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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巴…嘎巴…
骨骼摩擦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排头们扭动身体,像是一只只重获自由的恶鬼。
扭曲的胳膊牢牢撑在地上,反向弯曲的双腿则轻轻颤动,似乎相当兴奋。
细长的身体,在同样细长的四肢衬托下并不突兀,反而莫名和谐。
破烂的衣物下能看到棱角分明的脊椎,几乎要撑破皮肤。
被拉长的面部带着古怪笑意,严重变形的头骨随着身体一起微微摆动。
戒指发出炽白光芒,照着这些面目可憎的生物。
刚才这些家伙缩在角落里,还看不出来异常。
其实他们是用四肢包住身体,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王锦站在一旁,手指在枪柄上轻轻敲打着,随时准备暴起攻击。
从十二岁第一次坠入怪谈场景到现在,一共五年时间。
王锦没少见过奇形怪状的东西。
可像大排头这种的,确实是第一次见。
这种跟人类很像,却又明显不是同一物种的事物,会让人从内心深处升起浓浓的反感。
恐怖谷效应。
当然,王锦不会仅仅因为心中的厌恶就对别人做什么。
他进行戒备,仅仅是担心这些家伙突然对自己出手。
“别担心,我们只是样子吓人。”
似乎是清楚自己会吓到王锦,柳树连忙转头,开口安抚。
除去被王锦干掉的大排头,还有外来者魏山河。
三排头应该是囚犯中最强的,已经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此刻他正盯着王锦,轻声说着。
“我们没有恶意。”
抛开严重变形的脸,从眼神中还是能看出满满的真诚。
“啧…这不好说。”
年轻人耸了耸肩,手掌依旧没有离开霰弹枪。
“你们对我下手可不轻,祠堂里那次。”
“对一个普通人下这么重的手…”
王锦的话戛然而止,意思却不言自明。
他还记得牌位中间被撕开的那道雾气裂缝。
一见面就骂骂咧咧,又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如果不清楚排头都是自愿献身的好人,王锦早就动手了。
“普通人?”
柳树愣了愣,把脑袋抽凑到王锦面前,轻轻抽动着鼻子。
像是野兽在识别幼崽的气味。
其他排头也一脸震惊,试图凑过来有样学样。
王锦面色越来越黑。
在爱丽丝顶到脑袋上之前,柳树识相地向后撤开。
“还真是…抱歉了。”
“我本以为有能力走到这的是那位仙家,而不是这么年轻的孩子。”
柳树向后爬行几步,低下脑袋。
其他排头也跟他一起,对着王锦行礼。
“值得倾佩。”
“咳。”
被莫名其妙夸了一顿的王锦也不好发火,他叹了口气,示意柳树继续说。
后者上下晃了晃脑袋,再次开口。
“如你所见,我们是最卑贱的囚犯。”
“能打开裂缝的只有魏山河,裂缝另一头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村民。”
“我们有时候会忘记这件事,真是抱歉。”
柳树再次缓缓低头。
跟令人恐惧的外表不同,这些人反而意外的有礼貌。
“魏山河…”
王锦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注意到,每次一提到这个人,排头们都会变得不对劲。
“他是个叛徒。”
柳树咬了咬牙,声音中带着怒意。
“恶心,比彭海还要恶心的小人。”
“那就不是个人啊!恶心,真他妈的恶心。”
“呸!说他的名字都脏嘴。”
一提到魏山河,排头们瞬间群情激奋,仿佛这么大的地下监狱都装不下他们。
“细说。”
王锦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猜测。
他知道魏山河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大概率就是为了奇物。
可魏山河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低,甚至在所有排头之上。
这样一个人,在其他排头眼中如此不堪。
其中的原因…不太好说。
王锦缓缓坐下,看着柳树那张越来越扭曲的脸。
“呼。”
柳树喘了口气,表情缓和了几分。
“我们一开始说的叛徒不止有彭海,还有魏山河。”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可我们心里都清楚。”
“能变成今天这样,全都因为他这个外来人。”
柳树伸长的下颚骨缓缓合拢,牙齿因为咬合而嘎吱作响。
王锦伸手拍了拍柳树,示意对方冷静冷静。
也许因为常年待在这种地方,也许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三排头说话没什么条理。
王锦虽然时间充裕,可还是不想在这里耗着。
“我先说自己的推理,到时候你再补充。”
略微思索后,王锦缓缓开口,说着自己一路走来收集的线索。
“彭海是第一任排头,实力最强的他,却跟泥龙王打个照面就丢了性命。”
“这是第一个矛盾点。”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是诈死,目的就是跟泥龙王背后那群人合作。”
“这样来看,泥龙王是南洋法师搞出来的。”
王锦攥了攥拳头,试图让自己冰凉的手掌恢复温暖。
“进了祠堂,我看到二排头灵位上的名字被人用手指硬生生挖掉了。”
“显然,你们很愤怒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锦没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句。
排头们点点头,用满是尘土的细长手掌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眼中满是赞赏。
对于这些一辈子捕鱼的老实人来说,王锦能单凭推测说出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柳树张了张嘴,打算接过王锦话茬。
可惜,他压根没插上话。
“呼…”
年轻人喘了口气,准备继续说。
细节往往能够说明很多事,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王锦心中有了些猜测。
“大排头死亡后,二排头来到了这里,主动帮忙对付泥龙王,并且丢了性命。”
“而从三排头开始的每一任,都没有换掉摆在头顶的魏山河。”
“说明有些事你们到这里才清楚。”
“这说明他跟南洋法师有关,可我没在路上看到他。”
“魏山河失踪。”
王锦伸手比划着。
“从那以后的每一任排头都再也没做出魏山河那种功绩,花江村也因此衰落。”
排头们点头,面色复杂。
王锦这刚来一两天的人,比他们这些排头都了解村子里发生过的事。
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啪!
