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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他们到了湖州,正好是大年三十。晴,碧空如洗。
湖州地处浙江北部,东邻嘉兴,南接杭州,西依天目山,北濒太湖,与无锡、苏州隔湖相望,处在太湖南岸,东苕溪与西苕溪汇合处。自古以来素有丝绸之府,鱼米之乡,文化之邦的美誉。
叶枫痴痴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怦然心动,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弥漫了全身,既似被强大的电流击中,又似泡在浓得难以化开的糖水之中。只是他无法确定,这一瞬间与他心有灵犀的人,究竟是只与他相处了短短几天,却一直让他无法忘怀的阿绣,还是和他拜了天地,名义上算是他妻子的余冰影?
可是阿绣想必回到了亲人身边,兴许听从父母的安排,已经找了个忠厚老实的男人。此时算来,应该是新婚不久,她怎么会惦记着他?况且古墓中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她一辈子也不愿意提起。他伤得余冰影那么深,纵使余冰影有时会想起他,也是心头充满了仇恨,痛苦,哪有昔日的柔情蜜意?到底是谁给了他这刹那间的奇妙?他是不是又开始自作多情了?
叶枫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慢慢向岳冲移去,见得他也仰着头,脸上的笑意,居然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叶枫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笑了,开怀大笑。他看得出岳冲眼中对生命的依恋,他知道岳冲已经完全想开了,岳冲能够凤凰涅磐,是不是老天赏赐他最好的新年礼物?曾经抱怨命运不公,此刻蓦地心平气和了。
今天的阳光果然灿烂,一年最后一天的阳光,仿佛浓缩了一年所有的精华,不遗余力的释放出最后的辉煌。明媚的阳光尽情照耀着大地,似乎要将每个人这一年所遭受的不幸,挫折,统统都蒸发掉。明天是新的一年,崭新的太阳会给予世人新的开始,新的梦想。叶枫卷起袖子,任由阳光晒得肌肤发烫,这一年他足够晦气的。
岳冲还是仰着头,阳光与他目光相融合,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就连苍白色的皮肤,也被渲染成高贵的金黄色,仿佛地位尊崇的天神。叶枫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心道:“他是不是在祈求上天让他这张英俊帅气的脸蛋,最好一辈子也不会衰老?”随即气愤不平:“他若是青春永驻,得有多少男人娶不到老婆?多少女人宁愿芳华逝去,也不肯嫁人?”
忽然之间,城中响起噼噼啪啪的炮仗声,浓浓的硝烟味直入鼻中,原来家家户户煮熟三牲,备好果品,美酒、纸烛,开始祭祖请佛了。叶枫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心里涌上一股酸水,苦涩难当。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以后他要习惯一个人过年,因为他是跟不上时代脚步的弃儿,所以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他只能看着别人热热闹闹过年,自己却忍受着孤独,寂寞。
无根的浪子,只能喝得烂醉如泥麻醉自己,只能在胭脂堆中寻找快乐,哪有资格享受合家团圆的幸福?他很想寻个无人光顾的破房子,睡到过了正月十五才出来。他曾经听某个长者说过,不开心的时候,最好暂时躲起来,莫给别人添麻烦,破坏了气氛。岳冲低下头,凝视着他,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叶枫勉强笑了笑,道:“我有么?”
岳冲翻起了白眼,道:“人家开开心心过年,你哭丧着脸,莫非你诚心和大家作对?哼。”叶枫苦笑道:“你看我像不识趣的人?”岳冲笑了,道:“你一定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年再无声无息钻出来。”叶枫道:“原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岳冲眨了眨眼睛,道:“就你那抠出来比鼻屎大不了多少的脑子,怎能想得出曲折离奇的事情?除了做不敢见人的缩头乌龟,还能做甚?”
