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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伏倒草丛的大水牛“哞哞”乱叫,斗然跃起,身上几个白印子清晰可见,原来是给石块击中。坐在牛背上的孩童,猝不及防,翻了个筋斗,跌落在地。大水牛疼痛难忍,乱走一通,躺在地上的孩童随时有被踩踏的凶险。孩童吓得哇哇大叫:“爸爸妈妈,快来救我!”那对男女笑道:“宝宝莫怕,爸爸妈妈救你来了。”却又扔出几块石头,乒乒乓乓,分别击中大水牛的四肢。叶枫见得他们神操作,不由得惊呆了:“这不是火上浇油,把孩子往绝路推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水牛果然彻底被激怒,眼珠子通红,抬起上半身,两只前脚往孩童踩去。孩童竭尽全力喊道:“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啊?”伸出白白嫩嫩的双手,似乎要托住即将落下牛脚。男人面色苍白,惊叫道:“孩子他妈,还不去救宝宝?”伸手去推他妻子。女人拨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孩子是跟你姓还是跟我姓?”男子恨恨地道:“你以后死了,难道他不会到你坟前磕头上香?”俩人相互推诿,争吵不休。另外几人劝道:“你们别吵了,干脆剪刀石头布,谁输谁去救宝宝。”

叶枫见得那孩童扑去,危在旦夕,他父母又漠不关心,不禁热血上冲,拨起身子,往孩童扑去。男人“啊”的一声,奇道:“他为什么要救宝宝?”女人道:“你问我,我问谁?”叶枫伏腰低头,窜入大水牛肚子下面,运力后背,肩膀顶起落下的牛脚。孩童目不转睛看着他,眼中犹自泪光莹莹,嘴角却溢出了笑意。叶枫忽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又不知究竟那个环节出了差错。大水牛已经狂性大发,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更加怒不可遏,所有力气都聚在脚下,准备把叶枫踩入泥中。叶枫只须借力反弹,便可教大水牛骨断筋裂,但是怜悯大水牛身不由已,当下使出巧劲,肩头微耸。

大水牛倏地腾空飞起,翻了好几个筋斗,“砰”的一声,跌入泥泞之中。仰面朝天,四脚乱蹬,一时半会也起不来了。看似凶险至极,实则毫无损伤。孩童拍手笑道:“叔叔,你好棒耶。”伸长脖子,鲜红的嘴唇“啵”的一声,在叶枫脸颊亲了一下。男人气得脸色煞白,跺脚叫道:“你看看你儿子和外人的关系,比我做老子的还要亲密。”他用力一拍大腿,直勾勾盯着女人,道:“怪不得我怎么看宝宝,都不像是我的种,原来这小白脸才是宝宝的亲爹,哈哈。”几块石头呼啸着往叶枫后背射去。

女人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软骨头,没担当的男人,老娘真的看不上!老娘最后和你解释一次,我性格开朗,交友广泛,不等于我人品有问题,你若是再污蔑中伤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双手挥动,石块连迭射出。俩人显然是暗器高手,手法精妙狠毒,叶枫背上十余处穴道皆是打击对象。叶枫倒是有办法应付,双手抱起孩童,正欲使个就地打滚,就此避过。忽然间怀中的孩童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阴森诡异,听来毛骨悚然。叶枫心中一凛:“怎么回事?”低头望去,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

孩童呲牙咧嘴,眼神凶狠,神色兴奋,好像第一次捕猎的野兽。他细皮嫩肉的手掌蓦地合紧,短笛“啪”的一声,登时断为数截。一缕缕紫烟从指间袅袅升起,直往叶枫口鼻冲去。叶枫只吸入一丝丝烟雾,便觉得胸闷气短,甚是不适,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屏住呼吸。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难饰愤怒之意。孩童“嘿嘿”笑道:“瞪什么瞪啊,我会怕你么?”伸出二根手指,向叶枫眼珠子戳去。叶枫想不到他乳毛未干,却凶残至极,不禁怒火冲天,左掌抬起,对着孩童天灵盖拍落。孩童又是“嘿嘿”笑道:“大人欺负小孩,算个狗屁英雄!”

叶枫给他挤兑得哑口无言,长叹一口气,手指抓住孩童衣领,把他远远抛了出去。孩童拍手笑道:“对敌人心慈手软,便是绝了自己的后路!”身子倒折,翻了几个筋斗,鞋头射出一蓬蓬细针,腥不可闻,敢情针上抹了剧毒药物。叶枫恨得咬牙切齿,右手带起一股劲风,拂了出去。不但迎面射来的暗器卷得无影无踪,而且孩童亦被推倒在地,额头跌破,鼻血长流,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孩童双掌拍地,大哭大叫:“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为我出气!”

