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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超正采拳菜,见李永修过来扭头看了一下,笑了下又弯下腰去采。

李永修走近几步笑道:“你叫丁超吧,采拳菜呀?”

丁超直起腰笑道:“嗯。”

“怎么没上学呀,是不是星期天了?”

丁超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星期天,我已不上学了!”

“哎……”这时丁姗在他后边远处坡上冲李永修叫了声。

李永修扭头看了她一下,更有点意外,这闺女咋也在家?

丁姗又“哎”了一声,并冲她摆手。

李永修冲她摆了摆手点下头,回头冲丁超说:“你咋不上学了,你姐怎么也在家呀?”

丁超不笑了,他说:“我姐也不上了,我们没钱上学。”

说完他低下头去采拳菜。

没钱上学?李永修马上想到了他们赶的那一大群羊,不由说:“你们家不是有一些牛羊吗,怎么说没有钱呢?”

“那都是我二爷爷家的,我家就几只羊,得给我妈治病。”

“不上学可不好。”李永修摇了下头走了。

这件事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自己家的事已够他无奈的了。

几天后,犟筋又去找李永修。

他先到李永修的住处,见没人,又拴上门向拳菜包走来,但拳菜包上也没人。

犟筋站顶上一阵纳闷,这人呢,这家伙上哪儿去了?

他想了一阵,又向四周山上望了下,自语道:“算了,先采拳菜吧,再不采拳菜都老了。”

天近中午时他看了下表,把袋子往肩上一搭说:“好了,不采了!”

他又去了李永修的住处。

可到了李永修的住处,所谓的高子成还没有回来。

他把袋子往院外一扔,开门进了院,到里边又取开拴门的铁丝进了屋。

犟筋先倒了半缸子开水喝了口,一尝不热,一饮子喝完了,之后又去揭开了锅盖看一下,见锅里是空的,他丢了盒,看了下一边挂的方便袋,见装有挂面。

笑道:“这家伙还舍得买挂面呀,今晌午在他这儿吃饭!”

出了院,犟筋去李永修的菜地看了一阵说:“种的南瓜冬瓜还不少,唉,只怕你难吃嘴里,都给野猪种的!”

他在菜地里站了一阵,向坡上走去。

到半坡又四下看了下,还没高子成的影子。

不由道:“这个高子成,到底上哪儿去了,啥时候了还不回来?”

犟筋回到院前,望着坡上晒的新采的药材,仔细看了下,几乎全新晒的药材。

他自语道:“这家伙怎么又刨了这么多药呀,他不采拳菜了?这家伙咋了,守着拳菜包不采拳菜,都让拳菜长老了!”

犟筋摇了下头,转身想进院,忽然感到西边过来一个人。

他转身望着李永修叫道:“高子成!”

李永修冲他笑了下:“来了?”

“哎呀,都来半天了,你咋到现在才回来呀?”

李永修说:“我一般天天都现在这个时候回来,今天回来还早一点儿呢?”

“今天回来的还早呀,快一点了!哎,你咋又刨起药来了?”

犟筋上前想接住他的袋子。

“我自己来吧。”

“给我吧,你咋到现在才回来呀?”

李永修只好给了他:“不采拳菜时,我一般都现在回来。”

“你咋又开始菜药了,咋不采拳菜了?”

“拳菜不好放,运到外边都碰碎了,价钱就低一些,我就又刨药了。”

“碎了?我给你说个办法,,你卖菜时先把干菜倒地上过一夜,吸点儿潮气就软了,之后再装起来去卖,就不容易碎了,还能涨点儿称,能多卖几十块钱!

哎,听说你前几天卖拳菜了,不少卖吧?二十块钱一斤,比挖药材强!”

犟筋放下袋子。

“没有二十块钱一斤,是十六块一斤,我那碎了不少,按十五块一斤卖的。”

“十六?你的按十五?这不和去年的差不多吗?他们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肯定蒙你的!哎,你咋不带回来呀,让我给你卖呀?”

“再带回来肯定又会碎不少,卖就卖了吧,我看他们也不像说假话,可能就是十五六块钱一斤吧,二十块一斤可能是他们在外边卖的价。”

“听他们放驴屁去吧,现在谁不蒙人呀,这些做生意的,贼精贼精的,心比锅底还黑!哎,上回你卖多少斤?”

“十四五斤。”

“十四五斤,至少少卖七八十呀?下次我跟着帮你卖,你先去,等卖后正算钱时,我再过去,把上次把他们欠你的钱再吐出来!”

“嘿,算了吧,可能就是十六块一斤,也有两个你们本地人卖的,他们也是十六。”

“真的?”

