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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好多天没有在宿舍里和沈海儿一起吃晚饭了,今天一下班我便回到“小二楼”的宿舍里。海儿一边唱着《酒干倘卖无》一边炒着他的拿手小菜。室内有些凌乱床底下的空酒瓶东倒西歪地躺满一地,还有几本书掉在床边的水泥地上。
沈海儿是个不爱整洁的人整天稀里糊涂的,但他倒是有些音乐细胞,喜欢一边弹吉他一边直着嗓子唱歌。他的手指又短又粗在吉他的琴弦上拨来拨去显得特别的笨拙。他最拿手的那两道家乡小菜便是:
蚊蛤烧豆腐、蘑菇炒鸡蛋。
海儿一见到我便止住了歌声对我说道:
“听说王建兴已经出院了又不是什么直肠癌,可能是医院诊断错了。我们几个正计划着给他接风压惊呢!你看怎么办?”
“那当然好啰!你买菜烧菜,我出酒、出钱,你看如何?”
我很坦率地回他道。
“那就约在这个星期六晚上吧?就在我们寝室聚聚?”
“那就这么定了吧!”
我爽快地回答海儿,生怕还有什么变化,然后我问海儿道:
“最近局里有什么情况?”
海儿当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最近好像要发奖金了,昨天施老大来找我们徐科,后来徐科长让刘会计看帐,可能每人至少有300块吧!”
“还不错吗!不错!不错!”
我非常满意地坐下来和海儿对饮。
海儿的酒量还可以,就是喝酒后脸会立即红得像猪肝一样,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常常会把身边的东西碰倒摔坏。
“听说这几天青年路体育馆有演出你知道吗?”
海儿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问我道。
“不知道啊!要不我明天去看看吧?”
我非常主动地回他道。
第二天我果真去了体育馆,只见门前的海报上用鲜红的大字写着:
“广东省话剧团元旦献演,根据台湾同名电影改编的话剧《搭错车》票价每位5元。”
我的乖乖啊!票价这么贵啊!我看看还有那么多人的在排队买票,我想一定错不了,于是我赶紧排队一下子买了5张票,花了哟25元钱,我真有点儿心疼,这几乎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啊!
五张票中,一张给了沈海儿,两张给了陆胖子夫妇,剩下两张我自有安排。
下午三点是科室支部大会,会议由包书记主持,议题是讨论工会干部谭志明同志的入d和我的转正。
那位包书记黑着脸用北方话宣布道:
“大会实到三十六人,二十九票同意接受谭志明同志加入中国gcd成为一名预备d员。”
接下来由谭志明同志向支部大会做表态发言。
谭志明又矮又黑又瘦,如果不知道他是个男人,一眼看上去定会认为他就是个老太太,样子有些可怜和弱势。
他站起身来,还没讲话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顿时会场上鸦雀无声,过了很久谭志明才止住了抽泣,低声向支部大会做表态发言。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稿子,断断续续的念道:
“本人谭—谭志明出生工人家庭,1964年—年进江城供电所(局)工作。从1966年提交入—入d申请报告,至今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里,我每天都以d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做到思想上、行动上都入d,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了一名预备d员,我发自内心地感谢d组织对我的培养—和—教育……”
说到这里谭志明不知又被什么触动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了,更咽得不能再念下去了。
我不明白谭师傅为何如此激动?但我可以想象他等了二十年?二十年是什么概念?人生有几个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的谭志明还能如此虔诚?我真为他的精神深深折服了。
下面轮到对我的转正进行讨论了。
科室支部d员分布在供电局机关的各个科室,我除了认识设计室的几名d员外,其他的我基本不认识,他们就更不熟悉我了。
还是包黑子书记先向大家做了介绍,包书记对大家说道:
“苗铁军,毕业南京航专土建系工民建专业在校期间学习认真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担任系学生会zhu?xi和班长,学习和工作都得到师生们的一致好评。今年七月分配来设计室工作,已能独立上手工作,完成生产任务,工作表现良好。当然青年人身上的缺点和毛病还是有的,我个人同意他按期转正,请各位d员同志表决。”
因为大家都不认识我,所以在表决时我看到大家反而都举了手,就这样我被全票通过了。从即日起我便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中国gongdangdangyuan。
我向大会表示了转正后的决心,然后大家一致鼓掌通过了。
后来包书记找我作过一次谈话,包书记满含真诚地对我说道:
“小苗啊!单位入d要比学校难得多,学校里你学习成绩好,有考分来反映,只要你热爱学校的各项活动,表现好,成绩好就没问题,单位就很难了,因为很难有考量的标准,除了有好的表现,更主要的是要有好的人际关系啊!”
