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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赵鱼暂时还没有发现。渔翁铜像简洁大方,斗笠是实心的,竹篓里面空空如也,哪有甚么奥妙?莫非他猜错了?火光照在渔翁的脸上,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竟然无比的阴森可怖。赵鱼忽然觉得后背很热,不是炽热的火焰,而是他们的目光。他们一定不知道他一无所获,而是充满信心的希望他能够创造奇迹。

他更知道,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至多是一柱香的工夫,他们便将血管爆裂,脱水而亡。可是他会死在他们的前面,此时的他更是难熬。他的十根手指仿佛抓着一根烧红的铁棍,他之所以不松手,全凭不认输,不放弃的念头在支撑着他。从身上流出来的汗水,瞬间被热浪带走,他的双颊红得可怕,因为他即将被熊熊燃烧。但这种燃烧并不是他所愿意的。

何冲见他毫不作为,心头焦燥,大喝道:“你磨磨唧唧,搞甚么名堂啊?”赵鱼又深了口气,热气腾腾的气流入喉,却如大碗的烈酒倒入胃中,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从小腹深处涌起,寻思:“无论谁赢谁输,渔翁总要吃得腹圆肚饱。”想到此处,他忽然有了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正因为吃得太饱,所以要解开裤腰带!莫非玄机在腰带上?”右手抓紧了铜像,左手扯了扯渔翁的腰带。

他本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可是渔翁的腰带居然被扯得动了起来。赵鱼惊喜交集,使力往外一扯,谁想到“嗤”的一声,腰带断为两截。赵鱼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回事?”忽然之间,篏在墙上的渔翁转了个身,墙上露出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大洞。众人看得真切,纵声大笑。赵鱼被旋转的渔翁带入洞中,只见大洞的下面,灯火辉煌,不正是上官笑窜入的后堂么?

赵鱼正准备喊众人跃过来,猛听得轰的一声大响,渔翁背对大屋,面向着他,将那大洞堵得一丝缝隙也无。如此一来,众人既无法进来,他又出去不了。赵鱼大惊,使劲去扯腰带,但这下毫无反应。赵鱼已经明白,上官笑生怕仇家紧追不放,不仅将渔翁的腰带设计成只可使用一次,而且把渔翁调转方向,纵然对方心思机灵,精通各种机括,亦是无从下手。

赵鱼急于要救众人脱险,忙跳入后堂,双眼四下打量。他记得极是清楚,上官笑按了按一个铜铸的狼头,尔后才机关发动。那狼头就在不远处。赵鱼微一沉吟,寻思:“既然上官笑把这大屋当作消灭敌人的杀手锏,便决不会只使用一次,势必要重复利用,当然还有可以打开大屋的机关。”

他又想:“上官笑自以为自己聪明,多半又要故作玄机,显得他高人一等。”见得右边墙上篏着一个铜铸的虎头,赵鱼心道:“狼前虎后,这才是最真实的上官笑。”扭动虎头,只听得轰隆隆的响声不断,触发机关,隔绝大屋的铁板,以及铁闸,皆是慢慢缩回原处。九只大鹤合上嘴巴,不再往外喷吐黑油。而那九只河蚌,却轧轧连声,一个个的张开了贝壳,不断的往外射着水柱。冲到大火之上,发出令人惊悸的声音。

坐在上面的众人既目瞪口呆,又欣喜若狂,忙俯下身子,任由源源不断的水流冲得全身皆湿,再无焦躁煎熬的感觉,人人神清气爽。过了良久,大火终于熄灭,屋子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不久之前在这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勾心斗角、自相残杀,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叶枫左右环顾,突然想起金先生临死前所说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凄凉,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双手突地一紧,原来已被赵鱼握住。赵鱼见他泪流满面,当即长叹一声,道:“这条路太难走了,我实在不应该连累你。”想起自己尽是坎坷颠簸,却无一日舒坦欢悦,饶是他心硬如铁,也不由悲从心来,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叶枫手掌翻转,将赵鱼的手紧握,道:“我们是兄弟,你走的路,也是我要走的路。我不怕脚下的路不平坦,就怕路上走得太孤单。”

