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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了一日,宁兴平终于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换上桌旁的青色短衫,穿衣下地,推开房门,进入厅院。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甜味的空气,宁兴平顿觉头脑也清醒起来。这才看向四周,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四合小院,自己出来的地方是东厢房,地面被大块的青石铺平,正上方是二层的正房,正房两侧是东西耳房,东西两侧各有五间厢房,院子中间是一座小花坛,里面种着一些宁兴平从未见过的花草,长势喜人。不知为何,自己上山时候分明感觉到初冬的清冷,但在这院内却是温暖如春。宁兴平正盯着花坛发呆,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门口照壁外传来,接着便看到林宝儿跑跳着转过照壁。
林宝儿看到宁兴平,吃了一惊,“你醒啦?感觉如何?”
宁兴平连忙道:“多谢林小姐关心,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觉得双腿还有些许酸软,不过不妨事的。”
林宝儿看着宁兴平严肃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你呀,真像个呆头鹅一般,干什么说话文绉绉的,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以后说不得你得叫我师姐才是。”
林宝儿说罢,便大声叫起来:“哥,那个傻孩子醒了,你快出来。”
随着声音,林子寿从正房走出,笑着嗔怪道:“小姑娘家的,怎么这么粗鲁,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傻的孩子么?”
“哼,不理你了。”林宝儿说完便嘟着嘴跑入正房去了。
“兴平,我带你去见父亲。”林子寿招呼宁兴平上前,两人转过院子西北角的屏门,便进到后院。
林子寿边走边嘱咐道:“父亲已经有些年头不再收徒了,一会免不了要有一番询问,你可据实回答,不必紧张。”
宁兴平点头称是,两人进入内宅,推开正门,只见正中是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头上挽着子午髻单手背执一柄长剑,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背后是一座高山。画像栩栩如生,一股出尘之感扑面而来。
画像两侧是一副对联,上联是“清风无私雅自爱”,下联是“修竹有节长呼君”。
正当宁兴平看得入神时,林子寿从旁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宁兴平转头便看见一中年书生打扮的人从楼上下来。只见此人一袭青袍,面如冠玉,眼如丹凤,虎头燕颔,蓄得一缕短须,眉眼间与林子寿有几分相似。
后面紧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小的便是刚刚跑入内堂的林宝儿,大的是一名中年美妇,只见她身着冰蓝色的宫装长裙,头发轻轻挽成一个凌虚髻,眉眼如画,黛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带着一丝笑意,双目微动间,正将宁兴平上下打量。
林子寿上前行礼,说道:“爹娘,这便是前几日孩儿提到的青阳村中唯一幸存的孩子,名唤宁兴平。”又转头对宁兴平说:“这便是我父亲,讳宵云,我母亲娘家姓梁,闺名书凝。”
宁兴平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林子寿父母。
林宵云点头示意宁兴平上前,说道:“子寿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令双亲之事我也知晓,不论如何,望你能够不负父母之恩,好好生活下去。既然你有意修行,我且看看你根骨如何。”
说罢林宵云轻轻招一招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宁兴平拉动,轻飘飘地飞到他面前。然后一指按在宁兴平百合大穴上,宁兴平只觉一股暖流从头顶涌入,过后顶,经强间,一路行至长强,又复转至曲骨,流经膻中时微微一滞,入玉堂,进紫宫,最后归于承浆,而后进入足阳明胃经,一路走遍身体的十二经脉。宁兴只觉这股暖意流遍全身,甚是舒服,连带着依然酸痛的双腿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不多时,林宵云收回按在宁兴平头顶的手指,沉思片刻,脸色郑重地对宁兴平说道:“我听说你一日上山之事,也对你的执着和坚毅之心甚感吃惊,少年心性,此等最为难得,但你需知,修行一途,天资极为重要,你现在开始修行,已经算晚,方才我用元力行遍你全身,观你经脉根骨,只算中等资质,而且你膻中穴凝滞,你可曾吃过什么天材地宝,药力留存,未曾化开?“
宁兴平想到真性禅师临终嘱托,便说道:“弟子常年随父打猎采药,也曾吃过不少补身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弟子却是说不清楚。”
林宵云正色说道:“凡境之内,你修行或不会受什么影响,但一入仙境,炼气之时,你的经脉凝滞,或成大碍,让你修行难以寸进。你当知道修行一路,最怕停滞,一旦不得进步,便易心魔丛生,或将危及性命。如此,你可还要继续修行?”