叶枫哈哈一笑,道:“天真烂漫的小朋友,叔叔就用事实告诉你,不是每个愿望都能实现的,不是每个爸爸妈妈都是神通广大的。”从田埂折了两片芋荷,犹如蒲扇拍打蚊子,在背后东撩西拨,射来的石头没有一个能打到他。俩夫妻冷冷道:“偏偏宝宝的爸爸妈妈,就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一个舞动锄头,一个手持镰刀,冲了过来。锄头当头捣下,镰刀直取腰部,两样看上来极不起眼的农具,到了他们手中,却有长短兵器的威力,加上他们配合默契,简直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可是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叶枫。叶枫本身底子不错,又有东方一鹤,西门无忌的药丸加持,无异于如虎添翼,完全对他们构成碾压之态。他们自以为的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在叶枫看来,好像穿了件好几年的旧衣服,线头脱落,遍布洞眼,只须指头一勾,即可四分五裂。叶枫左手芋荷随意拂出,扫中男人虎口,男人如遭电击,锄头落地。若非后退及时,恐怕已经伤及脚趾头。几乎与此同时,叶枫右手芋荷翻转过来,乘势在女人背上一推一送。女人立足不定,向前冲出,镰刀收势不住,嗤嗤声中,斩断了田埂上的好几株毛豆。

急得男人跺脚叫道:“臭婆娘,你瞎了眼么?”女人心里气苦,又有口难辨,不禁落下泪来。叶枫笑道:“多谢承让!”提气纵起,从他们头顶越过。忽然之间,听得有人大声喝道:“哪里去?”还未见到来人,却有浓浓的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熏得叶枫头脑脑涨。叶枫捂住口鼻,定了定神,见得四人各挑着一担粪水从四个方向往他快速逼近。他们在狭窄坎坷的田埂上如履平地,桶中的污物一点也没有溢出来,不消说又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

叶枫陡然间见到此等场景,不禁心下骇异,因为他从未见过用粪桶作兵器的人,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当下收住脚步,站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四人亦停止奔跑,占据有利地形,把叶枫围在中间。臭气愈发强烈,叶枫咬牙切齿,几乎无法呼吸。四人仰天大笑,豪气干云。叶枫不甘心束手就擒,跟着大笑起来,他后发制人,出其不意,顷刻间将四人的笑声盖了下去。四人阴着脸,怒道:“有什么好笑的?”同时拔起身子,如四只大鸟临空击下。

他们人在空中,一担粪水稳稳不动,仿佛使了极黏的胶水粘在肩膀上,光是这平衡协调的能力,足以吊打大多数的武林高手了。四人步调一致,齐头并进,几乎在同一瞬间接近叶枫,八只臭烘烘的粪桶猛地荡起,疾向叶枫撞去,桶里污秽之物清晰可见,起伏不定,好像随时会泼到叶枫脸上。叶枫大惊失色,双腿弯曲,身躯半蹲,两片荷片由下往上,迎向八只撞来的粪桶。他本意是想推开粪桶,心中当然有所顾忌,不敢用尽全力,万一用力过猛,弄破了粪桶,倒霉的岂不是他自己?

四人八只手臂搭在扁担上,内力输送出去,刚被叶枫巧劲推动的粪桶,倏地呼呼的旋转回来,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往叶枫撞去。八只粪桶皆是呈角度倾斜,忽然一道道粪水从桶里冲出,犹如一支支利剑刺向叶枫,嗤嗤作响,端的有一剑封喉的气势。叶枫气急败坏,骂道:“他妈的,哪有人用尿屎屁做兵器的?便是三岁小孩也不屑于此,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们。”大骂声中,芋荷高举头顶,转动不休,好像撑起来的大伞,遮住了他整个人。只听得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宛若下了一场急促的大暴雨。

好在叶枫内力深厚,看似弱不禁风的芋荷经他使出,竟如盾牌一样坚不可摧,一道道射来的粪水之剑,尽被他隔绝阻杀。叶枫侥幸逃过一劫,心中却无半点得意,暗地里直呼好险,好险,只觉得背上湿嗒嗒的,早已是冷汗淋漓。四人挑着粪桶,慢慢逼近。从他们站立的位置来看,他们好像一个极大的“口”字,而身处中间的叶枫,活脱脱就是困在牢笼里的囚犯。叶枫眼中情不自禁露出惧意,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纵身跃起,往东边一人扑去。

那人叹了口气,扁担摆动,粪桶横在身前,仿佛一面铜墙铁壁。叶枫倘若不知深浅,岂止是头破血流而已?他右脚微微抬起,隐匿在粪桶下面,就等叶枫心神大乱之际,出其不意地伸出,猛地踹得叶枫肚破肠流。叶枫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危机四伏?当下改变方向,朝北面窜出。镇守北方那人摆动扁担,两只粪桶大开大阖,势道雄浑,密不透风,泼水难进。叶枫讨不到半点便宜,身子上冲。四人喝道:“哪里走!”跟着上纵。

