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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豪”不仅是城里装修最华丽,设备最完备的赌坊,而且是所有赌徒的最爱。它就像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却有老奶奶的慈悲心肠,哪怕口袋只有一文钱的赌鬼,亦把他当作富可敌国的巨贾看待,尽量满足他的虚荣心。所以“大富豪”天天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秦啸风已经在大富豪呆了三天。他面前桌上堆满了筹码,银票。这些都是他赢来的。倘若他不是想办法处理了大部分的钱财,只怕早已堆得老高。他的目的不是增加财富,而是拉拢人心。当然他的方法不是简单粗暴,而是既不会伤害别人,又是让别人铭记于心。

鲁挺不停地擦着汗水,可是汗水如泉水一样,源源不停地从汗毛孔流了出来。秦啸风面前的筹码,银票都是他的。这是他半辈子努力奋斗的结果。摆在他桌上已经所剩无多,他的手气还是霉得要命,再输下去,他将一无所有。

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武林盟上下公认的废物,在这个领域居然横扫千军,称王称霸。他却不想抽身而起,就此放弃。他认为幸运之光很快照耀到他身上。每个输红眼睛的赌鬼,总有一种错觉,以为凭着一个铜板,便可以逆天改命,达到人生巅峰。

但是他掏出了最后一枚铜板,仍然没有等到让他重振雄风的那束光。秦啸风还是运气好得爆棚,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让他眼前的桌面空空如也。他低头看着映在桌上的自己,额角青筋暴凸,须发根根竖起,黄豆般的汗珠落将下来,滴得桌面一片模糊,更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他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瞪着秦啸风,眼珠如铃,胸膛涨大。他的手握住了腰上的剑。秦啸风面带微笑,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右手翻动,“啪”的一声,一把刀鞘镶嵌各种珠宝的宝刀,缓缓放到了桌上。众人面色骤变,退到一边。

鲁挺大喝一声,左手一按桌沿,跃上桌面,抖出数十朵冷艳的剑花,往坐着不动的秦啸风刺去。秦啸风偏过头去,冲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眨了眨眼睛。那少女只觉得身躯发热,涌出勇气,红着脸颊,走了过来。

剑已到身前,秦啸风伸出左臂,揽住少女腰肢。少女身不由已,坐在他腿上,鼻间尽是浓郁的成熟男人气息,一时心慌意乱,如在梦里。秦啸风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右手抓起宝刀,拔开了刺来的长剑。众人哄然叫好。

秦啸风哈哈一笑,道:“给各位加鸡腿!”刀柄轻叩桌面,一锭大银跳了起来,“卟”的一声,飞过众人头顶,牢牢嵌在一根楠木柱子上。鲁挺暴跳如雷,长剑连刺,剑气纵横,嗤嗤作响。众人背靠墙壁,一颗心突突跳动。

少女头埋入秦啸风怀里,不敢抬起来。秦啸风一只手轻拍她的脊背,柔声道:“宝贝别怕,我是你的护花使者。”另一只手舞动宝刀,叮叮当当,化解了鲁挺的攻势。始终没有瞧鲁挺一眼。少女听他言语温柔,不由得心下甚喜,抬起来头,一双妙目定定的落在他脸上。

众人又是迭声叫好。鲁挺恨得咬牙切齿,连刺数招,尽是杀着,威不可挡。泰啸风面色极是难看,放在她背上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少女忽然热血上涌,她要站起来,替秦啸风挡下致命的一击。秦啸风凝视着她,笑道:“你替我倒杯酒,我就不害怕了。”

说话之间,宝刀横扫,去向鲁挺下盘。鲁挺只是咽不下一败涂地的恶气,并无流血杀人之意。当下退后几步。少女斟了一杯酒,往他嘴唇送去,眉目含情,两颊生晕。秦啸风托住她的手腕,笑道:“你一口,我一口,咱们同心合力。”