叶枫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有办法让我们过个终身难忘的年?”岳冲挽起叶枫的手臂,哈哈大笑道:“别人过得好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拖着叶枫,大步往城中走去。叶枫见他步伐轻快,神情放松,不禁全身又充满了活力。他这些天所付出的努力,就像撤在土地里的种子,现在就是开花结果的好时候。
平时热闹非凡的街道,今天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走动。许多店铺早早就关门歇业,毕竟和家人团聚是头等大事。“陈记寿材店”的陈老板是个保守传统,小心谨慎的人,一大早他就用红布遮住了店铺招牌,以及店里大大小小的寿材,省得触了别人的霉头,惹来没必要的口舌之争。
尔后扫干净地,门上张贴春联,给辛苦了一年的伙计结算工钱,派发红包,年货。一切安排妥当,正要关门打烊,见得一年轻男子快步而来,别人过年都穿新衣服,而他却穿着身上打着补丁的衣裳,露出脚趾头的鞋子。他满脸愁容,与大家都在欢笑的环境格格不入。连过年都觉得不开心,要么是口袋空空,连块豆腐,一根小葱都买不起,要么是家里坐了一大堆要钱的债主。
陈老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尾青鱼、一刀五花肉、一只熟鸡、几块水豆腐、一包青菜、还有两套新衣服,两双新鞋子,一套是男装,另一套是女装,还有一贯铜钱。他笑着道:“我正准备去你家。”年轻男子涨红了脸,摆手说道:“我不是来讨东西的。”陈老板道:“你干娘还好吧?”
年轻男子眼中流泪,更咽道:“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明年开春。”陈老板道:“是不是你干娘的侄子又到你家中闹事?”年轻男子道:“他除了想霸占我干娘的房子,又能做甚?我干娘病了十来年,他何曾上门探望过一次?”陈老板叹了口气,道:“你干娘是临街门面房,很是值钱的,若非有利可图,他岂会不知羞耻,没皮没脸?”年轻男子道:“可是……”
陈老板又叹了口气,道:“你们的家务事,我们怎能插得了手?万一你干娘驾鹤西去,我曾经向她许诺过送她一口上等寿材,替她料理后事,我一定信守承诺。东西你拿回去,陪你干娘好好过个年。”年轻男子跪下来磕了几个头,接过东西,便要回去,只是看上去更加发愁了。
忽然之间,听得一人阴阳怪气道:“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子汉,有些东西不敢靠自己去争取,哭哭啼啼像个小姑娘,有个屁用啊?”年轻男子一抬头,便看到二个男人立在不远处。一个嘻皮笑脸,一对眼珠子乱转不停,一只手不断抓挠着裤裆,一看就是不正经的货色。另一个长得极帅,气度不凡,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轻轻打磨着手指甲。年轻男子吓了一跳,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叶枫道:“我们没地方过年,所以就找些闲事来管一管了。”岳冲道:“正好你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我们不找你找谁?”年轻男子道:“我……我……”叶枫抽出那只挠痒痒的手,凑到鼻前嗅了嗅,登时眉开眼笑,好像天下最美的味道不过如此,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有些人跟他讲道理,磨嘴皮子是没用的,你就要比他蛮横霸道,只要我们帮你出面,包管你从今往后高枕无忧,万事大吉。”
年轻男子有些心动了,双眼发亮。岳冲道:“你今天是走了狗屎运,碰到了我们。你一定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出了丰厚的条件,都请不动我们哦?”叶枫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卖,错过了就不会重来。”年轻男子咬了咬牙,道:“好。”岳冲盯着上好门板,准备拔脚开溜的陈老板,道:“陈老板是个有头面的人,请你做个见证最是合适不过了。”
陈老板道:“在下……在下……”平时伶牙利齿的他,这时舌头像涂了一层辣椒。岳冲仰望着天空,喉结上下蠕动着,似乎在强行抑制某种情绪,一字一字道:“现在是上午,吃年夜饭还早,你去是不去?”有意无意地翻动手臂,落在明晃晃的匕首上的阳光,立刻射到陈老板眼中。陈老板面无人色,强笑道:“既然阁下古道热肠,在下怎能推三阻四?”
