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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跳了起来,道:“什么人?”身后马蹄声响,忙一转头,但见得一青衣人骑着匹白马奔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了他身前。这连人带马来得极是疾急,眼看就要将他撞飞岀来。秦朗骂道:“去你妈的!”拨起身子,双脚往那人面门踢去。那人手臂一抬,马鞭似从草丛中窜起的毒蛇,嗤的一声大响,朝秦朗脚腕卷去,劲力十足,显然是想要废了秦朗的双脚。

叶枫见得一个比一个狠毒,自己虽然武功不比他们逊色,但终究心里有底线,要他不择手段去害人,当真万万不能做到,瞬时间忧心忡忡。余冰影拿起他的右手,葱管般修长盈润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着急什么啊?”叶枫强作欢颜,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朗提起一口气,往上跃起数尺,长长的鞭子从他脚底横扫过去。秦朗长笑一声,上冲的身子直直地堕了下来,双脚往那青衣人头顶踩去。那青衣人不急不躁,鞭子抖得笔直,似长枪蛇矛,指向他的心口。秦朗凌空翻身,右脚在白马额上一点,倒纵了出去。白马长声嘶叫,前脚发软,跪倒在地。

那青衣人吃了一惊,向前纵跃,才避免摔倒的尴尬。秦朗双脚尚未着地,耳中蹄声如雷,两人两骑从一左一右,包抄过来,秦朗夹在中间,无路可走。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人和先前那人长得一模一样,宛若一个模子倒岀来的,敢情是三胞胎兄弟。余冰影低声笑道:“恐怕他们的媳妇,也认不出哪个是她的丈夫,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那两人扬起鞭子,一条击向秦朗的脖子,一条横扫他的腰部,秦朗身子晃动,在两根鞭子之间穿来插去。右边那人一挟马腹,马儿数百斤的身躯宛若移动的长墙,斜地里撞了过来。秦朗自然而然向后跃开。左边那人催马上前,撞得秦朗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右边那人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鞭子缠住秦朗腰间,手臂一拉一扯,秦朗仰面便倒。

黄衡和姜末不仅不出手救援,反而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在边上袖手旁观。左边那人道:“趁你病,要你命!”连人带马向秦朗胸脯踩下。叶枫心道:“这样不要脸的事,连魔教妖人也做不岀来!”竟忘了少一个对手,便对华山派有利的道理,只觉得秦朗不该死得如此窝囊,喝道:“且住!”身子窜出。余冰影“啊”的一声,已经拦截不住。神定气闲的黄衡、姜末脸色骤变,道:“且往!”两把长剑同时出手,向叶枫刺去。

叶枫头也不回,道:“影儿,交给你了。”余冰影道:“是!”并不拨剑,径往两人刺出的剑尖扑去。姜、黄两人吓了一跳,忙收回长剑,道:“你这是何必?”余冰影皱了皱眉,道:“他若有什么事,我恨你们一辈子。”声音柔和细腻,在他们听来,哪有什么怨恨之意?倒似风拂杨柳,潺潺流水,沁人心扉。两人全身酥软,红着脸道:“是。”

那两青衣人见得叶枫扑来,冷冷道:“明明是为他好,只可惜他的脑子比猪还蠢。”两根鞭子劈头盖脸扫到。叶枫道:“这不是公平竞争,是无耻卑鄙。”一手抓住一根鞭子。那两人道:“不管用什么手段,能达到最终目的,便是好手段!”一人抬起一脚,向叶枫踢去。叶枫道:“我们不是丧心病狂,人性泯灭的屠夫,刽子手!”手腕翻动,被他抓住的鞭子跟着转动,缠住了那两人踢出的脚腕。

叶枫双手上提,那两人坐不稳身子,从马背跌了下来,一只脚抬得高高,好像准备放入蒸笼的大虾,说不出的滑稽。叶枫瞪着他们,厉声道:“如果大家都靠玩弄阴谋诡计,这个江湖还有什么希望?”那两人怔怔地看着叶枫,神情无比古怪,好像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躺在地下的秦朗笑道:“谁愿意昧着良心害人?还不是这该死的风气,该死的环境?”剑光一闪,长剑从下至上,刺向叶枫的小腹。

叶枫滴溜溜转了个圈子,踢飞他的长剑,接着一巴掌掴在他脸上,道:“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它何曾怨怪过该死的风气,该死的环境?”秦朗大怒,一跃而起,不防黄衡,姜末快步而来,一人按住他一个肩膀,硬生生将他按了下去。秦朗骂道:“你们竟敢帮别人?”姜末打了他几个耳光,道:“你自己心术不正,阴暗乖张,并不代表昆仑派没有正直的人!”秦朗半边脸颊肿起,额头青筋暴凸,嘶声叫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清高?”

