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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满明白了一个道理,相克。
金克木,木克土,狠人克恶人,就像段虎克曹满。
自打遇见段虎,就像命中的克星一样,事事不顺,处处倒霉,倒血霉。
不是吗?家破人亡,有比这更倒霉的吗?
在这么下去,曹满真替自己的将来感到忧虑,前程事小,性命事大,丢了小命,一切玩完。
至于相生?
他没那心情去领悟,又不是五行大师、悟道的牛鼻子,领悟那玩意干啥?
院里小风一起,曹满不禁打个寒颤,明明天空中的烈日还很毒辣,可为何他会感到一阵的发寒呢?
对咯,还光着身子呢,就一条大衩,顶多加条枪带,不伦不类,不土不洋,不三不四
想啥乱七八糟的玩意呢?
曹满晃晃脑袋,挥散了满脑子的乌七和八糟。
呱哇,呱啊
啥声?咋这么难听。
曹满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从天空中飞来了几只老鸦,发出呱噪难听的叫声落在了正堂的屋檐上。
老鸦不仅黑,还丑,一颗颗贪婪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尸体,滴溜溜一转,又瞅向了屋里。
显然,这些老鸦是被尸体散发出的腐气吸引来的。
“滚!都给老子滚蛋!你们这些畜生,再不滚老子叫你们嗝屁朝天!”
本就在气头上的曹满一见,当即火冒三丈高,连嚷带骂,驱赶着黑毛的畜生。
奇怪的是,老鸦非但不怕,反而来了兴致,曹满骂一句,老鸦呱哇一声,骂两句,呱啊两声。
看那欢快的模样,完全没有把跳脚瞪眼的曹满放在眼里。
曹满更气了,被黑毛畜生蔑视,别说他一个老爷们,是个带把的都受不了。
“娘的,连你们这些畜生都瞧不起老子,我要杀了你们!”
一把掏出花口撸子,曹满举枪便射。
砰砰砰!
一通乱射,打下的四五只老鸦掉落在地,扑腾几下便一命呜呼。
还别说,曹满人样子长得寒碜,但打枪的水平却不低,不说百步穿杨,起码也能指哪打哪,十枪九中。
这也是因为年轻那会儿他刻苦努力的结果,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怕死,所以想把枪法练准点,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看着最后一只死里逃生的老鸦飞向了天空,在天空中呱呱哇啊的怪叫着,曹满甭提多么解气。
他又悟出了一个道理,心情差不要紧,要紧的是及时撒火散气,憋在心里,没病也能憋出病,心病。
吹着枪口冒出的硝烟,曹满鄙视了一眼仓皇乱飞着的老鸦,突然,他神色一变,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顺着天边,快速飞来了一群黑老鸦,数量至多,黑压压的好似乌云盖顶般扑了过来。
鸦群未到,刺耳难听的叫声如潮水般传来,吓得曹满心惊肉跳,小汗直冒。
老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老鸦,一群饥肠辘辘又彪悍凶恶的老鸦。
鼠多咬死猫,曹满活了这把年岁,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
一见势头不妙,曹满当机立断调头就逃,不逃不行哇,那么多的老鸦,一只叼一口,都能把他活剐了,傻子才会硬抗,舍去一身板猪肉被老鸦糟蹋。
曹满还算有点良心,逃走的时候没忘了常梅的尸体,把尸体往肩上一扛,随后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朝正堂跑去。
人忙事多,上台阶的时候,曹满脚底打滑,身子栽歪下,原地转了两个毛驴圈,这才没摔着。
曹满心存侥幸的粗喘一声,运气不错,没摔着,只是下一刻,曹满被吓得老魂出窍。
肩上扛着的尸体,由于刚才的震动,正好把常梅那颗瘪脑袋从血布里抖搂了出来,两颗吊在眼眶外的眼珠子和曹满来了个四目相对,无言无声,有的只是瘆人的死灰色以及深深的怨恨。
“额呢娘”
曹满鬼叫一声后,双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常梅的尸体也从他的肩头滚落下来,骨碌碌几下滚到了石阶下面。
人吓人,吓死人,尸吓人,更要命。
