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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谁是闻大先生了!”叶枫握着拳头,兴奋地说道。“是谁?”余冰影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痴痴地看着他。叶枫笑了笑,道:“跟我来!”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仿佛闻大先生已经捧着飞鹰尊,在等着他去拿。他们到了街上,午后的街道格外的冷清,所以在街边的贺万强,以及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极是引人注目。
贺万强并没有下棋,他双手插在?筒,看别人下棋。与那男人对弈之人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气质优雅,不是苏岩是谁?叶枫脸色突地变了,自信的笑容已经在脸上凝固,一股苦水从心底直涌上来。当你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别人已抢在先头摘下了果实,这是什么的滋味?余冰影目露杀气,手按剑柄,道:“他未必能走得出这条街。”苏岩竟站了起来,对着那人深深一揖,道:“在下输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是吗?苏公子好肚量。”苏岩转过头来,冲着叶枫做了个“你请”的手势,双眼却直直盯着余冰影,虽然相隔甚远,仍能感到他灼热的感情。余冰影秀眉微蹙,脸现怒色,别过脸去。苏岩放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余冰影满脸通红,忍无可忍,嗤的一声,一剑向他刺去。苏岩嘻嘻笑道:“人既长得美,又辣得很,怎能叫人不喜欢?”待余冰影逼近,使出擒拿手法,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肘,余冰影长剑斜转,变了方向。他另一只手往她腰肢揽去。余冰影怒不可遏,退开一步,一掌朝他脸上掴去。
苏岩脑袋后仰,余冰影一击即空。哪知苏岩趁她不及收手之际,猛地挺直脖子,啵的一声,嘴唇在她手背吻了一下,大呼小叫道:“好香好嫩!”余冰影又羞又恼,长剑乱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苏岩倒纵出去,继续吟道:“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走到街对面的小摊,点了几个酒菜,自斟自饮。
叶枫低头看着棋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这盘棋居然和昨天贺万强他们下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苏岩兵强马壮,气势如虹,而那人孤家寡人,独木难支。瞬时间无数疑问在脑子里盘旋,苏岩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胜利?莫非他另有企图?一时之间,脸色阴晴不定,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那人凝视着他,道:“每个人的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想成为焦点人物,所以他时时刻刻要发光发热。有的人想闷声发大财,所以不到非常时刻,他决不会露出丁点实力。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放弃眼前的利益,是去谋求更好的收获……”叶枫听到此处,胸口似被人击了几拳,几乎无法喘息,心道:“原来姓苏的狗贼,在打影儿的主意!”二十余年的长相厮守,在他的潜意识里,更多的是把余冰影当成妹妹般看待。登时热血上涌,暗道:“我教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人道:“你与我下棋,想得到什么?”叶枫道:“我要你那对铜铸的男女。”余冰影“哎哟”一声,跳了起来。贺万强哈哈大笑,道:“你激动什么呢?”余冰影羞不可抑,双手捂脸,恨不得寻条地缝钻下去。心里怦怦乱跳,不知叶枫要那对铜铸男女做甚?那人悠然道:“我觉得爱一个人,并非要说多少大话,而是哪怕她人老珠黄,青春不再,仍兴致盎然与她双修七十二式。”
叶枫棋艺虽然并不高明,但还是强了那人一头,不到一盏茶工夫,叶枫便横扫千军,一统天下。那人倒是爽快得很,取出铜铸男女,笑道:“祝两位早生贵子,白首偕老!”余冰影尽管满脸通红,却并无任何恼怒之意。叶枫拿起玩偶,凝视片刻,忽然手指用力,拆得七零八碎。余冰影道:“你……你……”连说了几个“你”字之后,猛然想起实在不妥,忙闭嘴不言。
