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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这是施子贡的家吗?”一个邮政人员手里抓着一封快递件,向在门口给南瓜藤去皮的老奶奶问道。
“讲什么?听不懂埃”老奶奶用拗口的普通话回应道。
“我说,这里是施子贡的家吗?”快递员下意识地加大了分贝,有些滑稽,因为老人是听不懂,而不是听不见。
老奶奶听到了自己孙子的名字,再三确认下,她手指家里西侧山坡,意味着他在那里。
快递员微笑着告别老奶奶,骑上了自己那略显破旧的三轮车,往山坡上开去。
“是施子贡吗?!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1快递员笑着往山坡上正在挥舞镰刀的身影招手喊道。
“噢!是我!我这就下来1那个少年喜笑颜开,一股脑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在快到达快递员面前时,一个不留神滑倒在地,快递员赶忙拉他起身,顺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嘿,真是我的呀?”少年乐呵着问道。
“是的是的,不会错的。来,交给你了,年轻人可真不简单呀,比我们这些人有出息多了,以后就可以当一个共和国的军官了,真棒。”
快递员笑着两手递过录取通知书,并拍着少年的肩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少年两手擦了擦自己的衣角,笑呵呵地接过录取通知书,当着快递员的面拆开信封。
一个大门标志树立在那封录取通知书上,那是军校的大门,他已经半步踏入军校的门槛。
“叔,来我家吃饭!我亲自下厨1少年拉着快递员的一只手,赶忙把他拉到自己家的位置。
“嘿呀,不用了小伙子,我还得继续送信呢,你们这小村出的人才可真不少。知道施然和施中杰的家在哪吗?我刚刚给施净洲送了一封,他也和你一个学校呢。”
“我们约好了一起上军校的,就我们俩一起,其他两人都没被录取上。叔,走嘛,至少喝口水,表达一下敬意。”少年笑着挠着头说道。
“好好好,我送你到你家去,喝口水可以了吧,你这小伙子还真热情。”
“嘿,没啥,走吧。”少年直接爬上了三轮车的位置。
快递员无奈笑着,这少年倒是一点儿都不怕生,感觉和谁都能聊得来,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路上三轮车缓缓行驶着,风拂过少年的脸庞,他一直乐呵着,自己从小的理想,总算是迈入了半个门槛,不断接近着自己的梦。
“叔,施然他家在这条路上坡一直沿着走,他家就在路口上,我给他发了微信让他出来等着了,中杰他家则是挨着施然家的下边。”
“好,晓得了,到你家了。”
少年一个起身跳下车,直奔门口的奶奶,然后就立马进屋倒了杯水,急匆匆地跑出来递给快递员。
“好了小伙子,我走了哈。”快递员向少年挥了挥手告别。
“好的叔,路上慢点开,注意点,安全行驶埃”少年也对着已经倒车离开的快递员挥手告别。
“好,知道了。”快递员背对着少年挥着手,一路爬坡而行。
那天晚上,少年一家都在其乐融融,十八辈贫农的家庭,也总算有了这么点出人头地的感觉。他的家境不好,并不是因为真正意义上的穷,而是他摊上了一个废物爹。
他爹也得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年龄了,整天不务正事,钓鱼摸虾是他的日常生活,而吃喝嫖赌抽则是他的嗜好,得亏没有被抓到过留下案底,这要是出了这么一遭事,他的政审绝对过不了。
他爹嗜酒如命这也就罢了,还经常在酒后发泄殴打家人,母亲右手拇指骨折过,没有得到什么治疗,因为穷,得供他家两个孩子读书。少年没少和亲爹干过架,从自己上了初中以后,父子俩人就成了仇人,他爹没喝酒还好,大家都一直会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偶尔还会喊少年吃饭,他做的饭菜是香,但是喂狗自己也不会去碰,免得欠人情,是的,父子之间就是个仇人的关系。
酒后情况就不一样,他爹醉醺醺回家的时候,免不得嘴贱上这么几回,这下可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拿刀抓砖头就是揍,不论生死。
这也就练就了少年的一身本领,样子遗传母亲,长得些许清秀,毕竟父母也算得上长相过得去的关,只是母亲为了供养一个家庭,日晒雨淋几十年,早也褪去了年轻时的那般秀丽。他个子不高,撑死一米六出头,瘦胳膊细腿,但是打起架来特别狠,成绩还好。这就有了两个极端,好学生不敢轻易接触,坏学生不敢轻易侵犯,不过正是这样他倒是混得很开,自己伶牙俐齿的,碰上的老师无不说他聪明,因为讲义气,在学校经常性帮忙背黑锅和包庇,这就获得很多人的尊重,到了哪遇了谁,他都聊得开,哪个道上的人都认识这么几个,久而久之名声也大,很多那些社会上的混子们还和他称兄道弟,不过他们的事他从不掺和,违法犯罪可不碰,这是他的底线。
