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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冰影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呢?”叶枫脸上肌肉突突跳动,指甲在桌上划出一道道痕迹。余冰影脸上涌起了怒意,大声道:“难道我长得不够漂亮?”叶枫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如果你都不够漂亮,其他的女人岂非都是丑八怪?”右手拇指指甲忽然折断,指尖渗出了丝丝鲜血。余冰影双眼瞪得滚圆,目不转睛盯着他好久,道:“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美丽?”
叶枫双手不停在动,十指指甲接二连三折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他想做个生活中的好好先生,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让余冰影痛苦。暂时的痛苦总比一生痛苦要好得多。余冰影冷笑了几声,抓起酒壶,将剩下的半壶酒全倒入嘴里,叶枫痴痴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怜悯。余冰影也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痛苦之色,俏脸慢慢变红,也不知是心中的愤怒,还是酒意涌上来的缘故?
他们一动不动坐着,相互对视,谁也不说话。风雪拍打着窗户,发出诡异的声音,这样一个凄凉冷清的夜晚,哪里是娶妻嫁人的黄道吉日?余冰影满脸通红,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全是浓浓的酒味。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红着眼圈瞪着叶枫,大声道:“是不是我过于保守,放不开自己?”叶枫回答得很干脆,道:“不是。”余冰影似乎没听到他的话,霍地站起,道:“现在我就做你期待的女人!”
叶枫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忽然之间,从余冰影身上落下些物事,叮叮当当,在他眼前桌上乱转不停。叶枫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些东西居然是余冰影衣裳的钮扣。叶枫抬头望去,见得余冰影敝开衣襟,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加之两颊带着迷人的酡红,眼神恍惚迷离,何止是令人怦然心动?简直要逼人去犯罪。叶枫呼吸几乎停顿,道:“影儿,你在做甚?”
余冰影一跃而起,身上衣裳掉落在地,整个人扑入叶枫怀中,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吃吃笑道:“我要做你的老婆。”说着嘴唇凑了上去,轻轻在他右耳垂咬了一口。叶枫“啊”的一声大叫,脑中一片空白,忍不住抱紧了她。余冰影“呼”的一声,吹熄了桌上的灯火,嗔道:“老公,好冷的天。”声音婉转动听,腻到了心里。叶枫似已无法拒绝,应道:“好。”脚步挪动,往铺好的大床走去。忽然之间,余冰影惊呼道:“你点我的穴道做甚?”
熄灭的灯火又燃了起来,只见叶枫将她抱到床上,盖上绣着并蒂莲下鸳鸯戏水的锦被,随即急速往后退去。仿佛余冰影是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旦接触上便会焚身碎骨,化为灰烬。他一直退到房间中央,才在一张椅子颓然坐下,道:“谢谢你对我的厚爱,可惜我不是值得你一生厮守的人。”余冰影见他没有半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慨,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由得悲从心来,眼中流出泪水,道:“我这么作贱自己,为什么一直打动不了你的心?你的心是铁做的,还是被狗吃了?”
叶枫不敢看她,额头叩得桌面“嘭嘭”作响,道:“我不过是个飘忽不定,随时会一命呜呼的浪子,怎能给予你想要的幸福?你何必要与我过不去?”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推开房门,冲入漫天风雪之中。余冰影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将她所知道的骂人的话,统统说了出来。叶枫足不停顿,从关帝庙的后门走了出去,外面是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再也听不到余冰影声嘶力歇的叫骂。
就在此时,庙祝养的几只报晓鸡纵声鸣叫,穿透凛冽的风雪,格外的响亮。听到了清脆的鸡叫声,叶枫心里不仅没有觉得解脱,反而愈发难过。他已经找到了余冰影为什么会渐渐淡出他记忆的缘故,因为他从小受到余观涛不公平的对待,内心深处其实对余观涛充满了憎恨,而余冰影有许多地方和余观涛极为相似。所以不难理解,她扑入他怀里,他并没有热情高涨,而是在有意识的抗拒,逃避。
他怕他的下半生,会似童年一样,全是不愉快的记忆。阿绣与他萍水相逢,尽管才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她已经占据了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无非是她能够给他宽松的环境,有足够自由的空间。一个长期被条条框框束缚,一举一动都受到管制的人,一旦有人能让他彻底放松,他绝对会把那个人牢记在心中。否则怎能解释他对阿绣刻骨铭心,时不时涌上心头?