黄衡也打了他几记耳光,冷笑道:“至少我们是非分明。”叶枫见得余冰影立在远处,似笑非笑,仿佛顽劣的孩童做了恶作剧之事,却没有被大人察觉,神情极是得意。他心里并无半分欢愉之意,反而觉得说不出的悲哀和无奈,他们手里不沾上别人的鲜血,就休想拿到飞鹰尊,有时候根本不允许你自身清白,不允许你心怀正义感!是不是不经历漫长的黑暗,就无法看到光明?是不是必须尸山血海,流血漂橹,才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大侠?有没有既能不死人,又可以圆满解决问题的捷径可走?至少他目前想不到。

三胞胎兄弟笑道:“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太好玩了。”秦朗整张脸红肿不堪,似被开水烫了多时的猪头,白中透红,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跳了起来,右足横扫。姜、黄两人哎呦一声,跌了出去。秦朗道:“我早看你们不顺眼了!”闪动的长剑,似只魔鬼的手,去攫取他们的魂魄。忽然三条鞭子飞来,分别卷住他的手,腰,他无法发力,长剑再也刺不下去。

姜、黄两人站了起来,四只手不怀好意的在秦朗身上扫来扫去,均是暗指他的要害。秦朗心里大骇,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恶贼,干脆把我杀了罢。”姜、黄两人拳头轻轻捶在他胸口,微笑道:“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我们万万做不出来。”叶枫心道:“祸根早已埋下,只不过如今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苏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引人瞩目的焦点。现在他坐在尘土飞扬,污水横流的街边小摊吃早餐。尽管他换了一身黑衣,仍然掩饰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皆有精神大振,焕然一新的感觉。当中就有一个做生意破产,被沉重债务压得喘不过气,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自杀的人,忽然神清气爽,幡然醒悟,心道:“只要人不死,便有希望,我为什么要做傻事,断了所有的念想?”于是昂首挺胸,吹着欢快的口哨,回家去了。

原本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小媳妇儿,今天起得特别的早,悄悄换上了结婚那天才穿的嫁衣,头上抹着香喷喷的桂花油,把窗户推开一条几指宽的缝隙,痴痴地看着正在吃东西的苏岩。倘若苏岩的目光往她这边投射过来,明知是不经意的,却情不自禁双颊红如晚霞,浑身莫名发热。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都会一遍一遍地回味着这消魂蚀骨的眼神。

几个胆子极大,行事泼辣的婆娘,似发情的母猫见到公猫,假装和小摊老板娘套近乎,说闲话,其实一双奔放,多情的眼睛,牢牢地黏在苏岩身上,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肚去。此时苏岩只消使一个暧昧的眼神,一个模棱两可的手势,哪怕余生会身败名裂,接受天底下最严厉的惩罚,也会毫不犹豫跟他走,享受片刻的幸福。

只可惜苏岩什么也没有做,慢慢的吃着东西,仿佛此时此刻,只有面前的食物,才能让他心无旁骛。抛开他洗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就凭他清新俊逸的长相,只要他愿意,一定会有女人为他付出一切。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有与众不同的爱好。几个光着屁股,流着鼻涕的小孩,眼巴巴看着他吃东西,嘴角流出了长长的涎水。苏岩取出几大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老板娘,端些吃的给他们。”

老板娘不敢去拿银子,摆手说道:“你适才给的钱,已经足够你吃一年的早饭了。”苏岩牵起她满是油腻,长着茧子的手,凝视着她,柔声说道:“这些钱是给孩子吃早饭的,以后你能照顾好他们么?”老板娘心情激动,忍不住哭了出声,道:“我……我……会的!”那几个女人恶狠狠的瞪着老板娘,假如她们目光是刀剑的话,恐怕她已经千创百孔,体无完肤了。一个女人忽然跳了起来,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击在喊她回家吃饭的丈夫脸上,泪水长流道:“以前叫你去做早餐,你偏要做木匠,我恨死你了!”

