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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冉阆被打一事已过去十日,京中风声渐歇,随着时日推移,每年一度的秋猎要到了,京中人开始讨论起秋猎之事。
陈其峻拢紧布帽从后门出了陈府,五娘殴打冉阆一事被皇上知晓,皇上大怒斥他管教无方,停了他半年职,命他好生看管五娘。
他内心发苦,五娘从小没了娘,顶上几个姐姐远嫁,他平时里忙着编写史书字库,疏忽了她的教养,这突然要去教导五娘,他也不知从何说起。何况五娘连日被关在祠堂,见了他不言不语,他只能叹气让嬷嬷看严了她。
陈其峻背着竹篓往城外走去,准备钓鱼熬汤,皇上停了他的职,原本俸禄低微的陈家日子越发清苦,他也只能设法补贴家用。
他不知他一言一行早已被人发现,飘香楼上几名年轻公子望着他佝偻的身影嗤笑不已。
华清风满脸嘲讽地说:“这陈编修当真窝囊,那等忤逆的小娘子饿死岂不痛快?何苦去钓那破鱼1
林珩两兄弟拍手称快,围着杨一世摸起他的宝剑来。
今日因着商讨秋猎事宜,华凌风提议在飘香楼议事,遍邀京中世家子弟,冉阆也受邀前来。
不想却见着了陈编修出城,因着冉阆被羞辱,世家子弟对陈家充满敌意,更恨不得将那陈五娘捉来磕头道歉。一个寒门之女也敢冲撞世家,世家尊严何在?
冉阆收回眼静静品着茶,任由几人埋汰陈编修,无人可见他的小指在听到饿死陈五娘时猛地收缩。她是真的会被饿死,冉阆靠在软塌上朝窗外望去。
一向沉默的夏决坐在了他身边,他抬眼望去,夏决朝他一举酒杯,随后仰头而尽,他心里对夏决突然多了些好感。
他是不愿再提陈五娘,却不愿她被人侮辱,华清风往他心里捅刀子,谁人不知他曾爱慕她至死?高贵妃家的未免手伸得太长,冉家人与华清风何干?
裴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东林,飘雪虽好却不宜久饮,今日这糕点颇为新奇,你试试看。”
说着端了一碟糕点放在他面前,冉阆笑着接过,拈了一块品尝。
今年秋猎原本定在冉家田庄,冉阆意外受伤,皇上下令命他好生休养,这田庄自然得重定。
十月初一秋猎,时间紧迫众人忙着讨论,一时间选定了三个庄子,一个是林家的雪原,第二个是卫国公府的毓庄,第三个则是永郦侯府的沙海。
这三个庄子各有千秋,占地极广不说,地势起伏大,历来多山货,秋猎更能尽兴。再者,秋猎时官家女子遍地,将猎物献给心仪女子是传统,不少少年儿郎期待着秋猎,猎场自然要选好。
几人围在一起,分析着各个庄子的特点,准备挑出一个最满意的场地。夏决等人坐在外围,说是挑选场地,实际是皇子们的博弈,林家是八皇子后盾,林珩哥俩看似来瞧热闹,实是林侍郎有意历练两人。
卫国公府式微,卫世子纨绔,与九皇子臭味相投,今日两人因驾马误入粮地被罚在宫中。
而永郦侯府就有些神秘莫测了,永郦侯正值不惑,为人油滑专营,在朝人人交好,在野遍地郦情,光是姬妾便有十几房。永骊侯虽放荡不羁,却不与任何人结党营私,官场风评颇佳。
华珉手指轻扣着图册,这三个庄子都是极好的,林家与卫国公府好理解,可这永郦侯府谁提议的?在场子弟众多,俱是各家族优秀儿郎,想来有人在试探永郦侯府的深浅。
华凌风也有了计较,几名皇子对视一眼,均选定了永郦侯府的沙海。
夏决看了一眼华珉,见他脸色温和知道已选好了猎场,他站起身说:“已至正午,不如山明去唤小二传膳。”
夏决朝门口走去,一身黑色长衫平添了几分沉稳,一枚通体碧绿的玉珏坠在腰际,同色的流苏轻微飘动。
杨一世暗中打量着他,大雍征国大将军,硬是将通身气势隐作了儒雅沉稳,果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午后华凌风提议考察沙海,沙海在城外桐花村,离城较远,只能驾马前去。冉阆有伤在身不便行动,便留在了酒楼中,他靠在阁楼窗边望着远去的人影,心中不悲不喜。
