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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蓉这般客气,张太师便知女儿这是担心自己不答应,便道:“蓉姐儿,你父亲我岂是食古不化之人?就算与天下为敌,这件事父亲也做定了。”
张蓉鼻头一酸,成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落泪。
如果没有父亲的教导,就没有现在的张随侍。
她何其有幸,有这样开明的父亲。
张太师道:“好啦,既然女帝和顾丞相看重你,让你重编《女则》《女诫》,你就得以身作则,拼出一番事业来,方不辜负为父的教导。”
张蓉道:“是,父亲。”
张蓉和张太师的动作很快,二人都是满腹才华之人,想要写成一本书并不难。
父女二人索性摒弃了原先的书名,将新书命名为《女德》。
“女子者,天下半数人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女子当操之大半。”
“女子德性,大则关乎天下,小则关乎自家。”
“以孝顺父母,敬爱丈夫,关爱孩子,关心亲友为德。”
“以辛勤奋勉,独立自主,自食其力,安身立命为德。”
“以读书明理,敏思善辨,勇担责任,心怀天下为德。”
“告诫天下妇女,不可一味依附父兄、丈夫,不可无知盲从,不可不事生产,不可无所事事,不可曲意顺从。”
“...”
《女德》之中,历数了古往今来的十数个奇女子,有历史上出名的良女贤妇,有松阳、玄芝这样的女将军,有文秀这样促进大禹和西戎的女功臣,有明心居士这样的女诗人,女帝身为大禹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帝,自然放在首位。
洋洋洒洒,数千文字,他们父女二人仅仅用了七天时间便完成了。
书成那夜,张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到了凌晨时分,她起身打开窗户,看着东方微弱的晨光,忽然痛哭流涕起来。
她回顾她的人生,幼时天真无邪,不知愁滋味。少女时循规蹈矩,成为名门淑女。
及笄后嫁与五皇子景尚,虽然忐忑,但也满是憧憬,新婚当天,丈夫抛下她,为了一个太监弑君弑父,她随之被幽禁皇子府,天之骄女彻底沦为笑话。
旁人说她宠辱不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时间她过得有多煎熬。
后来她不惜背上骂名,也要与五皇子和离,却是在出了大门时茫然无措。
她是按照贤后品格培养出来的贵女,不至于耽于情爱,却也会难过,会心痛。
她名垂青史的贤后梦彻底断了,又在顾丞相的指点之下,走上了壮士断腕之路。
女帝挑选随侍,她便勇于抛却前尘过往,凭才能走到女帝身边,成为女帝幕后的左右手。
一个臣不臣,奴不奴的随侍,远远不及贤后尊贵,却是靠她自己一步步走上来的,不是靠丈夫,父亲,兄长,孩子。
天色一点点亮了,张蓉脸上的泪也干了,她吐出一口浊气,一夜未眠,精神依然亢奋。
她将自己和父亲一起写成的《女德》上下重新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便开始研墨。
屋子里只听见墨条在砚台上摩擦的声音。
半晌后,张蓉拿起狼毫,在《女德》的扉页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了两个字。
张蓉。
一手小楷,娟秀流畅。
此时的她不是张太师的女儿,不是五皇子的弃妇,不是女帝的随侍,不是她未来孩子的娘亲。
张蓉只是张蓉。
到了上值时间,张蓉穿上随侍的衣服,先去给父亲张太师请安。
张太师将《女德》一书上下看过,颔首微笑:“不卑不亢,张弛有度,引经据典,用词考究,很好。”
张蓉道:“请父亲著名。”
张太师道:“我虽提了一些建议,然而此书由你写就,为父便不厚颜著名了。”
张蓉道:“可是不借父亲贤名,仅凭女儿一人,很难将此书流传出去。”
张太师抚摸了一下胡须,清楚女儿的担忧,便提笔,在张蓉之后,写下:太师张泓校雠。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
张太师道:“去吧。”
张蓉一路入宫,将《女德》呈与女帝过目,女帝看后,大加赞赏,先是在随侍间传阅,而后命书局刊印。
在女帝、太子和顾玉的推波助澜下,《女德》一书很快流传于世。
先是高门贵女和书香人家诵读,见到与《女则》、《女诫》全然不同的内容,她们很是吃惊了一番。
细细品读,又有不同滋味。
无数人意识到一点,时代要变了。
不知不觉中,大禹朝已经有这么多值得称道的女子走入大众视野。
紧接着是平民女子,她们大多不识字,可《女德》一书流传甚广,就算没看过,但对其中的思想内容也略有耳闻,而后口口相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来女学报名的女子明显增多,路上行走的女子,也摒弃面纱、帷帽,露出自己的面容。
然而此书的流传,难免引起一些迂腐顽固的人不满。
有个名为朱望的读书人,在看完这本书后,当众怒斥张蓉妖言惑众,还扬言要把《女德》一书买来放在家中茅房,每每如厕之后,用其擦屁股。
此番言论虽然不雅,却是引起了一番效仿热潮。
张蓉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登上顾府的门,寻求顾玉帮助。
她颇为委屈道:“《女德》被贬为如厕用纸,我实在是...”
张蓉到底是世家名门教导出的女儿,就算满腔怒火,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现在遇到人耍流氓,就无措起来,若是让张太师出面解决,也不是不可,只是这样难免落下仗势欺人的话柄。
顾玉还没回答,侧间传来一声嗤笑:“什么狗屁玩意儿,也配自称读书人。”
张蓉惊道:“张蓉给太子请安。”
景君泽已经走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坐在顾玉身边。
顾玉回头看他:“对付这种人,你最在行。”
景君泽嘟囔了一声:“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顾玉道:“夸你呢。”
景君泽对张蓉道:“行了,这事孤知道了。”
顾玉道:“放心吧,太子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定能妥善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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