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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圣童消失得极其突然,甚至太医署的其他人也未在他消失之前,看出一星半点的迹象。就似他破格出现在太医署一样,一走了之,也违反了太医署的规定。
如此,裴医令毫无意外地被有心人一状告到皇帝面前,说他滥用职权,任人唯亲,让自己外孙在省中禁院如入无人之境,将太医培养当做儿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皇帝起初怒不可遏,又正好被窦张之事摆了一道,正要拿裴胡两家撒气,人人皆等着看裴医令丢官卸职,谁料被传召入殿受训的裴医令却安然地走了出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胡圣童便成了朝京流传的一桩经典教训,但凡训子都要拿出来说,莫效胡家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业不恒专,纵然天赋异禀,也终究泯然众人而已。
还好“胡圣童”名气高涨,叫他还能用胡鹤的真名混迹世间,否则真是一辈子的脸全赔这里了。
“我不是什么圣童,你们认错人了!”胡鹤如今被认出来,更是抵死不从,他拼命掰着紧握着他胳膊的大手,“……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我是你们所说的胡圣童,此人劣迹我也有所耳闻——他都弃医从文了,也不是什么正经医师,诸位难道真的敢让一个半途而废的医者为公主治病”
他不惜自毁名誉,也不想搅在皇权的浑水里了。
李功闻之,果然迟疑了一下。
他倒不是真信了胡鹤是半途而废的医者,只是既然当初他离开太医署,自然多少是犯过事的,总得有些问题在,李功又是最多疑的人。
胡鹤感觉李功手劲一松,连忙抽出胳膊,把滑至臂弯间的药箱革带挽回肩上,抖擞一番,立刻往门口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足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刚走出两步,又被许长歌拦下。
许长歌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在胡鹤的眼瞳里搅起汹涌暗潮:“胡先生怎能如此自贬真想坐实朝京人眼中的偏见不成旁人不知,我却知道。胡先生离开太医署,是为着频阳公主的事吧——难为胡先生如今竟还在桐泉一带行医,此处可距燕阙才不到五十里啊。”
“你……你为什么知道!”胡鹤倒退两步,抵住墙壁。
“在下,同新都侯府有一些交情。”许长歌不动声色,只是说出新都侯三个字时,快速眨了一下眼。
胡鹤突然觉得他好似很久以前就在哪里见过此人一面。
难不成,真是在新都侯府
但他也有可能在诓他诈话,胡鹤道:“人人皆知我最后一次出诊便是在新都侯府,阁下不过是略知一二,便想假借于此浑水摸鱼罢了!”
许长歌如今倒是不急,却问胡鹤:“频阳公主的病,你分明已经诊了出来,却怎么挨了新都侯家的打”
胡鹤脸色一白,仿佛痛苦的往事又重重朝他一鞭。
许长歌眸中闪过一丝怜悯,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后来裴医令所开的药方,仍与你当初所开的,是一模一样的。”
“果然,”胡鹤蓦然抬起头,他惨笑一声,“我就知道,我本就没有做错!”一股怨气泄尽,他又无奈摇头,“罢了罢了,已经不重要了。”
许长歌见他已被打动,立刻道:“请胡先生为公主医治。”
胡鹤却仍然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是我确实不会啊!”
“什么意思”李功和许长歌神色皆凝固了一瞬。
胡鹤“哎”了一声,寻了一处台阶坐下,眼见二人仍是可疑地注视着他,便诚恳地坦白:“先前我也说了,公主的伤如今吃药调理已不太行了,鄙人虽在江湖上行走过懂得一些金创伤,但从小习的仍是内症对治,更何况这箭矢显然是特制过的,不知是否上过药,否则公主的伤口恶化溃烂也太快了——为今之计,唯有似军营之中对刀剑重伤一般,用铁烙焦化伤口——可是,鄙人实在不会。”
眼见李功眸中蕴上淡淡怒气,胡鹤连忙道:“是真的,既然阁下与家中长辈也曾算是旧相识,胡某怎敢再加欺瞒只是这做法,江湖草莽身负重伤的时候也不敢尝试,只有军中之人为保住性命,才会愿意一忍肌肤化作焦炭的痛,我也不曾为患者施用。”
他所言,倒是实情。
李功已脱离军营许久,蘧府中带来的几位医师皆滞留在燕阙,否则也不会抓住胡鹤一人不放了。
天边下坠的血色夕阳将最后一丝暖光拖曳离去。
胡鹤亦长叹一声。
当年为频阳公主诊病,他年少轻狂,执拗于真相不放手,被高门深宅里的弯弯绕绕狠狠绊了一脚,如今不会又被一名公主拖入深渊吧。
“为公主退热之事,胡先生还是能做的吧。”许长歌倏然道。
“都说了这热不是普通伤寒——”胡鹤再次强调,一抬头却见那青年眼中隐隐微光,如露似电的哀痛叫他窥见一角。他没有看向胡鹤,视线与眼睑一同消沉低垂,胡鹤不由委婉了语气,“若不先治那溃烂的伤口,即便强用药压下去,也会反复的。”
“胡先生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许长歌转过身,向永清静卧的床榻走去,“至于,为公主处理伤口,便交于巽罢。”
李功一怔,本想立刻开口拒绝,永清伤患在之处,怎能让许长歌给她处理
但他知道,永清拖不得了。
李功转头,向随从吩咐:“去准备炭盆铁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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