王锦拍了拍手。
“时间推到现在。”
“宋河他爹消失不见,我为了救宋河来到这里。”
“这是村子里发生的情况。”
王锦目光闪烁,平静的眸子仿佛跨越时光,映照着十几年前的过去。
“再将视线放到地下河,看看南洋法师的时间线。”
“从南洋斗法开始,这一批人就到了这里,并且出于某些原因偷偷做实验。”
“在婴头肚尸神的帮助下,把人变成怪物。”
看着咬牙切齿的排头们,王锦暗自点了点头。
这些人估计是直接被运到了这里,哪怕在路上看到那些受苦的村民,也什么都做不了。
对于这群为了他人自愿献身的烂好人来说,算是相当恐怖的刑罚。
拍了拍柳树的肩膀后,王锦再次开口。
“这一路走来,我几乎把这些怪物杀了个干净。”
“仔细想想他们的种类…蜘蛛,鱼,蛇。”
“这些东西都是卵生的。”
王锦伸手指了指远处。
一直认真听的排头们跟着转头,却在狭窄的地形中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没注意到,本应该分享情报的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了王锦的听众。
“壁画上那个红色圆球,占据了那么大的面积,应该是关键信息。”
“现在来看,意思应该也是‘卵’。”
“那姑娘想提醒我。”
想到那个被自己一剑断头的蛇身少女,王锦眯了眯眼睛。
“那些南洋法师,想从无到有,创造某种生物。”
“某种…卵生的东西。”
王锦敲了敲脑袋,目光扫过正满脸钦佩看着自己的排头。
“到了这里,看到你们这些成功的‘样品’,我大概明白了。”
“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排头都是泥龙王的牺牲品。”
年轻人捧起双手,哈了口气。
“从看到缠身龙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人身上怎么可能长鳞片呢。”
“现在来看,这种现象正是南洋法师想看到的。”
“也许蜘蛛是个干扰项,但是…”
“鱼,蛇,鳞片,你们。”
“还有某些我想找的东西。”
王锦做了个深呼吸。
“我知道这个答案挺离谱的,可它一直在我脑子里晃悠。”
“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剩下的哪怕再离奇也是真相。”
“所以。”
王锦叹了口气,迎着排头们惊愕的目光,缓缓开口。
“这群南洋疯子,想造条龙出来。”
“…啊?啊???
“这…这怎么可能…”
排头们瞪大双眼。
上一秒不还在说红色小圆球吗?下一秒怎么就跳到龙上了?
一开始听到王锦的推理,他们觉得这年轻人确实聪明。
听到后面,他们觉得这小子聪明绝顶,堪称再世诸葛。
可越往后,他们越觉得王锦疯了。
“不,很有可能。”
柳树眯了眯眼睛,轻声嘀咕。
“那东西在附近,他们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是啊…柳树。”
王锦笑了笑,在“柳”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柳树愣了愣,扭曲的脸上闪过一抹说不清楚的表情。
王锦耸耸肩,没有理会,而是再次开口。
“出于某种原因,南洋法师想弄条龙。”
“可泥龙王只会每年从下游飘上来一次,并没有因为这群疯子的想法变得频繁。”
“也就是说,泥龙王不完全听他们的。”
“这是第三方势力。”
王锦打了个响指。
“刚才说过,魏山河失踪是去找泥龙王背后的人。”
“而我没在这里发现他,那么…”
“没错,他在陈家围子。”
柳树点点头,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其他排头也是如此,甚至有一两个看王锦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么邪神。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挑战。
关键…
这关系反了吧?
接受过量情报,然后呆呆站在原地的人,应该是王锦才对啊?
“呼…终于捋明白了。”
王锦缓缓点头。
三种水源,对应三方势力。
他清楚,自己的推理没问题。
雨水,井水,泥水。
村子,泥龙王,南洋法师。
王锦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一一对应。
于是年轻人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些满脸痴呆的排头。
“井水是你们的?”