“真的。”

“那为啥都说今年拳菜二十块一斤?”

“可能到城市里零卖是二十块一斤吧,他们做生意会不赚一些吗?他们说他们到洛阳才卖二十块。”

“妈的,心黑的很呀,一斤他们经下手就赚四块!”

“他们也不容易,干菜不好运输,又不能多拉,赚的少也没人去干了,十五六块一斤也不算便宜了。”

丁犟筋点了下头笑道:“说的也是,十五六块也不算便宜,山上长的东西,自己又不扎什么本钱,咱老百姓命贱,力气不值钱,十五块,十二块一斤就不少!”

“是的,走,上院里吧。”

“好!”

进了屋李永修说:“先坐石头上吧,我给你倒点儿凉开水。”

“算了,刚才我已倒着喝过了,你喝吧!”

“你真喝过了?”

“真喝过了,你快自己喝吧!”

“那好。”李永修倒了一杯自己喝过。

犟筋笑道:“刚才我正想,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走呢,你就回来了!”

“在这里吃过饭再采半天拳菜吧?”

“好,今儿在这儿吃一顿饭!”丁犟筋笑道。

“好,你先坐着,我泡点干菜煮面条儿吃。”李永修站了起来。

“也不累,天已过午了,做饭吧。”

“那好吧,哎,外边坡上不是有山菜吗?扯几棵鲜的就行了,不用再泡干菜了,干菜太慢!”

“没事儿,还有点儿开水不太凉,还热,泡点木耳咱炖一下再下点儿挂面就行了。”他走到了里间。

“你咋还有木耳呀,木耳八块钱一斤,你咋不卖呀?”

“没多少,留着自己吃。”

李永修捧出一些放入盆内,把剩下的温开水倒入后说:“你先坐着,也没啥菜,我去弄几根山蒜吧,山蒜还有些葱味儿!”

“我去弄吧?”犟筋忙站了起来。

“我去吧,你坐着歇着吧!”他从犟筋跟前走了出去。

一切准备好后,烧着锅二人慢慢聊着。

犟筋笑道:“哎呀,咱俩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还都光棍儿一个,咱俩这都不丑呀,这不应该是打光棍的人呀?”

“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办法。”

“人穷是不行,咱要少微条件好一些,怎么会成不了家,要不是现在小孩儿也上学了,唉!”

“可不是嘛,哎,说到小孩子上学了,你那侄子和侄女正上学的咋不让他们上了,你哥也不能让他们两个都不上呀?”

李永修忽然想起了丁超。

“还上啥呀,他们哪有爸了,我那个哥已死了!”

“死了?噢,不过就是死了,也得让孩子上学呀?”

“唉,上啥呀,他们家负担太重,我祥哥死了,嫂子又长年有病不能干活儿,我大伯大娘也六七十了,我那个哥死后,他们也坠了心,天天在熬着过,正转都还转不过来,哪有钱供他们上学呀?”

“……”李永修沉默不语了,他很震动,人家的情况比他不妙多了,简直是凄惨,很凄惨。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啧,是挺惨的,家里要有这样的不幸事是没办法。”

“唉,有啥办法呀,慢慢熬呗,熬到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为止,等孩子都长大了,家里留一个,再出去一个打工,过几年就好了!”

“也是,现在谁也没啥办法。”说完李永修站起来去下挂面。

面煮好了。

李永修站起来说:“我这啥都是凑合的,光有盐,连油什么的都没有,以前连勺子、碗、盆子都没有,这些都是前天才买的。”

丁犟筋笑道:“我知道,我也一个人我不知道吗,什么都图省劲,图凑合!”

“是的,好了,吃饭吧,没什么佐料也没油,凑合着吃吧!”

他开始往碗里盛面。

犟筋笑道:“这就行,挂面条里有木耳,有小山蒜,漂亮得很,嘿嘿嘿!”

“给,凑合着吃吧,这筷子还是林柱前几天带来的呢?”

“好,哎呀,俺这一家人没少给你添麻烦!”

“别说了,说起来真丢人,他们来了几次,都是在我这儿喝些买水,我还吃他们带的东西,真不好意思。”

他拿起了另一个碗给自己盛。

“嗨,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谁不知道你在这儿生活困难呀,就连今天其实我还打算回去的,可是我看咱俩越说越投机,我就干脆在你这儿吃顿饭吧!

嘿嘿,一是咱俩投缘,二是现在我再走恐怕你过意不去,所以就不走了!哎,回来再出山时拐弯去我那儿,我炒两小菜咱俩喝两盅!”