少女听在耳里,却丝毫觉不到轻佻无礼,仿佛他在立下白首到老的山盟海誓,心里甜丝丝的,抿嘴浅浅饮了一口,接着酒杯送到秦啸风嘴边,俏脸更红了。秦啸风叹息道:“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一饮而尽。

鲁挺怒道:“你风流得很!”长剑拖过一道弧线,斜削他的颈部。秦啸风揽住少女的臂膀,道:“我替你画眉。”左手真的多了支眉笔,认认真真的画起眉来,道:“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少女不敢动弹,额前一根青丝在他脸上飘来飘去。

秦啸风舌头一卷,叼住这根头发。少女又是喜悦,又是害羞,身子绷得紧紧,生怕弄断了这根头发,细细的发丝好像是情定终身的红线。两人心神俱醉,无视在他们身边闪烁不定的长剑。

鲁挺见得秦啸风不理不睬,自己在桌上窜来窜去,犹如一只好笑的大马猴,自己又找不到体面收手的台阶。他焦躁异常,大叫大喊道:“是好汉来决个胜负!”秦啸风不理会他,专心孜孜的画眉。

不知是谁说道:“这个人真不要脸,明明输了,还要作怪生事。”鲁挺怒不可遏,挥动长剑,道:“有种的站出来说话!”他连问数声,屋中无人回应。忽然之间,秦啸风拍手笑道:“好了!”几张银票随着衣袖摆动,飞了起来。鲁挺拔起身子,伸手去抓飘舞的银票。

秦啸风道:“愿赌服输!”陡地升高数尺,左掌疾拍鲁挺的天灵盖,招式极是辛辣,显是要取鲁挺的性命。鲁挺料想不到秦啸风痛下杀手,大惊之下,撇开银票,长剑横转,击向秦啸风的手腕。秦啸风急速下坠,右臂低垂,宝刀戳中鲁挺的左脚背。

鲁挺吃痛,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忽然眼前刀光闪动,脖子一凉。秦啸风宝刀出鞘,出其不意地制住了他。鲁挺哈哈大笑,瞪眼喝道:“狗杂种,你反了不是?老子若是少了根汗毛,三巨头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啸天微微一笑,宝刀上抬数寸,鲁挺颈边的一绺头发飘然落下。口中念念有词:“一根毛,二根毛,三根毛……我数不过来了。”鲁挺本是色厉内荏之人,秦啸天这一刀割掉的不单单是一绺头发,还有他的自尊,锐气,他颤声道:“你……你……”

秦啸风道:“花钱的地方多了,就必须想办法填窟窿。我不想杀人,我要拼命赚钱。”鲁挺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还要做甚?”秦啸风道:“我想做些年年都有收获的生意,你正好有一群会下金鸡的母鸡。”

他撒下宝刀,挽着鲁挺的手,坐了下来。将赢来的筹码,银票推到鲁挺面前,笑道:“这是我合伙的本钱。”鲁挺毫不客气的揽了过来,冷冷道:“我为人独行专断,很讨厌别人指手划脚,我抠门小气,不会给别人太多的好处。你想清楚了吗?”秦啸风道:“你牙齿缝漏出来的渣渣,已经够我花好几年了。”

岳,叶二人雇了条船,从丰溪河而下,不过半天,转入信江。又行了几天,由信江汇向赣江。其时临近端午,雨水极多,江上随时可见冲风冒雨操练的龙舟,锣鼓喧天,劈波斩浪。舟中之人放声大呼:“我要争上游!”气吞山河,慷慨激昂。

五月初二,他们到达号称“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与“天下眉目之地”的九江。一眼望去,但见密密麻麻的船只停泊在江面上,首尾相连,桅杆林立,不知有几千几万条,本来宽阔的大江也变得局促不堪。叶枫惊叹不已,连舌头都忘了缩进去。

身体精壮的男子扛着大包的货物,飞快奔走在船,岸之间,江南的各种特产,就由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运到帝国的每一座城巿。两人离舟上岸,码头外面是繁华的街道,屋宇鳞次栉比,行人衣着鲜亮,一派富庶景象。