年轻男子一推开家门,立时怔住了。十余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桌上摆着十几道菜,中间一只火锅“嘟嘟”地打着滚头。他干娘的侄子,也就是他的堂兄,他们夫妻俩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神采飞扬,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其余的人他都识得,都是附近说话有份量的人。穿黑色衣服,脸上有麻子的是当地姚保正。面前搁着笔墨纸砚的,长相文雅的则是开古玩店的平掌柜。
自从他干娘十年前得了难以医冶的怪病,殷实的家境渐渐衰落下去,到他家串门的亲戚亦是一年比一年少,尽管他家位于湖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最可恶的是,人落魄潦倒的时候,有些亲戚便成了面目可憎的坏人,他堂兄夫妇便是最好的例子。他干娘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仗街坊邻居的救济,除了他堂兄夫妇之外,在座的哪个不是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的恩人?
他们定定地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皆是神情凝重,无人动筷夹菜,举杯喝酒。好像吃了这些酒菜,便会抱憾终生。年轻男子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他堂兄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了,他已经输定了。他堂兄看到了他,先是满脸堆笑招呼陈老板坐下,陈老板道了声谢,挨着米行梁老板坐下。
他堂兄随即沉下脸,双眼上翻,冷冷说道:“我正要和你谈一谈房子的事。”丝毫没有邀请他入座的意思。他不等年轻男子开口,转头看着漫不在乎的叶、岳二人,讥笑道:“若不是你不务正业,结交些来路不正的狗朋狐友,你干娘岂会气得连命都快没了?”年轻男子气得面皮发涨,怒道:“你……你……说甚么?”姚保正“咳嗽”一声,道:“家骏,家良终究是你的兄弟……”
年轻男子的堂嫂“啊唷”一声,叫了起来,道:“保正你好不明事理,他是捡来的野种,家骏身上流着的是卢家的血,他们一个天,一个地,怎能是兄弟?”极不情愿站起,拿了碗筷,重重情愿在桌上一搁,尖声说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鬼,今天你尽管敞开肚皮吃,老娘绝不皱一下眉头。”众人听她言语粗俗,心中暗自叹息。岳冲捂着鼻子,道:“这个女人身上有味道。”
叶枫奇道:“什么味道?”岳冲道:“骚味。”叶枫道:“我怎么看不出来?”岳冲神秘兮兮道:“你看她的眼睛转啊转,你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叶枫歪着脖子,问道:“她在想什么呢?”岳冲道:“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女人,陡然见得两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你说她会不会全身发烫,心烦意乱,屁股似坐在一堆钢针上?”叶枫道:“所以她一定会悄悄来找我们,留下她家的地址,三更之后,猪圈旁边的柴房,不见不散?唉,就算弄出什么动静,大家也以为是猪栏里的母猪在叫,这头母猪又不是第一次在夜里叫唤。”
岳冲大笑道:“看来你也是情场老手?”说话之间,右手两根手指贴在嘴唇上,冲着那女人送了个飞吻。那女人神差鬼使的往岳冲看了过来,突然见得他轻佻无礼,一时心如鹿撞,气也喘不过来。叶枫拍手笑道:“她真的在看你耶!”众人哄堂大笑。卢家骏恼怒至极,掴了他女人一耳光,道:“你添什么乱?”那女人自知理亏,捂着肿起来脸颊,一言不发。
姚保正敲着桌子,道:“家骏,做人要讲道理,就算家良不是卢家的人,但是你婶婶她是,这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平掌柜道:“家良这些年照顾你婶婶,毫无怨言,便是亲生儿子也不如他孝顺,这么忠厚老实的人,卢家的祖宗会不喜欢么?”就在此时,听得一人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家良就是卢家的人,这房子就是他的!”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裹着厚厚的衣服,面色苍白的女人步履蹒跚,从后堂走了出来。卢家良抢了过去,搀扶着那女人在一张椅子坐下,道:“妈,你出来做甚?”卢母恶狠狠的瞪着卢家俊,道:“我想看看有些人是怎样人吃人的。”卢家骏笑了笑,淡淡的道:“各位莫要误会,我卢家骏并非六亲不认之人,但是顾兰芬实在不配做我的婶婶。”
卢母怒道:“我做过有辱卢家的事么?”卢家骏冷冷道:“你二十三岁克死叔叔,难道不是你上辈子造孽么?”姚保正道:“生死由命,与你婶婶何关?”卢家骏妻子道:“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捡个野种做儿子么?她真是给叔叔留一脉香火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寡妇,她忍受得了寂寞么?但她又想立牌坊,所以她计上心头,捡了个野种抚养成人,岂非如愿以偿了?”
