点完事,客人不多,好找个借口早点回家。
就在这时,就见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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