岳重天好像到了旧游之地,路途极是熟悉。先到琵琶亭听歌女唱“琵琶行”,去浔阳楼吃小笼包,萝卜饼,尔后游览大胜塔,点将台。中午在甘棠湖品尝生炒糯米饭、米粉蒸肉,鄱湖胖鱼头、庐山石鸡。江西菜虽然不太出名,但是自成一派,独具特色。

酒足饭饱,二人东转西绕,不知不觉出了九江城。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平地尽是高高低低的桃树,李子树,花蕾方谢,果子初长。清风徐来,幽香袭人,心神皆醉。岳重天面含笑意,步入林中。叶枫跟在身后。林间砌着一条鹅卵石小径,弯弯曲曲通向深处。

便在此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从林子深处,传入耳中。琴声异常平缓,好像清澈的泉水,从光滑的石头流过,纵马行走草原,天广心宽,惬意至极。岳重天取出一根玉萧,呜呜地吹起来。音调略高的萧声犹如溪流,引导泉水去该去的地方。

平和的琴声融入萧声,两者互相映衬,相得益彰。恰似春风吹拂的江面,一叶扁舟缓缓而行,一群鸭子追逐荡开的水波。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相爱的恋人坐在树下,鸟儿在头顶低声吟唱着,好一派和谐感人的场景。叶枫沉醉在动人的乐声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突停,猛听得一人朗声笑道:“油灯开花,喜鹊报喜,原来岳兄大驾光临,失迎,失迎。”话音甫落,见得一人大踏步而来。来人面如锅底,鼻孔朝天,长相丑陋,宛如画中捉鬼的钟馗。叶枫不由得吓了一跳。

岳重天抢了上去,张开双臂,搂住这人,哈哈大笑,道:“陆兄,你今天又忘记洗脸了。”说着左手用力在他脸上搓了几下,笑道:“啊,我差点忘了,你是天生丽质啊。还记得吗,当年判定一块腊肉好不好,首先要看有没有比你黑。”姓陆的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你消遣了我几十年,还不肯罢休么?”脸上笑意盈盈,不见半分怒气。

岳重天笑声更响,道:“好家伙,你是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了。你给我无中生有,信口编排的故事还少吗?十六岁那年我长疔疮,卧床不起,你跑出去对别人说我,贪恋女色,得了花柳病。害得和我相熟的小姐姐们,见了我捂着鼻子绕路走,做媒的也不敢上我家,生怕我短命,让姑娘守寡。唉,你给我算算,那几年连累我错过了多少喜欢的姑娘?”

姓陆的哼了一声,狠狠地道:“我当年蹲茅房的时候,被你一泡尿浇到脸上的次数会少吗?你居然说没看到我,我是跟炭头一样的黑,但是我眼睛是亮的,牙齿是白的!你若是童子尿也就罢了,权当滋补身子。只可惜你懂事早,十岁的孩子就做了二十岁大人的事!”又在岳重天心口捶了几拳。

岳重天冷笑道:“岂止是我一个人看不见你而已?每次你躲在新人床底下,有几个新郎新娘发现得了你?与你一样大小的孩童懵懵懂懂,你却对男女之事了若指掌。人人称你一代宗师。那年豆芽弄的王小二娶媳妇,王小二那浑小子啥也不懂,以为和媳妇睡一张床便可以生儿育女。你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动静。眼看就要天亮,你忍不住跳出来大叫,傻瓜,穿着衣服是生出不出孩子的!次年王小二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人家还特地送了块牌匾给你,上面写着一言惊醒梦中人。你真的好厉害啊!”又是哈哈大笑。