她丈夫无缘无故吃了一掌,然而他历来懦弱无能,在家并无多少地位,故而捂着脸,低声叫道:“你疯了么?”那女人道:“要是我们做早餐的话,现在他牵着的是我的手,呜呜。”踉踉跄跄,大哭而去。叶枫他们在远处看着,无不佩服苏岩的魅力。一青衣人道:“姓苏的小子桃花命,极有女人缘,我们宇文三兄弟,一表人材,哪点比不上他?”

原来这三兄弟复姓宇文,均以色彩为名,一个是宇文青,一个是宇文蓝,一个是宇文红。说话之人正是宇文红。宇文蓝冷冷道:“如果我们给他一点晦气,也许以后桃花就不会开了。”宇文青道:“说得是。”三兄弟大呼小叫,纵马向苏岩冲去。街道不甚宽敞,三人齐驱并进,悬挂在屋檐下的招牌,以及街边的摊子,不是被他们撞飞出去,便是被马蹄踩得粉碎。

幸好那些人见势不妙,早躲入屋里头了。街面没有铺石板,被马蹄踩破泥土,整个街似遭到沙尘的袭击,浓烟滚滚。老板娘不顾自家摊子,急声道:“公子快走!”那几个女人争先恐后伸出手,欲将苏岩拉走。苏岩笑道:“有我在,天塌不下来。”那几个女人心道:“反正我和你死在一起。”

苏岩看着面如土色的孩子,柔声道:“小朋友,大哥哥给你们演一出打坏蛋的戏,好不好啊?”众孩子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个个坐得笔直端正。苏岩示意老板娘取几只空碟子过来,又道:“哪个姐姐唱得好曲,给弟弟壮壮胆?”一个女人挺身而出,道:“我唱得不好,弟弟莫见怪就是。”胸脯起伏不定,谁知道她是过度紧张,还是故意向苏岩炫耀她的丰满?

苏岩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歪着脑袋看她,笑嘻嘻的道:“姐姐长得如花似玉,想必声音也动听得很,我愿意听。”女人的丈夫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被苏岩调戏,心里却没有愤怒怨恨,倒有种无法形容的得意和荣耀,禁不住哈哈大笑。那女人放声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

另外几个女人跟着哼唱起来。苏岩一伸手,将众女子都揽到他身前,在每人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唱得真好!”几个孩子拍手笑道:“亲了嘴,脱衣服,两人一起钻被窝。”在女人曼妙的歌声中,宇文三兄弟已冲到极近之地。苏岩指着中间的宇文蓝,笑道:“那人尖嘴猴腮,最适合狗吃屎了。”丢出几只空碟子,扔在宇文蓝前方的地下。急驰的马匹踏上光滑的碟子,登时收势不往,摔了出去。

鞍上的宇文蓝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嗖的一声,冲入街中央的一堆垃圾。上半身完全不见,只有露在外面的两条长腿,在拼命挣扎。众小孩笑道:“狗吃屎,吃了一砣又砣。”苏岩凝视着唱曲的女人,道:“姐姐,你想飞么?”那女人想也不想,点了点头。苏岩托住她的腰部,对着冲来的宇文红,掷了过去。众人“啊”的一声惊呼。宇文红并不勒马,任由马蹄向她踩去。

苏岩道:“不会怜香惜玉,怪不得要做单身狗。”双足连点,踩着一个个小摊纵了过去。众人连道:“公子,当心!”苏岩双臂舒展,稳稳接住了那女人,紧接着右肩发力,砰的一声,把宇文红连人带马,撞翻了几个筋斗。众人拍手叫好。苏岩低头看着怀中脸红得似刚从染缸里抽出的布匹,几乎无法喘息的女人,道:“姐姐,我们一起飞,好吧?”