那日他便在这阁楼上一眼望见了陈五娘,如今除了秋日午后暖阳和聒噪的虫鸣,一切都了无踪影。
林珩哥俩有些怕他,悄悄往另一边挪动,他们也想去沙海,却被五皇子命令留在阁楼照顾冉阆。
冉阆不理两人的小动作,自林夫人上次死产后林家更加重视这哥俩,不许两人轻易出门。
华凌风一行人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官道宽阔平坦,行人极少,少年们兴奋地扬鞭,踩得落叶满天飞,景象美不胜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桐花村驰骋,偶尔碰到上香回城的车轿,远远地车夫便避在了路边,生怕招惹了这群世家子弟。
很快就到了桐花村,村口极为开阔,两边用青石码好的土丘种满了各色菊花,十分繁茂,花枝垂到石墙下,菊花清苦的香味弥漫着空气。
少年们放缓了速度,吸着花香进了村,三三两两的村落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山脚下,不少佃户扛着蔬果从他们身边经过,见了他们纷纷低头退避在路边。
少年们十分新奇,随手拿了佃户手中的蔬果抛玩起来,被华凌风喝止:“不可,此处是永骊侯府田庄,我等突然造访已是失礼,怎可戏耍农人?”
抛玩的几人脸色愧疚地将蔬果还了回去,农人感恩戴德地跪在路边说:“多谢爷,多谢爷1
锦衣少年们打马走到了山脚下,只见低矮的山崖壁上刻着:沙海。字体大气磅礴,入骨三分,久经日晒风吹岩壁有些风化了,字角有些模糊,青黄色的藓爬满了大字,透出一股沧桑来。
夏决驾马进了沙海,入眼是茂密的树林,浅草丛中不时有动物探出头来张望,往前走是一片松林,枯黄的地面上净是脱落的松针,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沙沙”声,不时有松果掉落砸在身上。
少年们兴致勃勃地朝前探索,前方地势缓了下来,进了平原只见满地浅草,平原中间是打理得干净平整的石台,便是秋猎场了,行宫设在平原后的山腰上,错落有致地占了半壁山崖,从行宫正好可以俯瞰猎常
沙海与林卫两家的山庄不同,它的行宫是设在半山上的,山势低矮行宫的路倒也宽阔,行宫外的山路用了层层木板锁链封实,约四尺高,从木板上可以看到平原。
一行人在猎场里走了一圈,胸有成竹地撩起手袖大谈策略,他们今日先摸清猎场情况,届时大显身手,让各家闺秀和夫人们刮目相看!少年们越发兴奋,他们可是雍京城的青年才俊,这等风流事岂能错过?
华凌风领着众人朝行宫走去,一路查看之前设的栏杆是否松动,行宫前的路是否平整宽阔,每年祭祖之后便是秋猎,祭祖在钦天司内举行,由钦天司打理。秋猎事宜则由皇子们安排,每年秋猎盛事对皇子而言意义非凡,今年他势必拿下秋猎,向父皇还有长公主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快步推开宫门,一股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拿起宽大的衣袖掩住口鼻,这几年都在燕州别庄秋猎,此处冷清下来,即便殿中日日有人扫洒,点了沉香依然透出一股冷清陈旧的气味。
华珉也进了殿中,殿中一切物什俱全,雕花木窗映出牡丹的影子来,永郦侯将行宫打理得极好,他们贸然闯入也未挑出错处,可见这永郦侯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天家空置多年的行宫他也未曾松懈。
夏决也心中暗叹,永郦侯真真滴水不漏,朝中行事圆滑,私下更是挑不出一丝错,若是保持中立还好,倒向任一方都是一柄杀人的利刃!