他抬起被截了一半裤管,汗毛烧得七零八落的小腿,笑道:“这不是很有趣么?走平路能有这样的经历吗?”赵鱼的情感流露只维持了极短的刹那间,随即又变得冷静沉着,道:“我们很快会走上平路,会有鲜花和掌声。”忽听得何冲怒道:“你们是上官笑的狗朋狐友,难道不清楚他的事?”他急于搭救青青,顾不得体力还未恢复,便来质问周定邦他们。

周定邦叫苦连天,道:“我们和他算甚么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冲一怔,他当然自然知道周定邦说的是实话,可是他心急如焚,压根听不进去,一拳击在周定邦胸口,喝道:“带我们去找上官笑!”周定邦大叫道:“我到哪里去找他?”何冲骑在他的身上,拳头接二连三的击了下去。

他本已筋疲力尽,且被热气熏得几乎虚脱,拳头软得犹如一团棉花。周定邦见他人多势众,唯恐自己吃了大亏,摆出痛苦万分之状,一迭声叫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霍守业低垂着脑袋,脸别到一边,竟不敢来管闲事。赵鱼一步抢上,抓住何冲的手腕,沉声说道:“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何冲慢慢站起,双眼空洞无神,喃喃道:“我知道……我只想找到青青……”无法压抑情绪,放声大哭。像他这种失去自由,孤独至极的少年,已经把青青当成生命中唯一的依赖。这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完全超越男女之爱,每次守在她身边,便是他最大的幸福。倘若有一天她不在了,正是他的死亡之时。

他本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但他的心却老得不得了,他早就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赵鱼使了个眼色,霍守业心领神会,搀扶着周定邦,两人蹒跚着走了出去。外面仍是风雪交加,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与外面的环境融为一体,尽管他们刚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对于从不反思、自省的人而言,再大的苦难也不会让他们吸取教训,他们始终是浩浩荡荡的河流中的一滴微不足道的水花,只晓得毫无想法的跟着走。

众人歇息了一会儿,恢复了大半的体力,这才动身。从后堂走出,穿过一条笔直的长廊,眼前忽然花团锦簇,风景怡人,竟然是个极大的花园。一口特地挖成心形的池塘里,几只大白鹅悠闲自得地游着,池塘的四周,堆着高矮不一,各种形状的假山,有的假山顶端建着别致的亭台楼阁,一道供游人行走的栈道,如一条剪裁得恰到好处的衣带,弯曲盘旋在每一座假山之上。

假山之后,是各种叫得出名字,以及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尽管天寒地冻,却是生机盎然,也不知怎样做到的。众人无心欣赏这些,径直往前走去。花园的彼端,是一座巨石砌成的大屋。迎面进去的是个面积不大的厅堂,随意摆放着几张桌椅,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光顾了。

左右是两个比厅堂还要大得多的房间,其中一个空荡荡的,一件东西也无,另一个房间的陈设也简单得很,无桌无椅,仅仅在墙上挂了几幅画轴。这大屋只有前门,并无后门,墙上亦无一眼窗户,显而易见再无去路。众人登时全傻了眼,他们明明看见上官笑逃入后堂,怎么就无影无踪了?

莫非刚才经过的花园有秘密通道?花园里花草茂盛,假山林立,没有比它适合修建秘密通道的地方了。众人转过身子,便要往花园走去。赵鱼忽然叫道:“上官笑就从这里脱身的。”见得他手中持着一根从墙上取下的灯笼,蹲下身子,双眼痴痴地看着地面。众人知道赵鱼向来谨慎小心,忙凑了过去。只见大屋门口的地上,赫然留着十余个淡淡的脚印,若非赵鱼仔细观察,绝对难以发现。

这十余脚印当中,有两个格外的纤细精致,众人心中怦怦跳动,已经猜出了这是谁的脚印了。而且这些脚印的脚尖都指向屋内,上官笑的去向,还不清楚么?只是上官笑老奸巨滑,当然不会把秘密通道建在最醒目的位置,该怎么去找呢?何冲见得处处受阻,并无顺畅之时,既是难过又是无奈,双眼直瞪着里面,脸色阴沉得像光线不佳的屋子。

赵鱼示意众人留在外面,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他落脚的时候格外的轻柔,似乎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杀机四伏。众人知道他是把危险揽到自己身上,不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赵鱼走得极慢极慢,不时伸手在墙壁上东拍几下,西拍几下,或者弯下腰来,屈指叩击脚下的地板。