然而他们毕竟肩挑重物,不及叶枫轻灵敏捷,不过眨眼工夫,已经和叶枫拉开了数丈距离。四人眼看追赶不上,不由得大为泄气,破口大骂。忽然间。在地上打滚的红衣孩童一跃而起,双手张扬,寒星点点,如飞蝗般向叶枫攒射而至。叶枫想不到居然会节外生枝,急忙稳住身形,挥动芋荷,扑打暗器。四人看到机会,精神大振,加快脚步。红衣孩童生怕被别人抢了头功,整个人似流星闪电一般,往叶枫怀里射去。叶枫正愁没机会脱身,见得孩童自己送上门来,自是喜出望外,放孩童进来,右手扣住他后颈几处穴道。

孩童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怔怔不动。叶枫提着孩童,走了百余步,回头望去,见得众人仍站在原地,料想追赶不上,左手在孩童屁股上重重打了几巴掌,冷冷说道:“你信不信我这次打的是你屁股,下次要的是你的命?我不喜欢伤害孩子,但是坏孩子除外。”手腕一翻,将他抛了出去。孩童痛得泪水直流,却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光说有多恶毒,便有多恶毒。叶枫不理会他,继续向前。此时在田间劳作的农夫纷纷挺直腰杆,恶狠狠地盯着他。

叶枫知道他们不是寻常人物,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就算他能击败他们又怎样?四面悬崖绝壁,照样死路一条。可是他绝不能放弃,哪怕他身子已经埋入黄土大半截,一只脚已经迈入阴曹地府,他仍然要想办法自救。因为他不再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就拉倒的浪子,世上有许多人在等着他替他们争取明天的阳光。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眼睛里又发出了自信的光芒。

虽然命运一直对他很不友好,但是他从未减淡对人间烟火的热爱。他忽然想起了华阴城东街口那个见人就笑,一笑就露出两排洁白牙齿的卖豆腐小姑娘,她其实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像她那种天生残疾的人,便是脾气暴戾阴郁,大家也是能够谅解的,她不仅从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笑着面对每一天,尤其逢到阴天雨天,她笑得愈发甜美灿烂。她口中吐不出一个字,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心动的魅力,她是整条东街未婚男子心中的女神。发自心底的魅力,抵得上千万句赞美,本来是任何男人不能抵挡的。叶枫迈出脚步,他所踩的是踏实的大地,他的心同样是充实的。

他会有路走的。

过关斩将,他终于到了悬崖边缘。

山风在耳畔呼啸,云雾在脚下涌动。

他只看到眼前虎视眈眈,步步逼近的敌人,并没有出现他臆想中那条可以绝处逢生的小径。众人哈哈大笑,齐声喊道:“臭小子,你走投无路了!”说话之间,双腿叉开,接着说道:“只要你从我们裤裆钻过去,我们便放你一马。”叶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脑袋,微笑道:“我有最强大脑,想脱身还不容易?”众人笑得合不拢嘴,指着他道:“你准备怎么脱身,难道有人会驾着七彩云朵来接你?”叶枫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道:“恭喜你们答对了,天上有个貌美如花的仙子,已经对我倾心很久了。如今我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会坐视不理么?”

他一边大话连篇,一边往后退去。众人吃了一惊,叫道:“臭小子,快站住,你不要命了?”几个心急的人抢了出来,想把他拉住。只可惜叶枫已经翻身跌下山崖。众人发一声喊,奔到崖边,见得云雾中赫然有只大鹤在慢慢飞翔,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叶枫神气十足,原来他想借这只大鹤逃出生天。叶枫整天想七想八,脑子装满了奇思异想,随机应变的办法实在不要太多。叶枫急速下坠,快速接近大鹤。大鹤歪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枫,似乎在猜测他的意图。

叶枫伸出右手,勾住大鹤细长的脖子,右腿抬高,搭在大鹤背上,腰肢扭动,准备骑了上去。忽然间听到云无心格格笑道:“西施姑娘,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人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你若是敢驼载他,我便罚你半个月不得与范蠡见面!”叶枫一听到云无心的声音,禁不住魂飞魄散,毛发悚立。抬头望去,云无心、阿大,阿二各骑一只大鹤,穿云破雾,翩翩而来。叶枫怒道:“姓云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做绝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大鹤左右摆动,叶枫怎么也攀爬不上去。

云无心拊掌笑道:“我只信奉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道理。”居然拿他说过的话来挤兑他。叶枫气得脸色发青,道:“抄袭沿用我的套路,和偷人钱财的贼盗有何分别?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云无心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可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佳人,我是人见人憎的丑八怪。”叶枫怒气更增,但云无心所说的字字属实,饶是他足智多谋,一时也无力反驳。正心慌意乱,大鹤回过头来,长长的鹤嘴在他手背一啄。叶枫“啊”的一声,揽住大鹤脖子的右手不禁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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