叶枫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也不相信这些话居然出自正气凛然,忧国忧民的岳重天口中。岳重天又道:“那天我在纸上随意写下:珠缨炫转星宿瑶,花鬘斗薮龙蛇动。你却拿着这张纸逢人就说,我和西街豆腐店的珠缨姑娘有了夫妻之实。说什么我和她玩疯起来,天上星宿都要跟着摇晃,我和她经常躲在花丛中,惊动了草里的大蛇。珠缨姑娘长相精致,可是脾气与我不合,我怎会去招惹她呢?珠缨姑娘的父亲,兄弟不明情况,揣着刀子堵我家门好几天,非要阉了我不可。”

叶枫忍俊不禁,笑了出声。姓陆的横了他一眼,怒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甚?”岳重天笑道:“他是我的义子叶枫。”姓陆的“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双掌往一株大树击去。大树“喀嚓”一声,断为两截。他拾起一根树干,用力往地上戳去,吼道:“气死我了,岂有此理!”叶枫不明白他为何发怒,极是惊诧。

岳重天笑道:“陆兄,你又胡闹了。”姓陆的怒气冲冲,喝道:“放屁,难道我不知道你的馊主意么?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向来一肚子的坏水,收的义子也不是好东西。你现在有地位,有身份,不方便说我的坏话,但是这个小王八蛋可以,是也不是?”说到是字,蓦地冲到叶枫身前,左手扣住他胸上的“膻中穴”。

叶枫想不到他突然袭击,登时身子酸麻,动弹不得。姓陆的恶狠狠地道:“你最好等我和岳老头打完嘴战再出现,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手腕一翻,叶枫腾空而起,飞出了林子。叶枫双脚落地,想起他们老友相聚,有些彼此知晓的秘密,委实不愿意外人旁听。当下记下林子的方位,转身离去。

走出数里,见得路边有间酒店。叶枫进去,喝了十余杯酒,二斤熟牛肉。店中只有他一个食客,店家殷勤伺候,叶枫心满意足,赏了一两银子。出得店来,见得红日当空,回去尚早。望见不远处有条大河,河边长着连绵数里的芦苇,果然是个静心独处的好地方。

叶枫转身向店家讨了根钓鱼的竿子,几样鱼吃的诱饵,一个装鱼虾的竹篓。又称了半斤咸瓜子,一包炒蚕豆。往芦苇丛投来。走到近时,见得一条渔家常走的小路,分开芦苇,直通河边。小路两边是烂泥,沼泽。叶枫在河边掷下诱饵,安好竿子,坐在石头上,剥瓜子,吃蚕豆。

过不了多久,竿子微微弓起,水面荡起微波。叶枫暗自窃喜,准备提起。忽然间听得有人惊叫,鱼儿察觉不妙,吐掉口中的诱饵,潜入水中走了。叶枫转头望去,芦苇随风起伏,哪有人的踪迹?正惊疑不定,听得“汪汪”的犬叫声,二条大狗从芦苇荡冲出来,转眼间到了他的近处。

叶枫一惊,擎剑在手。二条大狗嘴里各叼着一只女人穿的绣花鞋,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它们跃起身子,扑了过来。叶枫赶紧低头伏腰,大狗竟从他头顶窜了过去,待他站起,大狗早已走远了。叶枫寻思:“狗咬着鞋子做甚?岂非咬死了人?”

忽然芦苇深处又传出叫声,是女子的呼救声:“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叶枫一跃而起,拔开芦苇,冲了进去。那救命之声始终不绝于耳。叶枫顾不上脱鞋,直接踩入泥泞,加速前行。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个呼天喊地的女子。

芦苇荡中间,是口二三亩左右的池塘。四周种着碗口大小的柳树,柳丝垂在水面上,随风摆动,划出一层层轻柔的波浪。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妙龄女郎,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洁白无瑕的双足轻轻在水中搅动着,口中一声声呼喊着“救命”,身边却一个连害她的人也没有。

叶枫知道被她耍了,甚是不快,转身就走。那女郎手掌拍打石头,叫道:“喂,你见死不救,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叶枫忍住怒气,道:“我怎么没看到要害姑娘的人啊?”说到这里,东张西望,似在寻找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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