他回到房间,余冰影已经睡着,表情平静,好像放下了对叶枫的怨恨。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心里没有她,为什么要去勉强他呢?她又不是没人要的丑八怪。叶枫松了口气,伏在桌上,沉沉睡去。余冰影忽然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睡着了的他,美丽动人的眼睛充满了怨恨,绝望。她今天所受的耻辱,以后要他十倍,百倍奉还!她绝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叶枫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余冰影早就化好妆,坐在窗前,看看透进来的阳光。脸上洋溢着欢愉的笑容,活脱是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新娘。叶枫不觉一怔,暗道:“难道她不恨我么?”余冰影站起,走到他身前,挽起他的手臂,柔声说道:“老公,我们该出去了。”叶枫登时恍然大悟,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恩爱,不是还对他放不下,而是秀给东方一鹤,武林盟群豪看的。
众人早在大殿等候多时。见得他们进来,几十双眼睛齐齐的不怀好意往他们身上望去。余冰影与众人目光相触,急急低下头去,满脸通红,好像自以为永远都没人知道的秘密,突然间就世人皆知了。叶枫睡得不好,看上去说不出的疲惫,仿佛全身已被掏空。众人轰然大笑,道:“新娘害羞了,新郎累了。好得很!”东方一鹤也在笑,道:“看来你们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余观涛吃过早饭,便带领华山派众人下山。各门派贺客亦跟着纷纷告辞。东方一鹤与余观涛并肩同行,彼此间少不得说了一堆热情洋溢,友谊天长地久的套话。众贺客皆是羡慕不已。余冰影与叶枫十指紧扣,整个人倚靠在他身上,嘴里絮絮叨叨地嘱咐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叶枫知道她在做戏,但想起终究是亏欠于她,不禁心中一酸,一一应允了。
他和东方一鹤一直将众人送至山下,目送他们步入安扎在旷野的营寨,才返回山上。东方一鹤见他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样子,时不时拍拍他的肩膀,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叶枫铁青着脸,睬也不睬他,忽然加快步伐,冲入房中,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张贴在墙上,窗框的喜字仍然娇艳耀眼,整个房间弥漫着阵阵幽香,缭绕鼻际,正是余冰影遗留下的香气,更增几分伤感。枕上还有她的几根秀发,叶枫如无价之宝般将这几根头发捧在手心,想起自己的薄情寡义,心下难过,禁不住流下泪来。他放弃余冰影,会不会是他一生最后悔的选择?
“变革派蠢蠢欲动,我们此时与魔教开战,岂非腹背受敌,极为不利?”一人盯着三巨头,考虑了良久,终于说出这句话来。苏云松冷冷地盯着他,嘿嘿冷笑了几声,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大厅中近百号人无不心中一凛,脊背发凉。说话那人面色骤变,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苏云松森然道:“傅先生,照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要和魔教妥协,甚至达成诸多屈辱的协议,方有一线生机,是也不是?”声音宏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生响。傅先生后悔不迭,摆手说道:“苏……苏庄主,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莲花道长端了杯热茶,笑吟吟走了过来,柔声说道:“你喝口水,稳一稳心神。”傅先生手足无措,看着神情冷峻的苏云松,哀求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莲花道长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道:“你为什么要害怕?”傅先生满头大汗,冲着苏云松连连作揖,道:“我今天多喝了几杯酒,胡说八道,你们千万别当真。”苏云松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是千杯不醉?”傅先生摇摇欲坠,道:“我……我……”莲花道长托住他的后背,笑道:“莫非苏庄主会吃了你?”