我想不到我们的支部书记说出这样一番的肺腑之言。但我相信他说的肯定是真心话。
转正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可还有一件好事正等着我。
我将两张《搭错车》的话剧票连同一封书写特别工整的信寄给了江城医学院临床医学系842班的赵美红同学,我在信中写道:
赵美红:您好!
请原谅我非常冒昧地给你写信,近几天江城市体育馆正在演出根据台湾同名电影改编的话剧《搭错车》,我的朋友沈中明(就是沈海儿)给了我两张票,如果都送给您,我不希望我失去这个机会,如果不给您,我更不希望您失去这个机会,如果您能抽出宝贵的学习时间和我一起观看,那将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请记住后天晚上六点我准时在供电局传达室门口恭候您!
此致
敬礼!
苗铁军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信寄出之后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她会不会如约前来呢?这个问题我在心里默问了几十遍。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去得很慢很慢。
约定见面的那天天空下着微微的小雨,虽是隆冬江城的天气冷得快,回暖得也快,我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得冷。吃过晚饭我稍作梳洗换上一件干净的长风衣就去了传达室。
看门的老曹正在用一只电炉取暖室内暖烘烘的,我因经常从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跟老曹已经混得很熟了,老曹喜欢抽烟,我便隔三差五的递给他香烟,今天我又丢给他一根“阿诗玛”,他习惯地把烟放在鼻孔下嗅了又嗅然后对我说道:
“嗯!这烟不错,不太好买吧?”
“是不太好买,我的同学昨天给了我一包,我又不抽烟给你吧!”
说着我干脆把一包剩下的烟也递给了曹师傅。曹师傅接过烟连声说道:
“谢谢!谢谢!”
我和老曹说着话,眼睛不时打量着窗外,再看看手腕上的钻石表,时钟快要指向六点了。
窗外的小雨在路灯映照下越来越浓密了。小赵会如约出现吗?我不断自问。又不断安慰自己不管怎样一定要耐心地等待,哪怕时间过去半小时一小时都要等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我心里想着:
“她不会过来了,她凭什么要来呢?”
就在我准备离开传达室的一刹那间,马路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女孩儿的身影,只见她缓缓地朝供电局大门方向走来,她没有打伞只穿一件上次我们见面时穿的灯芯绒短风衣,围了一条白色真丝围巾圆圆的脸上被轻风细雨吹打得红彤彤的。她脸上带着笑容,双手相拢放在衣袖里,当她见到我时显然也是一阵高兴。
“对不起啊!我让你等久了。”
灯光下她面如带雨的桃花,憨憨厚厚地笑着对我说道。
“没有事的,不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我本来想不来的我又怕你会等得太久了。”
她的话中透着清纯。
我见她没带雨伞,就把伞撑到她的上空,让她尽量多地站在伞下,以免细雨沾湿她的衣裳。
我问她道:
“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乘公交车的,我不认识供电局,只好先趁4路到孩儿巷,再改趁6路到青年中路的制药厂,售票员说供电局就在制药厂对面。”
我虽然还不很熟悉江城的路,但我知道小赵这样过来已经绕了很长的弯路。
“难怪你晚了其实你从学院过来不需趁车也很近的啊!只需十几分钟,你从南大街向南到青年路再向西一会儿就到啦!”
我兴奋地告诉她。
她傻傻地看着我,我拥着她向青年路附近的6路车站走去。
“以后你再来就知道怎么走了吧?”
我边走边鼓励着她,她很自然地和我贴紧着,雨伞就像道具一样,把我们俩带入戏中。
我平生第一次跟自己心仪的女孩看戏,自始至终我的心情都难以平静下来,我一直沉静在欢娱之中,我不断地在心中念道:
“苗铁军啊!苗铁军!你此生得娶这样一位女子为妻足矣了啊!”
直到散场我一点都没看懂剧情,加上我们远离舞台,演员的对话又听不清楚,我只是多次听到那首海儿唱过的《酒干倘卖无》,只是远比沈海儿唱得好,唱得动情,唱得感人。
雨已经停住了马路上一时人多车少很难挤上公交车,我建议步行送小赵回校,小赵欣然同意了。
小赵不善言语一路上她总是安静地听我讲话还不时报以微笑。
学校到了我看着她的圆脸轻声说道: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多保重,我回头再来看你。”
“好的!再见!”
她没有拒绝我,说完便转身消失在夜幕下的校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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