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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同意了他的话语,无异于承认了赵括又僭越之举,再结合其谋定而后动之举,很容易能得出赵括存心不良、藐视王上的结论。
如今烈火烹油,大功于朝,自然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可是,人的记忆总是这样,总会渐渐淡忘别人的好,而渐渐放大别人的恶。
一旦这个口实被坐实,赵括这辈子就别想再领兵了。谁敢让一个存心不良、藐视王上的将领再度领兵,谁又敢开这个口呢?即便是再度遇到上党之战这样的危急关头。
而等赵括从神坛上走下,尤其是被褫夺了军权之后,等上党之战的伤痛渐渐抹平,人们都会渐渐忘却赵括实在怎样的存亡之际力挽狂澜,而只会记得赵括不遵王命,僭越犯上的恶劣行径。
可如今的赵括才刚刚而立啊!
于是,关于赵括嚣张跋扈的故事会替换掉赵括运筹帷幄的戏码在各大码头茶馆悄然流传;紧接着关于赵括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的消息会被不经意地散播开来,而朝堂之上,弹劾赵括的言论也会愈演愈烈。
甚至,上党之战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模样。
无他,人性尔。
危难之中,即便是云端的大人也需要救世主。如果救世主一直高高在上,那自然是高香奉上、仰望不已。但救世主不能从那三十六重天跌落云端,平凡地出现在大人物们的眼前,更不能够跌落云层。
那样,每一次的见面都将变成大人物们的一次拷打,对自己曾经的无能的拷打。
显然,云端的大人们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拷打。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曾经的救世主踩到泥土里,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今日所有的夸赞者都将慢慢演变成了日后的掘墓之人,若是良心尚存几分的,或许在偶尔记起时,酸言两句后一声叹息,又或是在寒食节那日,会拎着两坛好酒,到那荒郊野岭连块碑都没有的土包子上,稍稍敬上一爵。
自古功高者难善终,便是此理。最高上位者需要小小打压你,以确保他的地位,可这小小的打压若是稍稍用力过猛,便会给周遭的大人们以错误的暗示,随即便会将打压变成打击,直至……
当然,无论蔺相如或是平原君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么深的一层,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赵国需要赵括,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将领来为已经千疮百孔的赵国保驾护航,也更需要赵括这样的榜样激励后来者,为国建功。
所以,赵括必须保住!不是为了赵括,而是为了赵国。
那么赵王呢?赵国可是他的,他又岂会不知道赵括对于赵国的重要意义,国库告急、长平告急之时的窘况还历历在目。
但没办法,他是王!尤其还是三家分晋的主角之一的赵国,更有田氏代齐的鲜活例子存在,赵王不得不防。而显然,除了打压赵括之外,赵王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而他的胸怀与权谋,也不足以容下功高盖主的赵括。
楼昌身为赵王的狗腿,又多年受秦人好处,自然是要紧紧跟随赵王的脚步,或许乘机拿下赵括,上党之战或许另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至于说平阳君,从一开始便不主张收取上党得罪秦国,若是赵国战胜得到上党之地,岂不是在打他的脸?而作为上党之战的最大功臣的赵括,也天然地成为了他的政敌。打压赵括,还是在赵王这一把手的授意之下,那还需要考虑吗?
所以,处置、打压赵括这个结果几乎是必然的。
没办法,他的功劳实在太大了!甚至若是等赵括凯旋归来,身为长辈的赵胜还会主动提点赵括,暴露些问题比如骄奢淫逸啥的,好让赵王放心的同时,也有的放矢。
可惜的是,赵王的城府与耐心不足以他支撑到那个时候。
就像历史上的长平之战一般,赵国苦挨着,秦国何尝不是也在苦苦忍受,可偏偏赵王在最不该的时机选取了最不该的战略。
同样的事情,虽然时空变幻,却又诡异地再度发生。
就在长平之战尚未落下帷幕,秦军还在苦苦寻求突围之道时,我们的赵王就已经在考虑要如何打压功臣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赵王所找的时机实在是烂透了!
这才是平原君和蔺相如这样的有识之士所绝不能答应的。
“惩戒上将军?”平原君冷笑一声,当即怒道:“惩戒了马服君,你去当这上将军吗?看看清楚,上党境内可还有十多万秦军呢!你倒是去啊,本君一定给你收尸!”
若说平原君赵胜对于上大夫楼昌还是阴阳怪气,对于平阳君赵豹,那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在骂了。
没办法,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被压制得死死的,多少年了都!
即便他赵豹才是哥哥!
只是这在赵王和众臣当面的数落却还是少见,当即便令赵豹尴尬不已。
随着一阵急切的咳嗽传来,却是为尴在原地的赵豹解了围。
循声看去,蔺上卿正在软座之上费力地咳着,一张本是煞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极不寻常的潮红,也不知是被刚刚的讨论给气着了,还是......
一旁的宦者令见状赶忙上前,轻轻拍着蔺相如的后背,为其顺着气。
赵王也赶忙上前询问道:“上卿,无碍否!”
此时的赵王也有些后悔了,蔺上卿这个样子的身子,就不该让他深夜而来,若是就此一病不起,恐怕自己少不了被口诛笔伐的。
无他,蔺相如的威信太重了。
好在,在宦者令的一阵顺气之后,蔺相如的脸色逐渐好转——潮红褪去,露出原本惨白的面容。
费力地举起手摆了摆,蔺相如艰难地说道:“无碍、无碍!多谢我王关怀。”
“只是此事。”蔺相如继续说道:“王上操之过急矣。且不说此次大战,马服君已然立下大功,便是赵括当真闯下了何等大祸,非杀之而后快,也该是大战结束之后,绝不该是此时啊!战未毕,岂敢杀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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