那女人以近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应了一声,胸脯似潮起潮落,急剧变化,这一次却真的是心跳加速,难以自控。苏岩道:“我摘个星星送给你。”抱着女人纵起数丈,一只手向上笔直伸出,好像当真要摘天上的星星。那女人似猿猴般挂在他身上,脸颊贴在他心口,鼻中传入阵阵强烈的男人气息,不禁意迷情乱,如在梦中。

宇文青冷笑道:“油头粉面的小白脸。”鞭子啪啪啪作响,兜起一个个圈子,往他们击来。苏岩低头吻着她滚烫的嘴唇,道:“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那女人心神荡漾,嗯了一声。苏岩道:“我们教训他一下,怎么样?”那女人如浸蜜水,全凭苏岩作主。苏岩大笑道:“你自己没本事,说什么风凉话?奇不奇怪啊?”凌空双脚飞踢,虽然手里抱着女人,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迅速敏捷的攻势。宇文青道:“你处处沾花惹草,天下的女人都被你睡光,我们以后怎么娶媳妇?”鞭子往苏岩头上击去。

苏岩道:“你事事赖着别人,有没有担当?”侧头避过,倏然抢了进来,低声说道:“姐姐,这样的男人,该不该打?”那女人低声道:“这种不识趣的男人,我宁愿用手,也不和他上床。”苏岩笑道:“我呢?”那女人道:“就怕你不上我的床。”宇文青字字入耳,气得七窍生烟,鞭子乱抽一通,苏岩哈哈一笑,捉住那女人的手腕,一掌击在宇文青脸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宇文青怒不可遏,鞭子左右盘旋,不成章法。苏岩牙齿轻咬着那女人的耳垂,道:“姐姐,要不要叫他滚蛋?”那女人浑身无力,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既暗骂自己不争气,竟一败涂地,任由他摆布,又着实欢喜苏岩无赖的手段,微微点了点头。苏岩托着她修长结实的右腿,将宇文青踢下马去。

旁观的叶枫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尤其那个秦朗,笑得格外刺耳阴损。宇文三兄弟听到笑声,怒火冲天,从三个方向朝苏岩直扑过来。便在此时,听得有人桀桀冷笑道:“原来你们是来抢女人的,我是不是可以宣布,丐帮赢得了这场胜利?”众人抬起头来,只见风自在三人立在一座楼阁门口,头顶匾上“醉八仙”三个金字,闪闪发光。

苏岩在那女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也不知灌了什么汤,那女人居然笑靥如花,高高兴兴的走了。苏岩笑道:“一个人神经绷得太紧,终究是不好的,偶尔放松一下,才不致于做错事。”风自在道:“这的确是个好习惯,但是你觉得争夺飞鹰尊是件轻松的事么?”眼中涌起了浓浓的杀气。苏岩失声道:“难道为了一个飞鹰尊,我们就要拨剑相向,血流五步,伤了五大门派的和气?这岂非太可怕了?”

风自生道:“事关各门派的荣誉,谁敢为了所谓的和气,不去全力以赴?”他盯着宇文三兄弟,笑道:“你们会不会将飞鹰尊让给我们?”宇文三兄弟沉声道:“除非你杀了我们。”风自在又盯着秦朗他们,道:“你们呢?”这次三人不再内讧,异口同声道:“你先问问我们的长剑,答不答应。”风自在往叶枫看去,余冰影却抢先答道:“我们华山派没有一样东西,是可以拱手相让给别人的。”风自在干笑几声,道:“苏公子,有你想的那么天真么?”

苏岩喃喃道:“这样一来,武林盟岂非要掀起腥风血雨,面临分裂的危险?”风自在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任何烦恼。”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抬头处赫然写着“生死状”。苏岩吃了一惊,道:“这……这是做甚?”风自在道:“刀枪无眼,谁敢保证不失手?无论你死我死,纯属个人行为,与各门派并无关系,不得趁机滋事寻仇……”叶枫悄悄走开几步,他不忍再听,目光投向远处。辽阔的天空,飞着一只白头大鹰,发出凄厉欲绝的叫声,谁将是它的猎物?而他们又是谁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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