宁兴平脑袋“嗡”的一声,如遭雷击。原本想着自己刻苦修行,待得修行有成时便可如同真性禅师一般除魔卫道,却不知此路对于自己竟是如此难走。
“如果你觉得修行路难走,我也可以修书一封,让你去往煜卓处谋一份差事,也可安稳过此一生。不知你意下如何?”林宵云又说道。
宁兴平心乱如麻,回想当日真性禅师、林子寿等人都曾说过自己修行乃是中人之资,却不曾想过修行人本都是天资根骨极佳之人。而今林宵云一番毫不留情的话,对自己如同当头棒喝,少年心中第一次涌出了失落绝望之感,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林子寿在旁边听得此话,上前一步,拉着宁兴平跪在地下,“父亲,儿曾听过本派四代有一岩明长老,天资极差,但三代掌教见他赤子心性,又一心问道,故传其道法。初期那岩明长老修行进展缓慢,但靠着一股不屈之意,在破壁峰上自行面壁四十年,突一日顿悟,道法大成,之后纵横天下,难逢敌手。说句大不敬的话,我看兴平资质纵差,也不比那岩明长老,而且他性子极佳,遇事冷静,问道之心也甚为坚定,如能刻苦修行,岂知日后不能够有所成就。”
宁兴平听得此话,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既然有人可以以平凡之资修炼至极深处,我也未必不能。心念及此,一个头叩在地下,“弟子虽然驽钝,但却也想修炼自身,待得一日有成,也可为这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也愿我父母惨剧再不现于世间,恳请林长老念在弟子一片赤诚,可怜则个。”
林宵云听得二人说话,长叹一声:“痴儿,天下道路万千,修行之路当为最难,你这是何苦来哉。”
旁边的梁书凝此刻轻笑着开口道:“夫君,我观此子个性纯朴,又颇有礼数,听寿儿前日所述,也是一个有胆有识,性格坚韧的好孩子,现在他孤单一人,年纪幼小,不妨你先将他收下,若是日后修行不成,再为他谋划如何?”
林宵云看了看妻子,苦笑着说:“既然娘子有话,便如此罢。”
林子寿听了大喜,忙去斟满一杯茶递给宁兴平,说:“还不赶快为师父奉茶?”
宁兴平也心中高兴,接过茶盏,恭恭敬敬递给林宵云,待林宵云接过,便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说:“弟子宁兴平,见过师父师母。”
梁书凝笑着扶起宁兴平,将其拉到身边,问道:“兴平,你年方几何?生辰何时?”
“弟子今年十岁,二月十四日亥时生。”宁兴平认真答道。同时感觉到手上的温暖,便抬头看向梁书凝的笑脸,不觉又想到了母亲,虽然母亲的手不似这般柔软,却也是一样的温暖,一念及此,不由落下泪来。
梁书凝看着宁兴平落泪,知其心有所伤,便将其轻轻搂住,说道:“你便安心在此修行,师父师母便代你双亲照料于你,若有什么困难,便来找我。”
自那日看到父母惨剧后,虽然林子寿等人一路对宁兴平甚为照顾,但家逢巨变的痛苦仍然留在宁兴平的心中,只是其性子坚毅,甚少流露。此刻梁书凝如同母亲一般温柔的叮嘱,顿时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固,不禁泪流满面,哭出声来。
梁书凝见状,扶起宁兴平的小脸,拿出手帕,轻轻地为他擦去眼泪,笑着说:“看看,把脸都哭花了,以后这乾云山便是你的家了,你且熟悉几日,便跟着众位师兄一起修行罢。”
这时林宝儿从梁书凝背后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说道:“还有师姐哦。”
梁书凝笑嗔道:“哪都少不了你,兴平虽然是你师弟,但却比你小不了多少,以后不得无礼。”
旁边林宵云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入我乾云山,便须尊我门派规矩,明日我带你前去见掌教师兄,行入门之礼。”
林宵云说罢起身向后院走去,梁书凝也起身,对林宝儿说:“宝儿,你带着你师弟到山上各处转转,熟悉一下此间人物,记住,不可以欺负兴平。”
待得林宵云夫妇离开,林子寿笑道:“所幸母亲对你甚是喜欢,省却了不少波折。好了,兴平,你随着宝儿到处转转吧。晚间大家吃饭时再给你介绍众位师兄。”说罢转身也出了房门。
偌大的中堂便只剩下了宁兴平和林宝儿两人,林宝儿装模作样地说:“小师弟,以后你可要多听师姐教诲,知道了么?”
宁兴平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小师姐”,只得苦笑着说:“日后还望师姐照顾一二。”
林宝儿听了这话,更觉得高兴,拍拍宁兴平的肩膀说:“放心,有我罩着你,在这山上,没人敢与你为难,咱们走吧。”
说罢带着宁兴平向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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