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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宸暄沒有直接回答.稍微侧了侧身.身后一个披着黑袍手执铜铃的人暴露在白绮歌视野中.那人手腕轻轻一抖.铜铃便跟着发出脆响.正是刚才白绮歌听到的声音.古古怪怪.令人浑身不舒服.
“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实.”易宸暄语焉不详.似是不经意地撩起耳边垂发.一只银色耳坠引起了白绮歌的注意.
那只耳坠呈钟形.钟内好像另有玄机.每当易宸暄说话、动作时钟内的银片就会撞到钟壁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外人不留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那样的耳坠紧贴耳边岂不是会一直响着么.不觉得吵.耳坠的形状很快让白绮歌联想到披着黑袍的神秘人手中铜铃.再想起刚才铃声响起时神志模糊、昏昏欲睡的感觉.白绮歌一刹恍悟.
那铜铃是用來催眠的.
白绮歌对催眠所知不深.但多少有些了解.通晓其中关键技巧的催眠师可以通过图形、语言、声音对人进行催眠.让被催眠者在无意识状态下按照催眠师要求去做事.易宸暄身后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个催眠师吧.那铃铛是他用來催眠的媒介.而易宸暄带着的钟形耳坠是为了防止一同被催眠的工具.银片撞击钟壁的声音虽小却足以扰乱铃声.让他不至陷入被控制的境地.
假如推测成立.那么遥皇闭门不出且接连下达令人意外的旨意等举动就解释得通了..紫云宫内.遥皇还是遥皇.思想却是被人控制着的.根本不能按照自已意愿行事.
“发现了么.不愧是老七的女人.一样耳聪目明.”易宸暄故意暴露秘密又佯装惊讶.完全一副玩弄猎物的俯视姿态.似乎根本不在意白绮歌知道真相.白绮歌双腿麻木不能站起.易宸暄便蹲下身.隔着铁栅与她幽幽对视:“我只是來看看你.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了..今晚父皇就会降下圣旨.下月初九.鬼祭前日.赫赫有名的白家将出现第一个因投敌叛国被处斩的后人.”大概是觉得白绮歌毫无变化的表情很无趣.易宸暄只得站起身耸耸肩.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当然.那也得是你还在才行.还有十多天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老七他可是真心实意喜欢着你.”
白绮歌明白易宸暄的意思.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易宸璟如何痴情.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被激怒的易宸璟会做出怎样不可挽回的事.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为所欲为.”仰头迎向那双阴鸷双眸.白绮歌定定看着易宸暄.语气坚定无畏.
倘若她成为易宸璟的软肋.成了让他进退两难的存在.那么.她会为了更多人、更重要的东西选择自行消失.易宸璟也好.白家也好.哪一样都值得她用性命去守护.而非拖累.
易宸暄显然也猜到她心中所想.冷笑一声靠近铁栅.指尖轻弹耳坠:“想牺牲自己成全他.白绮歌.你还是这么天真.不.该说你是蠢.愚不可及.你和老七用不着秀恩爱给我看.我既然敢走这步棋就一定是算好了所有可能.凭你的脾性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忘记这些.忘记刚才你知道的一切.”
已经知道的事情要如何忘记.白绮歌正茫然.清脆而怪异的铜铃声又忽然响起.一声一声.叮伶叮伶.传入耳中扰乱了心虚.无孔不入地钻入脑海每一个角落蚕食鲸吞.搅得白绮歌头痛欲裂.意识模糊.
“睡吧.等你醒來就会忘记我來过的事.自然也记不得什么阴谋诡计.你要做的就是按照安排.一步步走完我设的局.”
双眼沉沉闭上时.耳中易宸暄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最终在一片黑暗降临时彻底消失.再听不见.
陷入昏睡的身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易宸暄脸上冷笑散去.面无表情转身:“确定她不会记得刚才的事.”
披着黑袍的人用力点头.指了指白绮歌的头又指了指手中铜铃.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沙哑音调.一个哑巴想要说什么易宸暄沒心情理会.他关心的是自己苦心谋划的大计.一场铲除异己.让自己东山再起的滔天阴谋.
白绮歌醒來时已是夜里.睁开眼只见易宸璟焦急表情.看着她眉头紧皱.易宸璟照前番装扮成小太监偷偷过來.刚靠近死牢就看见白绮歌倒在地上无声无息.起初还以为她是寒症发作昏倒了.把人抱起急急呼唤两声才发现.她只是睡过去而已.
“大概是憋在这里有些气闷.所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尽管头脑昏沉想不起发生过什么.白绮歌还是故作轻松解释道.伸出手想要抚平易宸璟皱成一团的眉头.