姚保正忍无可忍,厉声喝道:“你这不是血口喷人,无中生有么?你们俩夫妻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卢家骏妻子道:“那野种已经二十六岁了,为什么一直不娶老婆呢?因为家里有现成的女人啊。”说到这里,盯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卢母,道:“你十年前怀上这野种的孩子,偷偷给打掉了,本来这种事至少要过一个月方可同房,你是情不自禁,没过三五天又和这野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生病才怪呢。”
信佛的梁老板横了她一眼,道:“没根据的事切莫胡说,否则以后会下拔舌地狱,永不超生。”卢家骏妻子道:“接生的王婆亲口对我说的,难道她会骗我?”姚保正道:“王婆素来守口如瓶,不讲他人。”卢家骏妻子道:“她那天喝醉了,喝多了的人话特别的多。”陈老板道:“王婆十年前就死了,你嫁给家骏不过六七年,莫非是王婆托梦给你?”
卢家骏妻子毫无愧色,道:“前几天我提了些东西,来看这个姓顾的寡妇,刚踩入后堂,便见得这野种正在脱顾寡妇的衣服,我不愿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悄悄退了出来……”卢家骏道:“怪不得你那天拿酒擦眼睛。”卢家骏妻子冷笑道:“人都快死了,还是忘不了有些事。”卢家良咬牙切齿道:“我是给我妈抹身子。”想起卢家骏夫妻为了霸占房子,居然血口喷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卢家骏砰的一声,一掌拍在桌子,大声道:“顾兰芬的身子只能是我叔叔一个人看,我叔叔死了,纵使顾兰芬的身子烂了,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你们做了伤风败俗的丑事,卢家已经容不得你们!”姚保正叹了口气,道:“家骏,你已经有十余处宅子,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为什么要夺你婶婶唯一的家产呢?你要他们到哪里去?像野猫野狗一样无声无息死在阴暗的巷子里?凡事不可做绝,留条后路,给子孙后代积点德啊。”
卢家俊目光往众人脸上扫去,冷冷道:“你们是不肯帮我喽?”姚保正道:“我们不做昧着良心,断子绝孙的事。”其他人跟着道:“不错。”卢家俊打了个哈哈,道:“各位一味的维护顾寡妇,莫非各位和她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卢家俊妻子怪腔怪调道:“倘若不是顾寡妇让各位占了便宜,各位岂会年复一年周济她?据说各位给顾寡妇送东西都是天黑之后,这是为什么呢?”卢家俊冷笑道:“许多见不得人的事,都是天黑之后做的。”
卢家骏妻子忽然拍手叫道:“当家的你看看,这野种跟他们长得像不像?额头像姚保正,嘴唇薄薄像陈老板,手指长长像平掌柜……啊,他们是一家人!”卢母呼吸急促,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眼看就要晕过去。岳冲取出一枚暗红色的药丸,捏住她的腮帮,放入口中。姚保正怒道:“放你妈的狗屁!”卢家骏神色狰狞道:“总之这房子我要定了。”
卢家俊妻子道:“早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合伙来对付我们,老娘还到‘太白楼’订十两银子一桌的酒席做甚?拿去喂狗,狗还晓得摇尾巴,舔老娘的脚趾头。”双手一托桌子,碗碟盘杯跳了起来。众人大吃一惊,纷纷离席,往后退去,仍被汤水溅到身上,极是狼狈。卢家骏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道:“既然你们沆瀣一气,莫怨我不讲情义,我昨晚和知府大人身边头号红人张师爷一起吃饭,顺便聊到房子的事,张师爷很是气愤,连声不可思议,无法无天,这状纸便是张师爷写的。”
众人见他心狠手辣,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卢家骏盯着卢母,得意洋洋道:“今晚我要在这里吃年夜饭。”叶枫嘿嘿嘿的冷笑了几声,道:“阁下印堂发黑,恐怕要大祸临头。”卢家骏道:“你是什么人?”叶枫挺起胸膛,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岳冲附和道:“这种人也就是所谓的侠客,大家都知道侠客快意恩仇,一言不合便血溅五步,更要命的是,侠客杀人放火,不受任何法律约束,你是不是运气很不好?”