曹满冒着冷汗牛喘不断,刚才的一幕能把他吓疯,特别是那颗瘪脑袋和那对可怕的眼珠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有道是心宽体胖,人肥心大,就曹满这身坨,心更大。
很快,他调整好了心情,尽管依旧有些心悸,但不至于慌了手脚,何况常梅是他的婆娘,没有感情还有旧情,没有旧情还有恩情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回首往事,这一刻曹满不免有些惆怅了起来,目光再次投向常梅的尸身,少了些许的恐惧,多了一丝不忍和不舍。
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心情,一别生死,又带走了多少的过往和追忆。
美好的,幸福的,欢乐的,痛苦的,悲伤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化为烟云,随风逝去。
忽然,曹满觉得一阵心痛,那是一种亲人离世的痛苦,是一种生死离别的悲痛。
多少年了,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悲伤,然而这一刻,不知为何他会感到格外的心痛,就像被刀割一般,痛不欲生。
“梅儿”
曹满明白了,之所以会心痛,说明他并非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只是随着岁月的拉长,他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在了心底,渐渐的,习惯了冷漠,习惯了疏远,习惯了淡然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只有当曾经的拥有真正失去的时候,才会去珍惜,才会打破往日的习惯,才会感受到刻骨的遗憾。
如果说之前的哭泣是悲从哀来,那么现在的心痛则是失去亲人后的悲伤和追悔。
阴阳只隔一张纸,自此再无青丝结。
“对不起,梅儿,我,我对不起你”
曹满含着泪,他恨自己的冷漠,恨自己的无情,明明有着一位爱慕的女子,又为何会这么冷淡和无视对方?
那可是他一生中唯一牵手和恩爱着的人,自私如他,连最起码的呵护和关怀都做不到丝毫,他,还算是个人吗?
思绪烦乱,心苦如悲,曹满颤悠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眼中那具冰冷的尸身不再恐怖,不再丑陋,他只想紧紧的抱住对方,一解心中的遗憾和哀痛。
只是,不等碰触到对方,黑压压的鸦群从天而降,一下就扑到了常梅的尸体上,尖利的长喙无情、快速地啄食着尸体上的尸肉。
等曹满反应过来的时候,常梅的尸身已经烂得不成了样子,就连吊在眼眶外的两颗眼珠也被老鸦吞进了肚子。
“啊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给我滚,都给我滚开!”
曹满发疯似的冲进了鸦群,愤怒的驱赶着贪婪的老鸦。
徒劳的举动非但没有震慑住鸦群,反而激怒了正竞相进食着的老鸦们。
领头的老鸦是一只白羽红眼的老鸦,这只老鸦个头大的惊人,不仔细看还误以为是只白色的老山雕。
白色老鸦目光凶狞的看着冲过来的曹满,几声怪叫下,身旁几只老鸦不情愿的飞了起来,恶狠狠朝曹满扑了过去,用它们尖锐的爪子和鸟喙攻击着目标。
眨眼的工夫,曹满便吃不住劲儿了,一个没留神,被飞来的老鸦又抓又啄,几下就在他脸上撕出了几道血口子。
可气的是,这些目中无人又胆大包天的家伙,其他地方不攻击,单单对他的脑袋十分感兴趣,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了他的脑袋上。
更有甚者,猖狂的老鸦直接站在了曹满的脑袋上,连飞都懒得飞,张着翅膀保持平衡,双爪紧抓他的头发,勾着脖子伸着长喙,专门下黑手使阴招。
只要曹满护住脑袋的双手稍有疏忽,头上的老鸦就会刁钻的来上那么一下,疼得曹满滋哇乱叫、苦不堪言。
无奈,曹满就地翻滚了起来,堪堪躲过了攻击。
无从下嘴的老鸦得意的怪叫两声,邀功似的飞回了白色老鸦的身旁,用头蹭了蹭对方的羽毛,随后又加入了进食的队伍中。
曹满又羞又怒的趴在地上,看着那群无法无天的鸦群,眼珠子瞪得都能喷出火来。
不过片刻的时间,不仅是常梅的尸体被鸦群任意糟蹋,就是常家老大和张团练的尸体也惨遭了毒手,三具尸体在鸦群疯狂的啄食下变得支离破碎、残破不堪。
“挨千刀的畜生,老子今日和你们拼了!”
