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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仿佛在她眼眸见淌动,她轻轻地望向殷予怀,轻声说道“殿下未猜错,不止是想要将他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爹爹虽然宠爱我,但是如若我扬言要嫁给一个入了烟花之地的男子,爹爹定是不会同意的。”说着她眉眼间带了些苦恼“这两年,我在幽州的名声很差,但是我真的不太在意。”
殷予怀不自觉想起霜萋萋那日对他说的话,话语间对梁鹂尽是诋毁。
即便是前些日子他遇到的那个酒楼的小二,也能暗中“调戏”梁鹂一两句。
那些有关梁鹂的风言风语,如若他并未特意打听,都能传到他的耳中,说明整个幽州城,都早已传遍了。
幽州城,幽州王为尊,即便是父皇,也要敬三分。
但是梁鹂作为幽州王独女,却在幽州被如此编排。
除了那种可能,殷予怀想不到别的。
殷予怀看着面前说起颓玉,眉眼含笑的女子,眼眸之中多了一些深虑。
这些事情共同发生的唯一可能,就是——
是梁鹂故意的。
无论是霜萋萋四处传播她儿时被拐的事迹,还是小二都清楚她留恋烟花之地有一位长相厮守的情郎,这些消息,都是在梁鹂暗中允许的情况下,才能被传播的。
所为的,便是坏掉自己的名声。
殷予怀眼眸之中多了一些复杂,那日他见过颓玉,并未从颓玉眼中看出如梁鹂眼眸中那般深重的在意。
甚至他没有从颓玉眼中,看出一丝爱意。
梁鹂真的要为了颓玉,放弃大好的一切吗?
她是幽州王独女,即便是入主中宫,身份都绰绰有余。
对其他人,都是下嫁。
直到察觉自己竟然不自觉想了这么远,殷予怀才缓过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梁鹂,他的耐心都比寻常要多上许多。
而此时,面对殷予怀的沉默,梁鹂的面上满是忐忑。
她轻轻地眨眨眼,耳朵轻轻地竖起。
像是下一秒听见了殷予怀的拒绝,便要立马垂下去。
殷予怀心中的沉闷解了些,看着面前忐忑的梁鹂,淡淡问了句“你真的确定了吗?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梁鹂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头,随后眼眸轻轻眨了眨“那,殿下,是答应帮我了吗”
殷予怀看着眼眸中满是期待的梁鹂,不知道为何,又是想到了霜鹂。
曾经,她也是用着那样一双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而他,辜负了鹂鹂所有的期待
殷予怀轻声咳嗽起来,一方白色的帕子被梁鹂轻轻递过来,他愣了一秒,随后接下。
他其实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归根到底,这是梁鹂自己的选择。如若真的要说痴狂,他自己又比梁鹂好上几分。如若自己都无法放过,再去劝说别人放过,是一件实在奇怪的事情。
这些,殷予怀心中都知道。
但是,在应下这个承诺之前,殷予怀心还是一阵烦闷。
幽暗的烛火之中,他看向梁鹂那张同鹂鹂一模一样的脸,手微微颤动了一瞬。
随后,在梁鹂期待的眸光之中,轻声而郑重地应下了那个——“是”。
梁鹂怔了一瞬,随后眼忍不住弯起,逐渐成为一个好看的形状,轻声道谢“多谢殿下。”止住话语之后,有些开心地将画卷抱在身前,手紧紧地扣住画轴。
殷予怀看见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扣在画轴之上。
眼眸的那抹笑,也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即便这几日他看梁鹂笑了许多次,但是没有一次,梁鹂如此开怀。
殷予怀似乎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心些,便轻轻地用唇角扯了个笑。
梁鹂轻笑着,绕过殷予怀,从一旁拿起饴糖。
有些害羞地,她将手心缓缓向上,一包饴糖乖巧地躺在她白嫩的掌心之中。
殷予怀顺着梁鹂的视线看过去,眼眸定在她手掌心那道蔓延的疤痕之上。
梁鹂没有意识到殷予怀的打量,只是轻笑着说道“那日见殿下喝药苦涩,故而梁鹂今日来访时,特意寻了包饴糖。只是怕,这只是些寻常的饴糖,不知能否入殿下的眼。”
说着,梁鹂将饴糖缓缓解开,月亮色的饴糖胖嘟嘟地鼓在一起,缓缓出现了殷予怀面前。
殷予怀眼眸怔了一瞬,在窗外投下来的夜色,和幽幽的烛火之下,他轻声道“从前孤不喝药时,也有一个人,会递给孤一些饴糖。”
殷予怀眼眸之中有着一种很轻的笑,带着些淡淡的的忧伤“其实孤不喜欢饴糖,也没有不喜欢喝药,但是这些,都来不及同她说了”
他眼眸之中的忧伤太过平静,恍若掀不起丝毫波澜。
那些一闪而过的悲,就像是融在他骨子里一般,不再需要过多的渲染。
即便他是寻常地说起,藏在平静话语之下的忧伤,还是缓缓地溢出来。
梁鹂有些无措,忙将糖纸一折,藏到身后“是梁鹂的错,殿下不喜,梁鹂这便将这无用的饴糖带走。”
说着,她背对着殷予怀,缓缓向门边退。
殷予怀半靠在柱上,轻轻摇头“既然已经带来了,哪有再带回去的道理。”说着缓缓垂上眸,轻声道“饴糖留下,人出去吧。答应你的事情,孤会做到的。”
殷予怀垂着眸,看不清梁鹂眸中的神色。
只是听见梁鹂含着些期待的笑意重复问了句“殿下真的会做到吗?”
