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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大军已在城外集结完毕,但粮草筹措还需得几日。臣请问君上,是否要立即开拔前往铜绿山?」幽幽的烛光晃得淮庆特有的烟鸭嗓都有些生动起来。
「世子与骏弟,言随侯十余万大军已团团围住铜绿山,再不开拔,岂不是要坐等他们被灭,铜绿山被夺?」鄂驭方说着,抬眼瞟了阶下的淮庆一眼,揶揄道:「莫非爱卿别有高见?」q
「臣启君上,臣的确对大军开拔有别见,然却心有余忌,怕言讲出来,必有挑拨君上骨肉之嫌,不敢贸然开口。但若不言讲,则有违人臣之义,有悖鄂国利益,还是决定冒死进言。」
「好了,好了,」鄂驭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这些酸文人就是这样,喜欢讲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你有话快说,本侯恕你无罪便是了!」
「如此,臣便放肆了。」淮庆叉开腿,做出一个慨然的姿势,高声言道:「臣以为,此时出兵为时尚早。君上需等世子与随军正式开战之后,再图谋出兵为宜。」
「哦?此话怎讲?」鄂驭方一抖眉头,语气陡然间变得凛厉起来。
「其一,随军急欲夺回铜绿山,又有随侯亲自挂帅,正是士气高昂振奋之时,君上若此时赶到铜绿山,必是硬碰硬的一场恶仗。战胜则亦惨胜,但更多的可能是与随军陷入相持,我军毕竟不是本土作战,在战场上易变得被动,于己不利。」
鄂驭方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个大舅子一向是个只会掉书袋的酸腐名士,没想到竟能对战场形势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看来,是自己小瞧他了!
「那么,其二怎么说?」他直起身子认真问道。
「其二,君上不得不防着成周八师。臣已听说,随侯在幕府聚将时公然宣称,隗多友已答应出师策应,牵制我鄂国大军使吾不能全力西进铜绿山。鄂城离成周实在相距不远,君上若真的倾举国之师西进,一旦成周之师南下,何以抵御?」
「此事-------淮夷部落不是已答应寡人,去牵制成周八师了吗?莫非------」他斜乜着淮庆:「你没尽心去办此事?」
「君上,」淮庆大呼冤枉,胸脯拍得山响:「我父族之人尽可信得过,可淮夷部落众多,人心难齐,再说兵器上也落后于周军。只能做些骚扰与偷袭之事,正面过招却是不能够,只能虚张声势而已。若是隗多友偏不上当,一定南下,我国该当如何?」
鄂驭方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眉头拧紧思索着,他的样子十分紧张,似在内心做着激烈的矛盾斗争。殿内落针可闻,只听得烛台上的残烛燃烧发出的「咝咝」之声。
淮庆不敢抬头,只默然伫立,额头豆大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半晌,终于听到君案后传来鄂驭方深沉的声音:「那依你之见,此事何解?」
「铜绿山之战,在所难免。然不可去早了,世子与公子骏皆是举国公认的良将,有勇有谋,又占据着地利,定能抵挡得随军的攻势。待随军攻势遇挫,士卒疲惫之时,君上再一举将其围而灭之,一战定功,自此铜绿山归属再无争议。岂不是一劳永逸?」
这最后两句话深深打动了鄂驭方,如何让天子与全天下承认铜绿山归属于鄂国,这是比打仗还难的事。淮庆之语令他茅塞顿开,只要一战打服了随国,自此便不再有铜绿山之争,这正是他十数年宿兴夜寐,孜孜以求的事情!
「如此,便依你之计行事吧。」他轻轻地下了决断。
「诺!臣告退。」淮庆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尽量用最平静的语调施礼而出。
淮庆刚刚闪出大殿,大屏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宫女,默默地挨到君案边斟茶。鄂驭方只觉心头烦乱,很想找人说说话,可这宫女紧抿着嘴唇,怎么都不肯和他有一瞬的目光交集。
「叔妘,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看都不看寡人一眼,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鄂驭方颇有些幽怨。
「君上乃心怀远志之人,儿女尚且不看在眼里,何况我等奴婢?」叔妘话语冰冷,依旧目不斜视。
鄂驭方顿时明白了:「你是听了方才寡人与淮庆的对话了吧?在你心里,难道寡人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不慈之父?」
「奴婢不敢。」
「是不敢说,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对吧?」鄂驭方话音微微上挑,已有些愠意了:「你有意见就直说,寡人最厌恶有话藏着掖着,这不是你的性格。」
「既如此,那奴婢就放肆了。」叔妘放下茶壶,直视着鄂驭方的眼睛:「之前公主出嫁,君上明明知道天子因番己王后之事,对我鄂氏之女心有芥蒂,公主嫁入王宫,定然不会幸福。可为了顺利灭番国,君上还是哄着公主去了。这也就罢了,毕竟公主能嫁入王宫,在国人眼里是天大的荣耀。可世子呢?他可是鄂国的嗣君,还有大将军,可是君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在君上的眼里,只为了让铜绿山之战好打一些,就可以轻轻牺牲掉他们的性命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鄂驭方愤然拍案:「寡人定会出兵的,只是稍缓时日,以做万全准备而已。」
「不必再说了。君上方才已讲得十分清楚,奴婢耳未聋,心也未聋。」
叔妘郑重跪起,抻开长袖,给鄂驭方行了三拜之礼。鄂驭方愣了:「叔妘,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离开寡人了吗?」
「君上行事,奴婢实在不敢苟同。请君上看在奴婢曾远赴镐京九死一生的份上,放奴婢出宫还乡,老死于野吧!」
「你------」鄂驭方被顶得胸脯急剧起伏,末了,只颓然支于案几上,淡淡一挥手:「罢罢罢,你既然去意已决,那就走吧!」
「谢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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