怒吼声中,曹满抽出花口撸子,对准鸦群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直到把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曹满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本以为凭借手枪的威力,别说是打出的子弹,就是光靠枪声也能吓得鸦群四外奔逃,然而等曹满刚从地上站起来,鸦群非但没有逃走,反而一只只瞪着猩红的眼珠子,怒视冲冲的盯着他。
啥情况?
一双双阴冷暴戾的目光,盯得曹满一阵怵头,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能抖落一地。
呱哇,呱啊
鸦示威般发出了嘈杂的怪叫,但是听在曹满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笑他。
群吼啊?
曹爷爷从来没怕过!
只要不动手,曹满就不怕。
吸气鼓腹,喉咙眼一松,对着鸦群曹满猛吼一声。
坏了,他这一叫唤,顿时激怒了鸦群,顷刻间一只只老鸦展翅飞到了空中,聚在一起像片黑云,随后俯冲了下来。
曹满炸毛,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几个健步冲进屋内,反手把大门一关,就听见门外“当当当”撞击声络绎不绝,吓得曹满用身体死死挡着大门,生怕老鸦破门而入。
门外,上百只的老鸦发疯似的撞击着大门,产生的冲击震得大门来回直颤,好在门板厚实,门后又有曹满死命的抵挡着,勉强还能支撑,即便如此,曹满也被不断传来的力道撞得后背酸麻,这滋味
真他娘的够味。
就在曹满苦不堪言的时候,忽然门外停止了响动,曹满纳闷的回头看去,发现四周的窗子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老鸦,以白色老鸦为首,一只只透过玻璃用那猩红的眼珠子,像盯着美食一般盯着他。
曹满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心底的寒意像湖水中的波纹般蔓延到了全身。
诡异的是,在白色老鸦的怪叫下,鸦群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纷纷拍打着翅膀离去,最后,白色老鸦蔑视了他一眼也飞走了。
呼
曹满浊气长出,悬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心情稍有放松,曹满便感到浑身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来,双腿发软,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啪叽!
水花声起,曹满老臀发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腥臭黏稠的血水中。
真够恶心的,不只是恶心,还晦气。
曹满懊恼的窜了起来,动作大了点,脚下滑了点,吧唧一下,摔了个王八晒日,四脚朝天。
这亏吃得,真爆。
关键是他还光着身子,现在好,从头到脚一身红,连大衩都被染红了,红得鲜艳,红得灿烂,红得透体。
曹满心里一阵我日!
怒火窜头,不等飙出来,常老以及此前随他而来的两个手下的尸体映入了曹满的眼帘。
真够惨的,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一对可怕的血窟窿,污血浸染的脸上分别都凝固着临死前惊恐和绝望的表情,特别是常老,五官扭曲,样子十分痛苦,就连嘴里的那颗金牙都能清楚的看见。
兔死狐悲,看着三人的尸体,刚窜头的怒火瞬间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悲凉感。
曹满无力的耷拉下了脑袋,却被门外传来了一阵吵杂声给惊动,透过门缝朝外看去,曹满神色大变,倒抽凉气。
院中又飞来了不少的老鸦,这些老鸦的羽毛上都沾满了新鲜的血液,眼中凶光寒冽,飞扑下来后和地上那些进食的老鸦们争抢在了一起,场面十分的混乱。
如果曹满没有猜错的话,新来的老鸦肯定是把杂院中孙志和眯缝眼的尸体啄食一空后,寻着尸腐烂肉的腥味来的。
让曹满感到惊愕的除了新来的这些老鸦的数量,还在于它们进食的速度,快得吓人。
这才多大点工夫,常梅三人的尸体便已分崩离析,露出了一根根染血的白骨。
就在院中的场面混乱不堪的时候,白色老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叫声,随后整个鸦群都安静了下来,直到白色老鸦又难听的叫了几声,那些新来的老鸦们竟然纷纷飞离了尸体,朝着正堂飞了过来。
曹满嘴角一歪,卧槽,还来?
果断的架好门栓,曹满害怕的朝后退去。
前脚刚动,后脚黑压压的鸦群便把堂屋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让曹满感到意外的是,飞来的这些老鸦并没有撞击门窗,而是一只只安静的站在门窗上,眼神兴奋而又贪婪的打量着屋内。
有这么句老话,叫天无绝人之路,但此刻曹满觉得,老天分明是想绝了他,而且还要用这群黑毛畜生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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