他手掌拍到的地方,所发出的声音无一不是,异常的沉闷低沉,明显是实心墙壁,决无什么地道洞穴。他每向前走几步,便向众人“解除危险、确保安全”的手势,众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小心翼翼地的跟着他的身后,慢得宛如蜗牛一般。何冲忽然焦躁起来,怒道:“照这样走下去,猴年马月也休想找到青青!嘿嘿,其实你心里怕得要命,所以故意磨磨蹭蹭,上官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弄那么多机关做甚?是也不是?”跳了起来,从赵鱼的头顶跃过,往那个挂了几幅画卷的房间冲去。

赵鱼大惊,叫道:“不得鲁莽!”声音甚是惶急。向前踏上几步,伸手向何冲后背抓去。众人不晓得他突然反应激烈,莫非被他看出了甚么端倪?都不敢擅自行动,凝神注视着他们。忽然之间,听得“喀喇喇”一阵乱响,何冲落脚的地方毫无征兆的塌了一大块,露出一个面积极大的窟窿,看上去黑沉沉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有甚么东西。

何冲想不到有此变故,竟反应不及,直直的堕了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对面墙上露出数十个碗口大小的洞孔,嗖嗖嗖的射出一波密集的箭矢,劲道强劲。何冲大骂道:“上官笑你奶奶的,果然是吃饱了撑着,下面插那么多尖刀做甚?”倘若他向上窜起,势必被迎面而来利箭射成刺猬,可是他任由堕落,又将被安放在下面的尖刀戳得全身是洞。

无论向上向下,他都是难逃一死。高欢,贾平见得势危,不管能不能成功,便要抢上去抢救何冲。岂知身子方动,肩头已被一只大手牢牢按住,再也动弹不得。两人怒道:“你在做甚?”他们的武功本来在叶枫之上,只是此时身负重伤,居然被他制伏。叶枫双眼灿然生光,沉声道:“请一定要相信赵大哥,他是个有办法的人!”

赵鱼已经开始行动,他抽出自己的裤带,缠住了何冲的腰部,从大洞中拖了出来,喝道:“倒!”自己先伏在地下。这下何冲出奇的听话,道:“是!”挨着他身边趴下。后面的叶枫他们一一俯伏在地。一根根利箭从他们头顶飞过,射在对面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落在离他们不远之地。众人仍不敢起来,过了良久,确认再无利箭射出,才慢慢的站起。

何冲的脾气又开始发作,不住口的问候上官笑的女性先人。赵鱼微笑道:“我们应该感谢上官笑,否则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何冲气急败坏道:“你说甚么?”赵鱼指着挂着墙壁上的画,道:“上官笑每天不是浸泡在酒中,便是在胭脂堆里打滚,久而久之,难免会记性变差,而且这里的机关实在精妙,万一他某天忽然记不起了,岂非糟糕透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两边的墙上,各挂着四幅画。画的均是孩童嬉戏的场景,或在花间扑蝶,或在草地踢毯,笔法生硬粗糙,仓促潦草,好像是初学丹青之人的手笔。叶枫心想:“看来上官笑和师父有几分相似,要么舍不得花钱,要么眼光低劣,被人狠宰了一笔,做了冤大头。”想起余观涛以假充真,欺骗杨洁的往事,不禁忍俊不禁,“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何冲也跟着大笑,戏谑道:“我便用脚趾头,也比他画得好,赵大哥既然喜欢这种风格,改天我送你几幅?”赵鱼却是脸色郑重,说道:“这些画非同一般,是打开密道的钥匙。”何冲哈哈大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这些画怎么可能是打开密道的钥匙?”赵鱼微微一笑,道:“因为上官笑需要这些画来提醒他自己。”何冲一怔,问道:“怎么提醒?”

赵鱼胸有成竹道:“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每一卷画里都暗藏着一个数字,把这些数字组合起来,应该就是一把打开密道的钥匙。”众人听他一说,登时恍然大悟,心想:“上官笑不学无术,在这里挂几幅画,实在太不伦不类。”赵鱼目光转向右边墙壁的上首第一卷画,缓缓说道:“第一步应该踩在右边第三块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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