贺万强斜眼瞧着她,笑道:“好可惜是不是?人家想开宗立派,想创造出更多的招式!”余冰影明知在调侃她,终究是未出阁的大闺女,不由得面红耳赤。双手捂住耳朵,只不过手指并未合拢,如何挡得了声音?说话之间,叶枫已经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组装成一只展翅高飞,翱翔天际的大鹰。余冰影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如在梦中。
过了良久,才发出声音,道:“飞……鹰……尊……”心情激荡,禁不住掉下泪来。贺万强长长叹息,道:“我早和他们说过,他就是闻大先生,只可惜他们自以为是,偏偏要走弯路,枉自送了性命。”闻大先生道:“大家都认为我闻大只会扮有身份的头面人物,却不知我早已放下身段,开始求新求变了,倘若我连市井小民都扮不了,还叫什么千面如来?”街对面的苏岩举起酒杯,朗声说道:“恭祝华山派如愿以偿,更上一层楼。”贺万强笑道:“不管怎样,你们笑到了最后,今晚我请你们喝酒。”
当夜众人尽情畅饮,临近三更才散席,贺万强自是给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余冰影素来清净惯了,贺万强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余冰影回到房中,关上门窗,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叶枫他的傻,他的痴癫,犹如外面一声声的虫鸣,挥之不去,袅袅不散。
想到情浓深处,不由得柔肠百转,再也按捺不住,嘴唇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吻,幽幽说道:“我的小怨家,你也在想我么?”说到此处,情不自禁嘴角含笑,双眸闪动着喜悦的光芒,自言自语道:“你喝了那么多的酒,此时必定睡得像头猪一样,怎么会想到我?你能梦到我,我便开心得很。”
她忽然蓦地想起一句极美的话:“只有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的熬……”以前她认为是书生文人的无病呻唱,此时此刻却有刻骨铭心的体会,不禁一时微笑,一时叹息,颠倒不已。“我的小冤家,我怎么不想你?想你想得我睡不着觉,心里慌得紧,再不见到你,我只怕我会为情所困,走火入魔。”突然之间,窗外响起温情脉脉的声音,就像徐徐吹过清风,听在耳里,说不出舒服,又带着几分露骨的挑逗,令人脸红耳热。
这声音既熟悉,又让她感到憎恶,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余冰影怒道:“怎么又是你?”左手推开窗户,右手按住剑柄。只见外面的树杈上,斜斜躺着一个白衣少年。秋风吹得树枝起伏不定,他的人也跟着上下颠簸,好像没有任何重量。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更显得他的笑容说不出邪异妖艳。
他右手抱着一坛酒,酒坛古色古色,显然年份悠久。左手提着一只精致的竹编鸭形食盒,不气不恼道:“听说嫦娥寂寞已久,不如我们一面喝酒,一面把人间事细说给她听,如何?”也不见他跃起,但他的人却似被某种力量抛起,话还未说完,已经潇潇洒洒站在窗前,笑吟吟地看着余冰影。余冰影心头怦的一跳,寻思:“这人恐是不怀好意。”面若寒霜,道:“你要说自己说,谁和你是我们?”剑光如匹练一般,直刺苏岩的喉咙。
苏岩酒坛轻轻一挥,荡开了剑锋,笑道:“你一句,我一句,才是有趣。我一个人演独角戏,有什么意思?”余冰影哼了一声,道:“关我什么事?”连刺几剑。苏岩身子晃动,不仅避开了她的剑招,而且跃入房内,道:“怎么不关你的事?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余冰影咬牙切齿,道:“滚!”唰的一剑,往苏岩下郃挑去。苏岩侧头避过,道:“这三更半夜,客栈都已关门打烊,我滚到哪里去?这里有现成的大床,姑娘好不通情理。”
余冰影听他轻薄无礼,简直无法形容她心中的愤怒,又刺出几剑。苏岩却纹丝不动,冷冷道:“姑娘真是狠心,自己过了河,便把桥拆掉,以后谁还敢给华山派捧场?”余冰影心中一凛,硬生生收住长剑,苏岩最后关头放弃飞鹰尊,那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在五大门派当中,论实力洗剑山庄和华山派分别占据榜首榜尾,余冰影寻思:“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洗剑山庄能与少林、武当并称三巨头,在江湖影响力巨大,我与他撕破脸皮,只怕得不偿失,只要他不过分,与他说几句话,又没什么损失。”当下长剑入鞘,嫣然一笑,道:“谢谢苏公子的成全。”
苏岩道:“洗剑山庄已经获得足够多的荣誉,所以多一个飞鹰尊,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无关痛痒。但对华山派而言,就大大的不同,因为能得到飞鹰尊,几乎等同于雪中送炭。”余冰影默然不语,倘若飞鹰鹰不重要的话,余观涛便不会要求他们不惜代价。苏岩凝视着她,柔声说道:“你也不必放在心里,这是我自愿为你做的,我爹爹至多骂我几句,我这么大了,总不成拿竹枝条抽我的屁股吧?”
