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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匀道:“王丞相给你们用一次八百里加急就够了,哪儿还会允许你们用第二次。”
顾玉瞳孔倏然缩紧。
王匀怎么会知道她打算让杜庞八百里加急,送消息到京都?
还有,她这一路来得这般顺利,莫非第一次的八百里加急,也是王丞相默许的?
顾玉再次出了一身冷汗。
王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一半顾家令牌,摆在眼前,让顾玉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半顾家令牌正是顾玉交给杜庞那一半,纸条是顾玉的人向雍州传的消息。
顾玉拿起令牌大惊:“你们杀了杜庞!”
王匀发出一声轻笑,不以为然地对顾玉摆摆手:“杀害一州太守的罪过还是大了些。我们可没那个胆子。”
真是笑话,钦差他们都杀得,一个杜庞,他们怎么会杀不得?
顾玉勉强压着心底的慌乱:“你们做了什么?”
王匀嗤笑道:“我们只是...劝说杜太守向王丞相投诚。”
顾玉再次大惊道:“这不可能!”
杜庞对郑都督和王丞相的恨深入骨髓,杜庞看着胆小惜命,实则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然他不会顶着整个西北的怨怼,八百里加急把军饷被截的消息传入京都,以求朝廷派下人来。
更不会在顾玉为了军饷跟王家人接触后,毅然决然把她这个钦差卖给黑娘子。
王匀讽刺一笑,并没有在顾玉面前解释太多,道:“顾钦差若是不信,不妨等归京的路上,亲口问问他。”
交谈时,顾玉死死盯着王匀,从他的微表情中,顾玉知道他没说谎。
饶是顾玉心有准备,此时也如遭雷击。
然后,更让顾玉遭受打击的还在后面。
王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一字一句地念了上面的内容。
念完后,王匀便随手把折子丢到了地上,用脚踩了上去。
顾玉头皮发麻,她认出来了。
那是她几个月前,从雍州寄往京都的折子。
为了避免折子到了京都,被王丞相劫走,顾玉直接寄给了丁孝吉,打算让丁孝吉给圣上伺候笔墨时,把折子呈交圣上。
可现在竟然出现在王匀手上。
文翰司出了叛徒吗?
或许在丁孝吉收到或者看到折子前,叛徒先一步把折子劫走了。
亦或许丁孝吉出了什么事,才会让折子出现在王匀手上。
一股深深的压抑感淹没了顾玉,她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她抬头看着王匀,不知怎么,王匀的脸与王丞相的脸重合在一起。
亦或者王匀就是王丞相的传话筒,王丞相本人根本不必在这里,仅靠王匀说的这几句话,就足以让顾玉胆战心惊。
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被西北这一路的顺利蒙蔽双眼,可是依然落入了王丞相布好的一个个圈套里。
在狱中孤立无援,任人摆布的感觉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不,比那一次的感官还要强烈。
她发现她走的每一步都在王丞相预料之中,她做的每一次部署,都被王丞相轻松化解。
她以为西北军人心涣散,实则被克扣的军饷一到,西北军就会再次安于现状,放弃抵抗。
她以为她故意让杜庞克扣一半军饷,借此先发制人,可是王丞相主动让郑烨把军饷的贪墨真相摆在她面前。
她以为她可以传出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可是王丞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杜庞也心甘情愿放下仇恨,归顺于他。
她以为她三个月前的密信就已经传到京都,圣上早该警惕起来,实则圣上根本没看到信,更别说有所动作。
唯一的变数,也是王丞相没想到她早就知道的仇。
可这一点变数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暗恨自己棋差一招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输得一败涂地。
心理防线尽数崩塌。
外面又传来一些动静,不知道君泽做了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恐慌、惊惧、自卑、羞愧...
所有负面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深深意识到自己跟王丞相的差距,凭她那点儿心思计谋,在王丞相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现实:
若她不与王丞相同流合污,她是绝对出不了西北的。
就算出得了,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比如君泽。
王匀只是侧了下脸,看了眼外面的火光。
“平南将军还真是担心您啊。”
“这才多大功夫,他就闹出两阵动静来。”
“顾钦差,您得快点儿做决定了,不然他会不会等急了,直接杀过来,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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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帐子里出来,顾玉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遍又一遍。
边关的夜风吹来,顾玉彻骨生寒。
黑娘子见到她,急忙跑了过来。
借着边关惨白的月色,和周遭铁盆里的火焰,黑娘子看到顾玉嘴唇失色,面色苍白,身体僵硬,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黑娘子连忙搀扶着她。
距顾玉进入帐子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有侍卫请黑娘子往一旁的帐篷里歇息,黑娘子都冷着脸拒绝了。
她头脑简单,却也知道听从君显和顾玉的安排就不会出错。
她记着顾玉让她在外面等,哪里都不要去,她便寸步不离。
哪怕看到两具尸体被拖出来,哪怕看到那些假模假样的官员陆续走出。
比起在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君泽,她能通过帐子,看到里面烛光映照的倒影。
她看到里面推杯换盏,看到戏子登场,看到顾玉持剑杀人...
看到顾玉跟那个男人相对而立。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高高悬起,直到看到顾玉平安从里面走出来。
黑娘子吹了许久的冷风,身子早就冷透了,可是当她触碰到顾玉的手,却发现顾玉的手比她的还冷。
像冬季挂在屋檐上的冰棱一样。
没走几步路,顾玉就把半边身子都倚靠在了她身上。
黑娘子大惊失色。
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向来风轻云淡,处变不惊的顾钦差竟然...
被吓得腿软了。
身后王匀也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顾钦差慢走不送。”
声音像是阴毒的蛇,光让人听到就倍感不适。
黑娘子狠狠瞪了王匀一眼,王匀并未在意,大笑着背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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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夜色比西北的华丽不知多少倍。
丞相府的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散发着雍容华贵。
丞相夫人跟在他身边嗔怪道:“你也太严厉了些,看沛儿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自从王沛把王家令牌交给顾玉的事情暴露后,王沛便卷着私房钱跑路了。
带着王启把京都周遭的城镇玩了个遍,把钱挥霍一空,才灰溜溜跑了回来。
王丞相有心给他一个教训,就命人把他押在祠堂里,让他眼睁睁看着王启被打个半死,又命人把祠堂的烛火都熄灭了,反锁在里面。
现在王沛正在祠堂里哭天喊地,总算有了几分知错的样子。
王丞相抚摸着胡须:“他就是胆子太大,才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嘛,总得跌跟头,才会长教训。”
丞相夫人道:“唉,总算没闯出大祸,都在您意料之中。”
王丞相道:“哪儿有这么多意料之中,只要事情的结果不跑偏,中间翻出多大的浪都不值一提。”
丞相夫人道:“算算时日,顾家小儿也该妥协了。”
王丞相轻蔑一笑:“还是太嫩了点儿,若她再磨炼个二十年,或许能跟我有一较之力。”
“现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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