“我不会喝酒,也从不喝酒。”

“哎,年转人哪有不喝酒的,以后到我那儿咱俩就喝几盅!”

“我真不喝酒!”

“好好,不喝酒吃顿饭咱聊聊行吧?”

“以后再说吧?”他往碗里盛着饭。

吃着面李永修说:“不瞒你说,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是个讨饭的。”

犟筋看了他一下笑道:“胡扯,别胡扯!”

“真的!”

李永修说自己是讨饭的当然有他的目的。

“不会吧?”

“真的,我讨过饭,家里啥也没有,一个人走到哪儿说哪儿,所以我常常就是凑合着过的,填饱肚子就行。”

“人本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穷富之分,穷就穷点儿吧,慢慢过,可不能笑话自己!”

“话是这么说,还得往好处想,也得弄点钱盖几间房子,有个窝,所以就想着挣点钱。听别人说采药还可以,就也想刨点药。

报纸上老说河南卢氏药材多,就找两人就来了,当坐大巴经过你们县城时,又听人说不用再去卢氏,你们这山里药材就多的很,我们几个就买辆车子来了。

可谁知这里路太难走,离镇上又太远,药材也和我们那里山上差不多,另外两个人就回去了,而我一个人到哪儿都一样,什么苦都吃过,在这里又没人笑话,就留下来了。”

“对,你这话在理儿,不过,你真讨过饭呀?”

“讨过一段。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又没房子,心情不好,就出去了,结果上了当,没落下一分钱,那地方又是在乡下,只好讨几个月饭回去了。”

李永修低着头看着碗说着瞎话,把别人的事说成了自己的,他心里咚咚直跳,耳根发热。

“你那哪能算真正讨饭呀,让你说得自己讨了一辈子饭似的,像你这种情况多了,打工没挣一分钱讨饭回来的真有,不算啥丢人的事儿!”

经过犟筋的开导和指点,李永修又开始采拳菜,而且在拳菜包上采,因为没人再来采了。

只是以后真得把自己当作高子成了,别人已经都知道了他,叫习惯了他,他自己也得习惯,不把自己当高子成不行,相书上就说,得隐姓埋名。

“叫高子成就叫高子成吧,别再自己不习惯自己。

“唉,我叫高子成!”李永修叹了口气,慢慢拔着拳菜。

李永修采着拳菜走神,不是一会儿想着自己叫高子成的事,就是想着家里怎么样了。

忽然,丁超家的事又浮现脑海,他们的爸爸死了,妈妈不能干活儿还有病,也没有牛,他们一摊子不全靠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婆支撑吗?可两个孩子才多大呀,在家又能干些什么用呢?

他们顶多能放羊,可放羊老头老太太就可以,如指望他们干活儿,肯定也不行,俩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干啥活儿?就指望他们平时刨些药什么的,就能改善家里的困境吗?

现在可是都反对让学生弃学,像他们,现在不上学,不等于还是文盲吗?

唉,算了吧,管那么多干啥,自己的孩子还勉强上起学,哪还有闲心操人家的心?

他摇了几下头,抬起头四周望了下又去采拳菜。

天越来越旱,二十多天了一直没下雨,拳菜越来越瘦小,越少,天也越来越热。

中午,李永修捞出泡的一些槐花放入锅内,天热了,他的小锅已挪了出来。

煮了一会儿,他停住了,抬头向四周看。

几只麻雀在远处叽叽喳喳的叫,李永修低头看了下,抓起一段鸡蛋粗的木棍站了起来,他到门口向外看了下,几只麻雀正在木桩旁的架子上鸣叫。

他装作没看到它们向外走去,等到将与架子走齐时,他突然转身扬手,短棍旋转着飞向麻雀。

“哄”麻雀飞了起来,但木棍速度极快,有三只麻雀一下子被打了下来。

李永修上前捡起回灶前接着烧火,锅烧好后,他去菜地里扯了几个南瓜叶,回来把麻雀包好投入死火中埋上了。

吃过槐花后,扒出麻雀揭开吃了起来。

吃着麻雀,他想起了在家和儿子一起烧麻雀吃的情景,当时儿子才两岁,他把鲜嫩的油煎雀肉一点儿一点儿喂着儿子,儿子吃得香极了,又跳又蹦。

唉,不知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等再卖点钱就提前把钱邮回去,种地的,连同儿子上学的,一并邮回去。

学费?他忽然想起了丁超姐弟,如果自己有钱的话,有不少钱,就帮他们上学,再给他们家里一点儿钱花。

帮人家?

嘿,自己已这样,竞还想着帮人,算了吧,装什么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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