“是,祠堂就是为了保护井水而存在。”
排头们没有什么犹豫,快速做出了回应。
守住村民的最后一份干净水源,是他们为数不多还能做的事。
“哦?”
王锦挑了挑眉毛。
雾气裂缝只有魏山河能打开。
也就是说,想要守住水井就要靠这个叛徒帮忙。
虽然有些不能理解,可王锦还是点了点头。
“江水和雨水…这两样东西似乎有关联。”
“南洋法师跟泥龙王应该是合作关系,对吗?”
王锦再次开口问道。
他并不是在随口乱说。
长手死亡时流出的液体,是暗红色血液跟泥水的混合物。
泥水是江水,这件事从一开始王锦就清楚。
那血水
王锦咬了咬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他记得宋河在棺材里接了不少雨水,那东西放一天后就会变成那种暗红色血液。
腥臭无比,给人的感觉并不好。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不过门口的江水以前很清澈,是十几年前才变成这样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没办法捕鱼了。”
柳树思索着开口。
只有他还能勉强跟上思路,听明白王锦想问什么。
其他人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不管王锦说什么都跟着“对对对”就行。
他们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几年认识王锦。
有这小子在,别说从泥龙王手底下逃脱。
哪怕你想知道泥龙王爱不爱吃香菜,王锦都能给你推理出来。
“嗯。”
王锦没有理会其他人在想什么,而是缓缓点头。
南洋法师的据点在这里,可他们也需要饮用水,所以没有对井水出手。
这群人常年住在地下,影响雨水也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他们对应的是江水。
“南洋法师把江水污染成了泥水啊”
王锦略微算了算时间,发现刚好能对应上。
“最后的最后,雨水对应的是泥龙王。”
“同时也对应魏山河,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毕竟是有两副面孔的液体,特殊点也很正常。”
思考完这些以后,年轻人拍了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排头。
“我记得第二排的灵位不对劲,名字一一对应,数目却差一个。”
“你们有头绪吗?”
“嗯小幺。”
柳树转过头去。
“我离开时还是好好的。”
有个略微瘦小些的人影开口。
他是去年被选出来的村民,宋河的上一任。
“嗯也就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王锦轻轻摩擦着双手。
“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一共也没回答上来几个啊”
排头们一边嘀咕一边屏息凝神,认真的像是在参加面试。
“泥龙王是怎么杀人的?”
“呼”
“天啊”
王锦说完这句话后,排头们同时喘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们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上了一学期网课,突然被抓去期末考试。
在被前面那些变态题折磨的快疯掉时,突然发现最后一道二十分的大题,问的是一加一等于几。
“终于有个会的。”
“我还以为自己傻了。”
“总算遇到他没法推理的东西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排头们轻声嘀咕着,几乎要哭出来。
王锦笑了笑。
他知道,排头们想用线索来报答重获自由的恩情。
而自己把大部分东西都推算出来,这群过于善良的家伙有些过意不去。
“先是缠身龙啊,这玩意儿可疼。”
“最后能直接爬到脑袋顶,人就废了。”
其中一个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又指了指一旁的人。
“这小子被折磨了将近十天。”
“我运气好,泥龙王直接进了屋子,一天就走了。”
“让我说!”
被指着的人冷哼一声。
“泥龙王进了屋子会慢慢靠近,这个时候人已经被折磨废了,跑都跑不了。”
“要不缠身龙为啥先废掉腿呢,就是因为这个。”
“咳。”
柳树轻咳一声。
刚才那人不情不愿地闭嘴,走到一边。
“缠身龙废掉行动能力,泥龙王把人带走。”
“带走?”
王锦挑了挑眉毛。
“没错。”
柳树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泥龙王在靠近排头时,会自己碎裂成块,然后盖在缠身龙上,把整个人包裹起来。”
“像是个蛋。”
“这也是为什么把泥龙王打碎以后就会活活疼死缠身龙会觉得你到了最后一天。”
“等整个人都被包住以后,泥龙王会在当天晚上消失不见。”
“有人说是在淋过雨水以后消失,也有人说是被黑气搬走了。”
“这些东西我们不太清楚,毕竟”
柳树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我倒是有猜想。”
“别听他的,听我的!”
排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本寂静的地下监狱变得嘈杂。
——
“嗯?”
排头屋的院子。
宋河拄着拐,从屋里探出头来。
也许因为王锦硬生生把泥龙王拦在了院子里,他的缠身龙好了许多。
原本即将爬到下巴的伤口不再恶化,这让宋河精神了不少。
“怎么总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呢水生?你醒了吗?”
宋河犹豫着开口。
一片寂静。
“真是怪事我可能听错了。”
宋河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转身回屋。
咣当,咣当。
就在他离开的片刻后,院子里的泥龙王再次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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