卢家骏脸色渐渐变了,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侠客?说不定你是江湖骗子。”叶枫长笑一声,人已经飞出天井,站到了屋顶上。卢家骏大惊失色,霍然起身,喝道:“什么?”却见得无数毛发落在手背,桌上。他妻子失声叫道:“你的眉毛,你的胡子怎么没有了?哎呀,有鬼!”原来叶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前。
岳冲叹了口气,道:“幸亏他要的不是你的脑袋。”卢家骏慢慢坐下,拿起一杯酒想定一定神,岂知一只手不听使唤似的,不停颤抖着,泼出的酒水流在桌上,他也毫无知觉。岳冲道:“出门左转,滚你妈的蛋!”卢家骏胸口起伏不定,他已经打通了所有的关节,怎能甘心就此放弃?他妻子忽然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冷笑道:“你们敢把它喝了,我便相信你们是侠客。”
叶枫瞪着眼睛,沉吟道:“这是?”卢家俊妻子大笑道:“鹤顶红!”众人听在耳里,心头皆是一凛,她为什么要携带鹤顶红?当然是要卢母尽快从这个世界消失。为了房子,这对狗男女已经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岳冲扯了扯叶枫的衣角,神色紧张道:“兄弟,这东西厉害得紧,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卢家骏妻子大笑,道:“出门左转,滚你妈的蛋!”叶枫叹了口气,道:“我们若是一走了走,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岳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跺脚叫道:“可是我们会没命的,我今年十九岁,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卢家骏妻子笑道:“如果你们真的贪生怕死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左手一撩长裙,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肌肤,吃吃笑道:“只要你们从下面钻过去,老娘决不再为难你们。”
卢家骏大怒,喝道:“你又发什么骚?”他妻子冷冷道:“只允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不准我寻找片刻快活?”拍了拍大腿,笑道:“来吧,小伙子!”岳冲双眼发亮,慢慢弯下腰去,道:“好像是我们占便宜耶。”叶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是刀山火海,老子也决不皱一下眉头。”卢家骏妻子脸色骤变,恶狠狠地盯着他,目光就像两条毒蛇,恨不得将他咬成碎片,冷笑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无情。”那条腿却不放下来。
叶枫走过去,接过白色瓶子,喃喃自语道:“小姐姐你的肉又白又嫩,为何你的心那么狠呢?”卢家骏妻子哼了一声,道:“谁叫你不识好歹呢?”叶枫回头盯着岳冲,愁眉苦脸道:“喝下去是不是很痛?”岳冲道:“你会痛得似有许多刀子在肚子里搅动,你会难以忍受在地上打滚号叫,七窍流出血来,声音停顿的时候,你就解脱了。”叶枫看着陈老板,道:“我口袋一文钱也没有。”
陈老板叹息道:“我会送给你一口上等寿材,一块位置极佳的墓地。”叶枫又回头盯着岳冲,道:“你一定不会喝的。”岳冲道:“我现在想占便宜。”卢家骏妻子噗嗤一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叶枫道:“你一定要来看来,我怕寂寞。”岳冲道:“年年清明,冬至,我会给你准备最好的酒菜,讲最动人的故事。”叶枫道:“记得菜里不许放香菜,生姜,不许讲你泡了多少女孩子的故事,否则我会跳出来,顶你的肺,捏你的蛋!”