他深知南攻避不可免,南攻后大雍立太子一事便迫在眉睫了,朝中大臣站位已是必然。八皇子无心政事,他只有扶持五皇子上位才能保夏家一条生路,他与华凌风结怨已深,娄朔更是三番五次被窥探和刺杀。
日薄西山一行人才出了行宫,驾马回城。出了村口华珉拉住缰绳回望,突然发现沙海山崖下有女子立在其下,女子也发现了他,两人隔着长道对望。
华珉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女子慢慢举起了手,手中暖光闪闪,折射着夕阳的光芒,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他的玉佩。
华珉泯着嘴低头,腰间果然空空如也,他抬头遥望着女子,女子遥遥招手,很明显要他过去。
他望了一眼慢悠悠往前走的众人,咬牙说:“二哥,我的折扇似是落在了行宫,这就去取回。”
前头走着的华凌风闻言回头,见他神色自若说:“好,我们便在此处略作休息,你取了速回。”
华凌风领着众人走进了农家,华珉唤了夏决朝沙海赶去。
走近发现空无一人,夏决问:“五皇子,可是事有不妥?”
华珉沉着脸说:“夏决,我的贴身玉佩不见了,方才我见到有个女子站在山崖下挥手。”
夏决脸色黑沉,有人在沙海对五皇子动手?众目睽睽下他如何得逞的?
夏决看着同样黑脸的华珉,深知皇家玉佩丢失的重大性,他抽出长剑说:“五皇子速回队中,我去猎场和行宫打探打探。”
山崖与村口一条大道直通,华珉驾马便可返回,天色渐暗行宫中定数尚未可知,他非要揪出那作怪之人。
华珉知晓其中厉害,点点头便驾马往村头走,夏决望着他走到大道中央才回头闪身进了树林。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大道中的华珉突然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中,连人带马消失在了夕阳下。
华凌风一行人久等不至,眼见天色如墨将染,他站起身说:“五弟与夏将军也去得太久了些,回沙海去1
众人纷纷响应,召了劳作回屋的农夫和妇人便朝沙海走去,农夫已提前举了火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寻到了行宫前。
行宫门紧闭,华清风一脚踢开门,殿里点着烛,一群人往里走去,一把精致的团扇扔在地面。
华凌风心噗通跳,猛地扯开屏风,只见华珉与一名年轻女子拥在一起,两人外衫已退,女子抱着他的腰睡得正沉。
华凌风沉声喊:“五弟,你这是做甚?”
没有回应,年轻公子们早已哄笑起来,农夫和妇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去将他们拉开1
两个年轻公子见二皇子发怒,收了笑将两人拉开,只见华珉脸色酡红,而一旁的女子青丝披散。
华清风抬手就是一剑:“下贱的东西1
青丝削落一地,露出了女子的脸。
“方大娘子?她怎会在殿中?”一时间暧昧的笑声传遍了大殿,这方大娘子再爱慕五皇子也不用这般自荐枕席吧,好歹是方少卿家的嫡女。
华凌风与华清风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窃喜,真是瞌睡来了枕头,这方大娘子配华珉可不就是绝配?
就在此时永郦侯带着侍卫走了进来,见此景象大吃一惊,忙叫人关了殿门,这等荒唐之事发生在他的山庄,还在行宫中,皇上知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向来喜行不露于色的永郦侯苦着脸向华凌风与华清风行礼说:“三位皇子大驾光临,臣今日在宫中观摩未曾得知消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1
他是宗室,被皇上下令留在钦天司观摩祭祖流程,出了宫门才知皇子们选中了沙海作为猎场,立马赶了过来,不想撞见了这等秘事。
华凌风摆摆手说:“侯爷近日日夜操劳,我们不请自来倒是给侯爷添了麻烦。”
侯府的人快速替华珉整理好仪容,方大娘子也已梳理好,永郦侯对身后的侍卫说:“寻辆马车,将方大娘子送回方府,记住,此事不许声张1
今夜一事明摆着两人被人算计了,正值夺嫡之际,他可不想侯府卷入乱流。
夏决久久不回,华凌风一行人护送着华珉急忙回宫,少年们一到雍京便作鸟兽散。
夜色已深,沉寂的沙海行宫中,一名女子从房梁上跳下,一袭黑色夜行衣将她紧紧裹住,她推开大门走了出去,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珠俯瞰着平原的猎常
沈寻梅轻轻转动眼珠,许久不曾使用法术,她已生疏了不少,这具身体更是赢弱不堪,她用左手抬起折断的右手,手骨有些粉碎,一时是接不回去了。
是夜,方大娘子与五皇子在行宫私相授受一事如潮水般涌向雍京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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