他自幼便知母亲的不容易,一个女人家的,却撑起了三代人的责任。他爹是上门女婿,父母也是相亲认识的,同一条村子,两人年纪都大了,而且年龄相仿,他爹便认了媒婆当干妈,上门提亲,那会儿母亲并不在家,而是南下去打工,临近过年时,奶奶一封书信便让她回家结婚,两个人稀里糊涂地在了一起,本以为男人是个好人,因为男人自幼便辛苦工作,跟在他娘身后一直忙碌干活,自己的大哥死得早,他排老二,自然而然要为兄弟姐妹们着想,便放弃了学业,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是自己游手好闲不务正事,哪来的心思读书。因为母亲一家,男丁稀少且残疾,家中没有子嗣可继承香火,那个男人信誓旦旦说会养活这一家子,母亲就勉强和他在一起,那个时候婚姻包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在农村扎根,老一辈的思想加上自己念的书少,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而然便只能就此决定自己的下半生。
这下可倒好,男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痞子,女人怀着孕都会殴打,不会去工作,想着自己是上门女婿,那就是嫁过来的,娘家人成了婆家人,他们得养着供着,这么一头白眼狼从外头进到屋子里当了土皇帝,这个家庭彻底破裂,弄得鸡飞狗跳。
少年长大了也看开了,他谁也不服,小时候一直忍气吞声任由男人酒后发疯,把他当小狗似的踹着发泄,从那天起他就再也忍不了了,一块板砖下去,男人住了院,可是这人记打不记痛,依旧酗酒如命,依旧我行我素,到老了都那么幼稚,浑浑噩噩过着他的一生。
那天风雨交加,男人喝醉了酒淋成落汤鸡回到家,少年在那看书,就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时,不经意间便挨了男人一巴掌,责备他为什么亲爹在外头淋雨,自己还能这么悠然自得,少年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踹过,男人便没了重心倒在泥潭中,少年没有放过他,骑在男人的身上一拳一拳喂着男人,这就是少年送他的醒酒汤,那个男人躺在泥潭当中,衣物脏乱,鲜血直流,之后便被母亲拉着回了房间。
男人过后血口喷人,骂咧咧说着自己上门女婿一家人欺负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被教养成小流氓,这个白眼狼可真就这么反咬一口,女人早已忍受够了这日子,一气之下便将他的行李一股脑地甩在院子上,那个男人收拾着,还不忘丢了一把刀甩到女人那边,结果就是刀刃划破了女人的头皮,鲜血直流,那个男人便溜之大吉。
今后几年,家中没了那个男人,一家人的生活便有了些好转,不过两个叔叔,本应该叫做舅舅的男人,都是残疾人,一个还算身强力壮,某一天晚上,那个他叫二叔的男人和他打着手语,说是要南下找份工作,以后供他上学,少年五味杂陈,反倒是这么一个残疾人,更像自己的父亲。爷奶二人年事已高,帮不上什么忙,母亲养着这一大家子,偶尔会有这么几句怨言埋怨,少年清楚的知道母亲不过是埋怨那么几句痛快话,发泄发泄罢了,这么一个大担子压在身上,别说一个女人了,就是十个男人也难扛。
那次以后少年更加发奋图强地学习,并涉猎了不少东西,军事政治思想,他早早建立了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因为他正是出身于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
那个男人偶尔会来,并且常在深夜打电话给母亲,没什么好话,都是白眼狼反咬的话语,有次假惺惺地回来认错,实际上他的这种行为做了不少,母亲多次原谅他,但是这次却没有,而是什么话都不搭理,仿佛那个和自己二十来年共枕的男人就是一团屁,是的,一团屁,闻起来还臭。那次以后,男人便离家出走,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只不过偶尔外出回来的人,会说男人曾经在酒桌上说寄钱回来不少,母亲则是白着眼回应道:“他给你带回来了?我可没见到?”对方立刻哑口无言,这种闹剧发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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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算是扬眉吐气,母亲夹带着泪水呜咽地说道:“我儿总算出人头地了,这些年的苦吃得值了,值了。”
“我这辈子啊,培养得出这么一个孩子,心满意足了呀,你弟弟以后不求他能和你一般,你是长子,受的苦不少,吃够了苦,以后路就好走不少了呀,总算扬眉吐气了,那个混蛋成天到晚骂我做梦,今天好了,我儿子给我挣脸皮子回来了,往后村里还有人敢瞧不起咱家呀,那个废物,我就是让我儿子打着他的脸1……
