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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岁那年,隔壁阿婆死了。村上老人都说她冲犯了鬼神,只有我知道不是。
俗话说,人死头七阴魂还阳,不偏不倚她头七那晚,我在大杨树下看见了她,她说她是被她儿子故意饿死的!我把这事告诉了爸妈,他们当时就吓坏了,私底下说要抓紧把我送走,被我听见了。
直到来年春天,他们把我送上了附近的天目山。
我师父是天目山气宗的宗主,师父说我是全宗唯一有阴阳眼的弟子。
十四年过去,我一直跟随师父,从未下山。
直到今天。
“长夜,你命劫已到,是时候下山了。”
师父从道袍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刻有暗纹的木盒,递到我手上。
“记住,下山后遇见第一个诈尸者,就把它打开!”
自我上山起,我就知道我生来不凡,命里造化千劫万难,十四年里,师父助我渡过数次劫难,直到今年,我最后的死劫。
此劫难渡,如今我师父年迈,早就不足以支撑我渡劫,他曾帮我卜算过,唯有下山,方能有渡劫之转机。
接过木盒,我眼里涌出热泪,拜别师父下山。
然而下山之后,我四顾茫然。
或许,我该回家看看我家在灵阳镇,离山三十里。
十四年,灵阳镇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我家也改迁别处,不知何处。
我拉住路过的一个大妈打听:“婶,请问十四年前在这里的陆家,迁哪儿去了”
“陆家”
大妈脸色一变,警惕地打量着我。
她见我脸孔陌生,却不像坏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小伙子,陆家十多年前就搬到镇南边的山脚下了。不过我劝你少打听,那家有脏东西哩!对了,你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啊”
我没多说什么,随便敷衍两句,赶紧离开。
当时我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我生下来的时候,眉间红纹开眼,此相不吉,我爸妈一直觉得我晦气,不过待我还算不错,直到我在阿婆头七时候见到魂魄还阳,他们心里恐惧,把我送上山,怕我克了他们的命。
此时,一阵唢呐声咿咿呀呀响起,不远处的一栋古宅里走出一群人,他们披麻戴孝,哀嚎不止。
死人办丧事寻常,可我略一观察,就发觉这户人家明显有猫腻。
按本地习俗,人死需在家停棺三天,然后出殡入土,而眼前却只见披麻戴孝的人,却不见死人棺,我心里生疑,尾随着出殡的人,在街上走了一圈,又绕回了这栋古宅。
这古宅我熟悉,是镇上有名的富户李善德家,据说是祖上从清代传下来的产业,估价不菲。
老李家祖上就是个包衣奴才,要说凭啥能攒下这座宅子,那全靠李家祖辈传下来的好手艺——皮影。
听说李善德有一个祖爷爷,是宫里刷恭桶的太监,因为玩的一手好皮影,制皮影的手艺更是活灵活现,颇受宫里贵人的喜爱,不知搬了几十箱子黄金锭子出宫,还收了养子,传到李善德是第五辈。
小时候我见过李善德老爷子的皮影,那叫一个精,制皮影的手艺更是一绝。
听说过制人吗所谓制人,是老李家手艺的秘话儿,见人画骨,而李善德见人制皮,活灵活现,跟真人容貌至少七分像。
“李老爷子也算善终了,儿女孝顺,活了八十四,寿终正寝啊!”
“确实是!不过,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李老爷子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坎啊。”
“……”
路人的讨论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李大爷驾鹤仙去。
我被送走,是因为隔壁阿婆去世。
下山回来,又遇上李大爷死了。
难道纯粹只是巧合
我没多想,跟着那些吊唁的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阴冷气袭来,我胎生阴阳眼,对阴阳二气格外敏感,而这股阴气连我都感觉毛骨悚然。当我迈入李家大厅,更是开了眼。
死人无棺,而是被吊在大梁上……
下一秒,我眼前漆黑一片,唢呐声响起,再一睁眼,却分明又看见一副上好的漆木棺材停放于大厅,李善德老爷子安详地躺在里面。
这是……
我惊疑万分,眉间红纹隐隐作痛,难道这是阴阳眼在提示我什么自打我进入这古宅,我就感觉不干净。
我理了理情绪,吊唁完后,脱离人群,朝着里屋走去。
里屋很黑,而且这是木制的老房子,隐隐散发着一股旧木头的气息,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腐臭味。
屋里没有电灯,而是用的红腊,带着刺鼻的烟熏味。
咔——
木板碎裂的声音传来,我猛的一惊。由于踏入光线暗的地方,我几乎看不清东西,但我能清楚地听到几道心跳声。
在我身后!
接着就是一道骂声:“妈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死!老头子也不说东西放在哪了,还得我亲自翻!”
随着门外冷风吹过,摇曳红烛,视线亮了一些,眼前几道人影出现。
“你是谁”
为首那人问道,很是警惕。
我仔细瞧着眼前男人的模样,想起对方,便打招呼道:“北明哥,我是陆家的长夜啊。”
“长夜,是你小子你不是丢了吗”
李北明吃惊。
但显然他现在很焦急,没有心情叙旧。
“里屋不允许外人进去!”
他说了一声,就把我往外推,还叫其他几个人堵住进入里屋的那条过道。
不过我从李北明口中得知,当年我父母以我丢了为名,将我销声匿迹,想来做得滴水不漏。只是不知道,十四年未见的亲生儿子如果出现,他们心中会是何滋味想到这,我转身离开,一路往南。
根据大妈的话,我来到南面的山脚下。
那里,有一座二层土屋,看来这些年他们过的也不怎么样。
我敲了敲掉渣的木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位两鬓斑白,面容憔悴不堪的男人走出来应声。
我一眼认出,这是我父亲。
“你找谁”
他身后跟着一个半大少年,和父亲有些相像,应该是我的弟弟。
“我……我是陆长夜的朋友,他托我过来……”
我还没说完,父亲脸色就变了,直接将我推了出去:“走走走,你给我走,没听说过什么陆长夜!”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从今往后,我大概是真得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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