烛火悠悠,殷予怀的影在半明半昧之中不停地晃悠,最后变成尖长细的一片。
他声音轻而低“会的。”
梁鹂弯眸笑笑,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饴糖,随后转身,向着半开的门而去。
转过身时,她抱着那卷画轴,缓缓地抬起眸。
那些笑意缓缓散去,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与这夜色同样浓郁的温柔。
院中那颗枯败的桃树,孤零零地立在院中。
梁鹂轻轻抬眸,侧身望了眼寥寥月光下映出干|涩的影的桃树。
眼眸温柔,轻声呢喃。
“殷予怀,你最好是。”
青鸾从身后追上来时,没有多问,静静地接过了梁鹂手中的画。
梁鹂拿着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她轻声很轻“青鸾,去将颓玉寻来。”
青鸾轻声应是,随后看着马车一点一点走远。
梁鹂闭上眼,想起殷予怀认真着眼眸对她说的那一句。
“梁小姐说的这些,孤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孤爱慕霜鹂,亏欠霜鹂,此生都会为此赎罪。但是这份爱慕、亏欠和悔意,都是属于霜鹂的,与梁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她轻轻地呢喃一声,眼眸中的笑意温柔而缱绻。
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吗?
梁鹂按捺着自己的手,看着车厢内包扎好的画卷。
她慵懒地卧在马车内,手指轻轻一挑,包扎好的绸带瞬间散开。
画就这样在颠簸的马车之中,缓缓地露出真貌。
从眉,到眼
从鼻,到唇
梁鹂静静地看着那卷画,最后轻笑着闭上眸。
殷予怀,你真的知道,你画的是谁吗?
可惜——
梁鹂轻笑着,在空荡颠簸的马车内,轻声诉说一个秘密。
“她死了啊”
送走了梁鹂,院中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殷予怀不知杨三去了何处,院子中静悄悄的。
他提了一壶酒,走到了桃树下。
殷予怀眼眸轻柔地望着桃树,轻声地同它将今日发生的事情。
“鹂鹂,今日那个同你很像的梁小姐来寻我了。是真的很像,除了性子和鹂鹂不太一样,其他地方实在是太像了。毕竟,鹂鹂如何也不会将手放到我的脖颈上摩挲,那样对我说话的。”
他轻轻地低笑了一声“其实,最初我是有些不想答应的。但是,突然就想到了鹂鹂,如若那时候,有人帮鹂鹂一把,哪怕鹂鹂是逃出宫去,永生永世不见我这个负心人,也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我其实又能笑话梁小姐什么呢?起码比起我,梁小姐很坦然。按照店小二的说法,梁小姐如今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很多年前就决定了的。鹂鹂,哪怕是我,也很佩服梁小姐的决心。最初我未做到的事情,梁小姐做到了”
“鹂鹂,冬天的皇宫是不是很冷因为是书青那个傻子埋的,所以将鹂鹂埋在了雪院之中。鹂鹂最讨厌宫中了,待到孤书青便应该会收到那封信了。到时候,鹂鹂便和孤,一同埋在这桃树之下。”
说着,殷予怀用酒壶碰了碰桃树枯败的枝干,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桃树好转了些,孤还以为桃树能够活下来了,但是这两天,好像又没有起色了。杨三这些日子,正在为此发愁。其实他不用发愁的”
昏暗的夜色之中,寥寥的月光照在清浅的酒壶之中。
其中映着一个人,一颗树。
树静静地拔起身子,人默默地垂着眼。
看起来,树倒是比人精神。
殷予怀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月色,即便身边的酒壶已经散落一地,他眼眸中却没有丝毫醉意。
他自小千杯不醉。
殷予怀淡淡地扬起唇,手缓缓在地上勾勒出霜鹂的模样。
黑暗的夜色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手慢慢地刻在泥土之中。
雪后的土是湿的,他手指很轻易地勾勒出痕迹。
他眼眸中淡淡的一片笑,整个人恍若在弥漫的雾中,直到手指陡然被突起的石块止住时,才痛苦地垂上眸。
他收回被石头磨得狰狞的手指,静静地躺在湿软的泥土之上。
像是被叶覆盖住,他已不在这人世间。
他才方能诉说这些日的妄思。
那些,掩于清淡之下,刻骨的想念。
他好像已经没有痛苦了。
他能走,他会笑,他丝毫不疯癫。
他能执起笔,耐心描摹。
他能携着酒,与树同饮。
他很正常地继续存活在这世间。
即便是树,这些日子也好了不少。
按理说,人更应该是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殷予怀平静地卧在泥土之中,缓缓地颤抖眼睫。
像是青蝶在立春之时纷飞,殷予怀眼眸的那颗泪,缓缓地从眼角静静而下,淌于黑暗。
他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他终于无波无澜接受了她的离去。
他始终在很安静地等待。
只是为什么,春天会这么遥远。
他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事情了,他踏遍了幽州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幽州各处的酒楼,去赏梅,去踏雪——
可为什么,时间还是过得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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