余冰影噗嗤一笑,绷紧的肌肉不由放松下来。苏岩道:“当你决定和一个人做朋友,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妨先用美食征服她的胃。”余冰影暗道:“任凭你心思用尽,我心中只有一个他。”勉强地笑了笑。苏岩笑道:“你一定没吃过正宗的江浙菜吧?我亲手做的,不知你喜不喜欢?”打开食盒,拿出五六道菜,散发着一道道热气,好像刚从锅里盛出来的。
只见一道道菜盛在天青色的餐具里,犹如一个个脸上未施脂粉,清新脱俗的江南少女。每个餐具绘着不同的图案,与盘中的食物相互辉映,好像美得无可挑剔的艺术品。比如肥嫩柔滑的松江鲈鱼,神定气闲的荡漾在平缓如绸的扬州瘦西湖上。比如鲜美诱人的狮子头盘踞虎丘山头,苏州城中万千楼阁,尽收眼底,远处太湖烟波浩淼。
余冰影道:“传说隋炀帝到扬州观看琼花以后,留连江南,观赏了无数美景。他在扬州饱揽了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四大名景以后,对园林胜景,赞赏不己,并亲自把四大名景更名为千金山,帽儿墩,平山堂,琼花观。回到行宫之后,又唤来御厨,让他们对景生情,做出四个菜来,以记念这次的江南扬州之行,御厨詹王,费尽心思,做出了四样名菜。这四个菜是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隋炀帝品尝以后,非常高兴,于是乎,赐宴群臣,一时间成为佳肴,传遍江南。官宦权贵宴请宾客也都以有这四个菜为荣,奉为珍品……”
苏岩截口说道:“到了唐代,更是金盘玉脍,佳馔俱陈。这一天,郇国公宴客,命府中名厨韦巨元做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四道名菜,并伴有山珍海味,水陆奇珍。宾客无不叹为观止。当葵花斩肉一菜端上时,只见用巨大的肉圆做成的葵花心,美轮美奂,真如雄狮之头。郇国公半生戎马,战功彪炳,宾客劝酒道:“公应佩九头狮子帅印。”郇国公举杯一饮而尽,说“为纪念今夕之会,葵花肉不如改为‘狮子头’。”
余冰影道:“我只听过传说,却不知狮子头的做法。”苏岩道:“狮子头是由六成肥肉和四成瘦肉加上葱、姜、鸡蛋等配料斩成肉泥,做成拳头大小的肉丸,可清蒸可红烧,肥而不腻。”他拿起象牙筷子挟起一只狮子头,放入一只钧窑烧制的小碗里,递给余冰影,道:“姑娘请尝一尝,看看在下手艺如何?”余冰影却缩手不接,格格笑道:“江浙菜清淡无味,不合我的胃口,我还是喜欢我们这边吃的东西,又香又辣,味道极浓。”
苏岩毫不着恼,对她的喜爱更增了几分,拍开酒坛泥封,斟了两杯,道:“绍兴府的黄酒,恰似姑娘,看似甘甜味美,其实后劲十足。”余冰影冷冷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防范之意。苏岩道:“今晚我只带着满满的诚意,一颗真挚的心,绝无阴谋,心计。”拿起一杯酒,便要一饮而尽。余冰影道:“且慢!”苏岩怔了一怔,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道:“姑娘有何吩咐?”
余冰影道:“你是不是经常请别人喝酒?”苏岩道:“座上堂客满,杯中酒不空。”余冰影道:“难道你请别人吃饭,都不准备餐前开胃菜么?例如酸辣黄瓜条,糟毛豆,泡鸡瓜……有时候征服她的胃的美食,不是什么饕餮大餐,而是几根酸辣的鸡瓜,几串香喷喷的烧烤。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她故意挑些苏岩没有的东西来说,好教他知难而退。苏岩脸色微微一变,叹息道:“看来我还是懂得太少。”把一盘盘菜放入食盒,突然双手送出,食盒和美酒一齐飞出窗外,跌入黑暗之中。余冰影一惊,道:“你……”
苏岩抚摸着修长有力的双手,若无其事地笑道:“既然姑娘不喜欢,我要它们做甚?”余冰影心道:“这个姓苏的心狠手辣,行事干脆利落,再与他说下去,只怕被他心生邪念。”当即冷冷的道:“夜深了,你走吧。”苏岩笑道:“难道你不想带着甜蜜入梦?”余冰影想不到他如此无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气得全身微微发抖。苏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怒非怒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下把余冰影按在柔软的床上,道:“实不相瞒,我第一眼见到你,就不可药救地喜欢上你了,你呀,分明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强盗,就是个俏皮捣蛋的女贼,悄悄就偷走了我的心。”
余冰影更是愤怒,右手不禁又按住了剑柄。苏岩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从怀里掏出十余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瓷瓶,放在桌上,笑道:“换作别的女人,我那会如此的大献殷勤?自有对付她的手段。”他拿起一只红色瓶子,道:“这个叫做‘一江春水向东流’,女人服了之后,浑身酸软无力,但是意识清醒,而且还能发出动人的声音……”
说话的时候,双眼死死地盯着余冰影,好像她已经服下了“一江春水向东流。”余冰影大怒,一脚往桌子踢去。苏岩身子一转,椅子、桌子跟着转动,余冰影一脚踢了个空。苏岩又拿起一只紫色的瓶子,笑道:“这个叫做‘色中饿鬼’,女人服了之后,你不去找她,她反来找你,直到火气消褪为至。”余冰影喝道:“你去死吧!”排山倒海一般的一剑劈来。
苏岩双手在桌上一按,桌子似装了滑轮,朝余冰影冲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桌子倏地一分为二,花花绿绿的瓶子全滚在地上。余冰影伸出双脚,将这些瓶子踩得粉碎。苏岩笑道:“可是我不想,也不敢把这些东西使在你身上,因为我既敬畏你,又尊重你,或许我已经厌倦了风花雪月,放荡不羁的日子,所以我要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得到你的人,得到你的心。”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中气充沛,入耳嗡嗡作响。余冰影见他纠缠不休,大为气恼,目中几欲喷出火来。苏岩笑道:“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你一定会喜欢。”他慢慢摊开右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只篏着价值不菲宝石的戒指,他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道:“今晚做我的新娘,好吗?”这一下实在大出余冰影的意外,余冰影“啊”的一声,退了几步,面色变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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