傅先生不敢出声应答。莲花道长道:“想不到苏庄主好大的威风,连别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苏云松皱眉道:“他说的话能听么?”德兴方丈忽然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原来傅先生说的是你不想听的话。”莲花道长往众人扫去,厉声道:“我们武林盟何时成了一人说了算的了?反对独裁,广开言路,难道不是武林盟的宗旨么?”德兴方丈缓缓站起,森然道:“老苏你若想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我们几十年的朋友,也就做到头了。”坐在正中的武林盟主秦啸风神情漠然,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关。
作为武林盟主,就像庙中供奉的神像菩萨,看似高高在上,受人顶礼膜拜,但是香客信徒进献的供品,他压根就无福享受,还不是全被主持庙宇的人拿走?世人皆以为菩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哪想到他却是庙里主持手中的傀儡?做个讨人喜欢的傀儡其实简单得很,无非绝多数的时候要昧着良心,厚着脸皮,装聋作哑,就算有时候实在躲避不了,非得要表态,也是绝不含糊为他背后的金主说话,站台。
苏云松哈哈一笑,道:“我可不想做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莲花道长道:“既然你心中没鬼,为什么要阻止恐吓傅先生?”苏云松道:“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他的想法简直就是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为什么要捧出来恶心大家呢?”德兴方丈摸了摸光头,道:“真正坦荡无私的人,从来就不畏惧他人的恶意中伤。”苏云松道:“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么?”莲花道长笑道:“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苏云松凝视着傅先生,道:“你一定要说出心里话。”
傅先生定了定神,道:“你急着和魔教开战,难道不是因为魔教妖人毁了你儿子的容貌么?”苏云松瞳孔蓦然收缩,阴郁的脸上杀气腾腾。莲花道长轻声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苏岩侄儿那张比花儿还美丽的脸蛋。”德兴方丈道:“谁若是伤害了我的家人,洒家也会不顾一切和他开战。”莲花道长阴恻恻地笑了几声,道:“为了个人恩怨,让大家送死陪葬,我们为什么要支持他呢?”苏云松目光向众人扫去,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莲花道长道:“你只有一个儿子。”苏云松哈哈大笑道:“能够坐到我们这个位子的,哪个不是目光长远,不受个人恩怨束缚的?苏岩的事我确实心痛,但我决不会由于他个人的不幸,而押上整个武林盟的命运。”德兴方丈道:“但你还是执意要和魔教开战。”傅先生道:“只有暂时对魔教和解,我们才能全力以赴对付变革派。”苏云松冷笑道:“你说的话看上去有些道理,只可惜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傅先生道:“什么事?”苏云松道:“尽管当下变革派是最大的威胁,但魔教从来就不是甚么善男善女,他此时重返江湖,说到底就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莲花道长沉吟道:“一旦我们向魔教妥协,魔教必然狮子大开口,要在我们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德兴方丈道:“魔教瞅准机会出手,当然不是一块肉就可以满足胃口,他绝对要开出极为苛刻的条件。”
莲花道长道:“我们与魔教和解,是要利用魔教牵制岳重天,倘若被魔教得到了极大的利益,岂非变相帮助魔教强大?一个强大起来的魔教,是决不允许武林盟的存在。”德兴方丈道:“既要驴子拉着磨盘跑得快,又不许它吃太多的草,这他娘的不是为难人么?”苏云松道:“所以在驴子开工之前,用鞭子狠狠抽他几鞭子,教他收起贪心,不敢吃更多的草。”莲花道长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和魔教开战?”苏云松道:“我并不反对和谈,然而和谈是讲究技巧的。”
傅先生道:“什么技巧?”苏云松道:“你一定要让对方有不敢轻举妄动的实力,让他从心底里尊重你,若是你像绵羊一样软弱顺从,他怎能不胆大包天呢?”莲花道长沉声道:“我们向魔教开战,意在战促和。”德兴方丈叹息道:“那样的话,有些人连年都过不了啦。”苏云松厉声道:“武林盟承平已久,有些人早已没了血性,终日醉生梦死,温柔乡里打滚,再不振作起来,武林盟真的没救了。我们不仅是向魔教开战,也是向自己开战,诸位该放下幻想,是时候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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