卢家骏怒道:“你喝是不喝?”叶枫道:“万一我福大命大,死不了,你们就要接受应有的惩罚。”卢家骏道:“你活得了么?答应你又何妨?”叶枫道:“你老婆同意么?”卢家骏妻子道:“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踩在凳子上的那只脚举了起来。岳冲大叫道:“我的妈啊,我要流鼻血了!”卢家骏妻子修长纤细的脚在叶枫手腕上一送。叶枫魂不守舍,瓶中所盛的鹤顶红倒入喉中。
众人齐声大叫,惊慌失措。卢家骏的妻子那条脚缩回,又踩在凳子上,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岳冲,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岳冲扶着叶枫,关切问道:“你肚子里是不是有无数把刀子在搅动?”叶枫捧着小腹,后背驼起,衣服已被汗水浸透,道:“好快的刀,哎哟喂呀,哎哟喂呀,我的肝,我的胃,我的肠子……”卢家骏俩夫妻哈哈大笑。叶枫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咙发出呃呃的响声。
岳冲在他后背击了一掌,道:“吐出来舒服点。”叶枫嘴巴张大,一股臭不可闻的水柱冲了出来,射向眉开眼笑的卢家骏妻子。那女人目瞪口呆,动也不动。臭水从她头顶飞过,落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宛若一勺热水倒入雪中,滋滋生响。那女人想笑,却觉得脑袋凉嗖嗖的,不由得伸手往头顶摸去。手指触摸之处,一片光滑,一头秀发居然无缘无故不见了。
叶枫伸了伸懒腰,道:“福大命大,实在太好了。”那女人“哇”的一声,扑入卢家骏怀里,道:“老公,他欺负我!”卢家骏一巴掌把她掴飞起来,厉声道:“你这个丑八怪,也配我的妻子。”岳冲道:“夫妻同心,真是好感动呀。”叶枫挨着卢家骏坐下,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干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卢家骏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道:“家良,我看你不拘言笑,活得太累,所以和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我是个讲兄弟情的人,怎会要你家的房子呢?”将铺在桌上的状纸揉成一团,蘸了些调料,放入口中咀嚼,吞下肚子,道:“难道你们没看到上面写的是风花雪月的故事?自家人打官司,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卢家良怒道:“如果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你会和我开玩笑么?”岳冲抽出匕首,顶在卢家骏的心口上,阴森森的道:“我有办法让你们从此消失,当然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众人齐声道:“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卢家骏大汗淋漓,咬着嘴唇说道:“请你给我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岳冲道:“狗改不了吃屎,除非你答应我两件事。”左掌摊开,手心中赫然多了一颗黑色的丸子。卢家骏道:“这是做甚?”岳冲道:“这个叫做‘老实做人,方得善终丸’,倘若你从今以后,安份守己也就罢了,你若是不知收敛,变本加厉,药丸中所含的毒素便会化作一条条虫子,钻入你脑中,五脏六腑,教你生不如死,猪狗不如。”
卢家骏脸色惨白,接过药丸,吞入腹中,道:“第二件事是?”岳冲道:“大家都不愿吃你的酒菜,倒了委实浪费,不如你就吃了。”叶枫接着说道:“若是碗中有一片菜叶,有一滴汤水,我便在你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岳冲道:“你一定要面带微笑,心情好,才能吃得下。”卢家骏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心里充满懊悔,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岳冲转头看着卢家骏妻子,伸出两根手指。
那女人头点得如鸡啄米一样,已无先前嚣张跋扈的气焰,道:“我做,我做。”岳冲手心中多了粒蓝色的丸子,道:“这个叫做‘心若止水,平安一生丸’,你若是春心荡漾,想七想八,或者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药性发作,身上皮肤溃烂,脱落,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那女人道:“我晓得轻重缓急。”吞下药丸,抬头眼巴巴看着岳冲。
叶枫皱眉说道:“这又不是你的家,凭什么搞得乱七八糟,一地的汤水?”那女人俯下身上,伸出舌头,谀笑道:“我有办法收拾干净。”卢家良忽然大叫道:“妈,你……你……”众人吓了一跳,见得病得快死的卢母满面红光,精神焕发。卢母道:“我吃了这个小哥的药丸,说不出的舒服,好像病也没了。”岳冲道:“我只能让你保持三五天。”卢家良扑倒在地,道:“你一定要救救我妈。”