“绮歌……”一声不清不楚呢喃低呼.易宸璟抓住白绮歌的手.忽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月初九……”
“初九.初九怎么了.”白绮歌表情僵滞.下颌抵在易宸璟肩头.面对黑暗的虚空强颜欢笑.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易宸璟回答.他近乎绝望的表情.苍白脸色.颤抖手臂.哪一样不是在告诉她残酷事实.下月初九.这是遥皇给她的了结之时.什么挣扎都是徒劳的.要杀她的人是中州霸主.连皇后都畏难不肯出面帮忙.还有谁能保她这条多舛的小命.
也许易宸璟可以.但她不会接受.
“宸璟.你看着我.”推开温柔却颤抖的怀抱.白绮歌捧着清俊消瘦的面颊.昏暗之中目光闪烁.“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可是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为了救我犯下大错.你要知道.我们身后还有很多人.不说江山社稷那些空话.你想想战廷.想想荔儿.还有我也要考虑白家.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与这些人的性命息息相关.容不得半点冲动.”
“那就让我眼睁睁看你死吗.”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被白绮歌一句话点燃.易宸璟别过头.浅浅呼吸都会引起胸口撕裂似的剧痛.
三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如此短暂.他还來不及补偿过去的亏欠.还來不及让她安享幸福.这样的结局.怎能坦然接受.
不只是他.白绮歌自己也很难做到.
咽下不能说出口的苦涩.白绮歌在潮湿寒冷的黑暗里露出苍白微笑.静静靠在温热胸口:“还有十多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只要尽力去改变就好.至少让自己问心无愧.”
“会发生什么……是啊.谁知道呢.”
痛苦语气陡然变得平静.觉察到易宸璟的异常变化.白绮歌心惊肉跳.想要握住他的手却晚了一晚.气息凛冽的身影已经站起.快步走向牢房外.
“不用担心.绮歌.我不会为了你罔顾社稷百姓.我会牢牢握住皇位.直到君临天下那一日.”咯啷.牢门重新锁死.易宸璟头也不回.只留冰冷无情的话回荡在黑暗中.“你若死了.我就杀尽所有害你之人.为你陪葬.”
任何人都不例外.哪怕要弑父杀君.遭受天谴.
入春已有早花开放.料峭寒风一吹.满地素白花瓣零落.打扫干净的小院里药香四溢.坐在石桌边的碧目男子出神地看着地面落花嗅着草药味道.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宁大哥也想不出办法么.”傅楚捧着空掉的药碗.满面疲色坐到一旁.
“你们遥国皇家的事.我一个异族游商怎么能插得上手呢.”宁惜醉收回遐思苦笑.“我只觉得对不起白姑娘.是我害了她.如果下月初九太子实在沒有办法救人……”
白绮歌被打入死牢后宁惜醉反复几次说是自己害了她.傅楚猜测大概是他觉得沒照顾好白绮歌因而自责.所以并沒有过多考虑.倒是宁惜醉说的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傅楚放下药碗抬起头.语气带着试探意味:“沒办法的话.宁大哥想怎样.”
宁惜醉不答.继续看向风中飘零的迎春花瓣.不远处门口.苏不弃抱肩沉默.目光始终不离宁惜醉沉思表情.片刻后悄悄离开.仗着行动迅速、轻功了得.竟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自由穿行.一路走到冷冷清清的浣清宫.
墙头参天古树遮挡了颀长身影.透过稀疏枝叶可以清楚看到院中情景.苏不弃屏息凝神.一双眼紧锁跪在地上的孱弱身影.
“素鄢夫人.锦昭仪.你们还是回吧.皇后娘娘已经说过不会出面了.你们这是何苦呢.小心风风雨雨的再受了寒、着了病.难受的不还是自己吗.”皇后身边的女官苦口婆心劝着.冰冷地面上.素鄢和锦昭仪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沉默跪立.
她们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
“你们两个听不懂本宫说的吗.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许是对他们二人的执着感到困扰.一直不肯露面的皇后终于出现.怒气冲冲沒什么好脸色.“皇上圣旨已下.这件事本宫帮不上忙.有这时间白白消耗不如回去给白绮歌准备棺材.别來碍本宫的眼.”
嘭.大殿沉重木门被狠狠摔上.把三日三夜不吃不睡、虚弱得令人不忍直视的两个女子阻隔在外面.
“皇上那边沒消息.偶大将军和太子的软禁还沒解除吗.”清静内殿.皇后背对着女官低声问道.
“什么动静都沒有.处决时日都定了.太子东宫静得跟什么似的.外人都说估计太子已经放弃救人了.”
“不.不会.太子是个重情之人.那白绮歌也不是心甘情愿枉死的善茬.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放弃.”闭上眼深吸口气.皇后一拳捶在案上.细心涂染的红色指甲应声折断.看着微微渗出血珠的指尖.皇后忽又露出迷茫表情.低着头喃喃自语:“怀宇.你到底在想什么.本宫……本宫是不是该去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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