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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恭利落答道:「还是按去年订货时的价格算,是以无需再报。」
「岂有此理!」淮庆哈哈大笑:「去年之时,齐纨还是常价,今年这价格已涨了一倍,若再按去年之价,岂非坑商?老夫只一句话,只要货色上乘,老夫只有加价赏商,断无常价之说!」
猗恭肃然一拱:「鄂相敬商,恭何能愧对?敢请相爷派遣得力执事来我商社悉数检验,果然合意,恭再登门来结算。若有一件不合,恭分文不取。」
「先生真乃义士也!」淮庆喟然一叹,疲惫地靠在了坐榻大垫上:「若非大青泽一战,周王室已怀恨在心,且我辎耗尽,老夫何以出此下策?一国之相,竟然买空卖空?别人不知,先生当知我心,实在是为了鄂国计议,不得不加紧聚财,恢复国力也。」
猗恭座中深深一躬:「君以公心言商,恭终当无愧于君。」
淮庆慨然一叹:「老夫识人多矣!足下之于天下商旅,实乃凤毛麟角。圆和其外,坚实其内,泱泱大器局也。」面对风华才俊,这位老名士似对自己倏忽消逝的风华不胜怀恋。
「鄂相谬奖,晚辈愧不敢当。」
淮庆哈哈大笑:「老夫倨傲,谬奖于人素来不为也!」
笑声未落,一名文吏匆匆走了进来低语几句,淮庆的浓眉顿时一皱,语中带有几分惊惶与愤怒:「竟有此事?夷部竟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赶紧派人去追!」
「诺!」文吏正要应声而去,淮庆突然摇头:「且慢,容我思虑一番。」
猗恭见状连忙说道:「君忙国事,恭告辞也。」
淮庆连连摇手道:「先生走南闯北见识非凡,此事关切商旅之事,正要向先生讨个主意也。」
猗恭饶有兴趣地笑道:「鄂相如此看重,自是恭之大幸,又岂敢推辞?」顺势又坐了下来。
「先生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兰香茜草?」
正中下怀!猗恭呵呵一笑:「自然听说过,自王后仪仗出申城,此物已是名动天下,千金难得。恭岂能不知?」
淮庆轻叹一声:「是啊!此物本是番地兰谷培育而成,兼具香料与染料之用,兰谷谷主去岁送了五株与老夫。因觉得稀奇,便分了两株给夷部赏玩。此物虽珍,若精心培育,一年繁育数倍亦是常见。今年府中的几株已培植出几十盆,于是又分了十余株给几个夷部。
近日,陈公遣近臣前来求购此物,竟出得五千金高价,老夫一时贪心,将府中所有八株兰香茜草悉数给了他。本想着夷部中尚有植株,只需派人前去移得几盆也便是了。不想……」他懊恼地摇头。
猗恭试探着问道:「容某猜之,定是那陈使来鄂城之前已经去过夷部了!」
「先生真乃神算也!」淮庆惊得大张眼,后悔得直拍腿:「老夫竟没有想到!叫那女干猾的妫泽着了道。现下无论是相府还是夷部,皆是一株也无,该当如何?」失了这样的摇钱树,焉能不懊恼?
「鄂相莫忧!那妫泽既然敢上相府来,自是备好了后手,这般出门去追,断然追不上,徒惹天下口舌耳。依某之见,那兰谷既肯赠此草与君,定然有存货,如今番地已归鄂,而鄂国大政归属于君,只要鄂相开口,那兰谷谷主定是予取予求,断无二话!相爷何忧之有?」
「先生所言甚是!」淮庆一拍案,喜形于色:「老夫为甚没想到呢!」
出得府门上得自家辎车,猗恭长嘘一声,顿时靠在了劲软的大垫上,轻跺一脚,这辆四面铜格垂帘的特制马车轻盈驶出了街巷,直向北边街市飞去。
「速派人传书兰谷,做好准备,近日淮庆似要袭谷夺草。」
辎车中传出猗恭深沉的话音。
「诺——」驭者轻应一声,扬鞭走马。
曙色初上,鄂公子鲲木然坐起,迎接他的是早已候于榻前的妻子叔妘关切的眼神。
「公子起了,妾为公子梳洗!」
鄂鲲颇有些难为情,自从妻子归来,因自己一直夜半失眠,不得不分榻而卧。可每日清晨不论何时醒来,妻子总会候于榻旁,不出一声。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铜镜之中,原本须发霜雪的白头经过调养已恢复了不少,可还是斑白的多。叔妘手执木梳,一下下梳理着丈夫的发髻,心疼地直掉泪:「公子最近一直失眠,莫非是朝事不顺么?」
虽然解了软禁,也许他回朝,但鄂侯驭方与长子之间的芥蒂已深,不可能再信任于他。且朝堂格局大变,淮庆一党在朝中已掌握实权,与后宫夷夫人,嗣君世子鲢结成铁板一块,而鄂鲲孤立于夷党之外,孤家寡人,处处掣肘,自是不能顺心。
「唉——」鄂鲲长叹一声,心中的诸般苦楚也只能对妻子吐露一二了:「你是不知,那淮庆如今行事是越来越无顾忌了。以筹措军费以备王师报复为名,不知聚敛了多少钱财?先是搭上了猗氏商社的线,把断了鄂国的盐路;接着眼看齐纨行情见涨,又进货囤积,买空卖空。这也罢了,如今竟然要发兵番地,借国家之兵谋己之私利,着实是令人发指!」
「发兵番地?」叔妘惊讶了:「番地早已并入鄂国,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吗?所为何来?」
「自然是为了夺取兰谷之镇谷之宝兰香茜草啊!自打王后仪仗一出,此物已享誉天下,唯兰谷有之。听说谷主曾赠予淮庆几株,可这厮恁贪,六千金一股脑儿卖给了陈国,如今又想发兵兰谷,硬生生夺取这个摇钱树。真是……这哪里是一国之相的该有所为?」
「兰谷?那怎么能行?」素来低声顺气的叔妘忽然高叫了一声,惹得鄂鲲瞟了她一眼。叔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圆场道:「妾只是觉得,此般行事过于荒诞,难道君上都不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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