岳冲道:“我认识天下第一神医温无病,他可以帮你的忙。”拿起纸笔,写下温无病的地址,落上他的名字。众人见得一场大祸烟消云散,纷纷起身告辞。卢母大声说道:“各位照顾我多年,一直无以回报,不如大家中午一起吃顿便饭,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众人轰然叫好。岳冲右肘轻轻撞了叶枫一下,低声说道:“跟着我混,何愁没饭吃?”叶枫拱手笑道:“请岳大哥多多关照。”
已经晚上了,但是湖州城的天空是彩色的。
叶枫他们坐在一座七层高塔上面,拔地而起的烟花从他们身边窜过,在他们头顶尽情绽放,宛若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淋淋沥沥的细雨。但很快就转瞬即逝,犹如昙花一现,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
他们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高塔下面的民居里,勤劳贤惠的妻子端上精致的菜肴,丈夫取出美酒,老人,小孩坐在桌边,准备开始吃年夜饭了。街上还有人走动,步履匆匆,有的是出门要债,有的是上门还债,谁都想圆圆满满结束这一年,不留下任何遗憾的记忆。
叶枫敞开嗓子,唱起急促欢快的曲子。此情此景,纵然镇定冷静的人,也会心里一酸,何况是时常患得患失的他?叶枫知道涌到喉咙口的情感,要么化为悲怆的声音,要么化为两行热泪。岳冲捂着耳朵,走到高塔另一边,在琉璃瓦片上平平躺下,看着密集如星辰的烟花。只是在他看来,一闪一闪的烟花,更似她亮晶晶的眼睛。
岳冲看得更真切的是,使她眼珠子发亮的是泪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天上,怎能不苦恼,忧伤?岳冲只觉得热血上涌,身子倦缩成一团,大叫道:“青青,我要陪你吃年夜饭!”手中多了把匕首。正在纵声高歌的叶枫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猛地回头,刀光已经没入胸口。岳冲脸已发白,道:“给我输内力……给我输内力……”
叶枫按住他的后心,浑厚的内力输了过去。岳冲笑道:“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叶枫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道:“我一直佩服你,你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名门子弟,其实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岳冲叹了口气道:“这几天我快活得紧,但是我再也走不下去了,对不起。”叶枫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岳冲从未放弃过死的念头,他的心早已不在这个世界。岳冲道:“每个人都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她并不是有意要害你。”叶枫道:“她是个活泼调皮的女孩子,她所做的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让别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岳冲道:“我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有做过好事。”叶枫道:“不错。”岳冲似卸下千斤重担,吁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所以我们还是……”
叶枫道:“朋友,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岳冲摇了摇头,板着脸孔,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叶枫叫道:“什么?”岳冲大笑道:“她是你的妹妹,你当然是我的大舅子啦!”叶枫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岳冲道:“我口袋里有些碎银子,买几瓶好酒,几只烧鹅还是绰绰有余的,算是我给你的拜年礼物。”叶枫道:“自家人随便一点,提礼物做甚?”
岳冲又望着姹紫嫣红,色彩斑斓的夜空,露出温柔的笑容,道:“她和我相处甚久,一直以为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从不知道我炒得一手好菜。”叶枫心如刀割,更咽道:“所以你要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岳冲道:“她一定会吃惊连舌头都缩不进去……咳……咳……”口中鼻间流出了鲜血。
叶枫只觉得输出去的内力撞在墙上,一颗心不禁沉了下去。岳冲目光开始涣散,道:“就活这一次,下次不来了。做……做……人太……太难了……”声音越说越轻,最终被喜气洋洋的烟花所掩盖。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只扶摇而上的烟花从他身边冲过,仿佛带走了他的灵魂,扑向深?寥寂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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