母亲的话很多,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受尽风霜的女人,为了他真的很不容易,她大可以丢下全家,跑出去嫁别的男人,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正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受尽屈辱艰难拖着一大家子爬行着,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不少,当年母亲是第一个外出工作的人,那时候别人可说她卖身子吃饭,现在好了,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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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半个月,老人们的习惯,喜欢看风水看祥日,图个吉利。这天家族最德高望重的老人让村长召集村里的人都出来开个会,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时间也看了,就定在明天吧,咱们这个小家族搬迁到这里来定居,三百多年了,清朝时候还出了个武状元,每一年都有后生考上大学,这是老祖宗们的庇佑,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土生土长的四个后生都够争气,一年考上四个,不容易啊,前所未有埃我们呢,也给这些后生一点鼓舞,明天呢,全村里人都来,后生家里头的啥亲戚都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个席,让后生们呀,都高兴高兴,也让他们呀,当一当村里头那些娃娃们的榜样,好不好?”老人最后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四家人合伙办酒席,那场面绝对和过年一般热闹。
台下有人欢喜有人愁,开心的是这四家人比较亲近的亲戚,他们声音特别响亮,愁的人则是关系没那么近,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闲着没事还得随个礼,有的甚至是仇人,比如施子贡家附近的邻里邻居,他们看不起施子贡一家,出了这么一个后生,嫉妒心免不了的。
第二天办酒席,热热闹闹的,施子贡和其他三人也不断的敬着酒。
“子贡啊,厉害,打小看你就聪明,现在看来眼光没错呀,伯敬你一杯,嗨呀,邻里邻居的,出了这么一个好后生,咱也跟着沾沾光呀。”一个年近半百的大汉笑呵呵地给施子贡敬酒,施子贡也特有礼貌地回着酒,殊不知他这两家关系最差,这场面看得温馨,两人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
大姨一家给施子贡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表哥用那断了半截食指的右手掐着他的脸,大姨一家虽说在隔壁村,但是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啥事互相帮忙,啥难一起渡过,他拉着表哥的右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那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着,表哥那曾经的补偿费,半数借给他家起房子,他心里是记着的。表哥那年受工伤的时候,母亲一直照顾着他,因为家里穷,表哥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了,那时候施子贡买了高铁票,一路几百公里下去替换母亲照顾表哥。这场酒席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小小一个村庄,人情社会就表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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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不久,施子贡和三个发小就结伴一同进省城打工,这是很多农村家庭孩子都会经历的一件事,进大学前,应该体验一把真正的劳动,因为踏入大学就已经半步踏入社会。
人活着不容易,有的人身居高位不愁吃喝,有的人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在这样的背景下,懂得骗自己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施子贡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的环境,想要不劳而获只是一种不存在的幻想,必须靠着劳动才能换取价值。但是这种价值不应该有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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