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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一眼看破异人乃贵公子,但让三人放心,自己不会去乱说,也不追究他的真实身份,三人无法,只得一笑置之。
小四看着二人道:“汝等赴秦,往投张先生,其情若何?奈何至于此耶?”
陈四则看着小四道:“四兄其言何以知吾等至此?”
小四仍然嘻嘻笑道:“商主入城,必为人知。吾乃问之,其有郑氏乎?彼则引吾至。”
陈四骂道:“狡贼。汝若不知吾等在此,焉得问!急言其实,吾等何处泄漏?”
小四道:“汝以贵公子为僮仆,所泄不亦多乎?吾一眼而知僮子非僮子,彼商贾,所见正多,焉得不知!”
虽然他们都是以魏音交谈,但公子异人还是能听出一点,他忍不住问道:“吾何事泄漏?”
小四笑道:“自招供矣!”然后转向异人道:“公子所行恭敬,并无泄漏。然公子一表人材,双目有神,体貌丰腴,岂僮仆所能有?公子家有僮仆否?何人非多骨少肉,双目无神?公子饱食终日,复得教训,方得如此神貌,岂僮仆所能有欤?”小四连说带比划,虽然听得费劲,异人还是大致听懂了小四的意思。沉默片刻,异人也学着二人称呼道:“四兄教训,某谨领!”
小四道:“非汝之罪也!汝三子方入于黎,即为人所识,乃几邑所出之秦人也。汝三子亦未化名,直以本名相称。郑安平三字,魏、秦两国谁人不知!于魏则以身保信陵君,于秦则佐张卿通褒斜,不二年,位居大夫!汝且自言其名,好计较!”
一席话,说得郑安平满脸通红。的确,他们出来时都没有想到变易姓名,觉得自己的姓名再普通不过,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但没想到的是,自己在魏、秦已经出名了,再说郑安平,人们自然就会联想到那个有名的郑安平!只要联想到了,也就不难确定了。
小四还进一步嘲笑道:“闻汝于河中尚演武,惟恐人不知乎?”郑安平心中更加惭愧。
小四道:“实言相告,方才数贾人入卷,议论起郑安平,为魏人所听。其人知吾与汝相识,遂以告之。吾拦人一问,便寻着郑兄,还兼带着陈兄。”
看着郑安平和陈四满脸通红的样子,小四笑道:“且休为难,汝之事,商贾尽知,皆道汝入咸阳,必通几之消息。然彼为寻利,无利谁肯说破。弟之至也,但为寻友,非干公事。况魏、秦,盟也。纵秦人何伤?今日至卷,不可空过。必得大嚼,乃放汝过!”
陈四道:“是何难能!兄其引道,弟自应付。”
小四道:“果然巨商!汝舟可往乎?”
陈四道:“当往何处?”
小四道:“上游十里有酒肆,吾妻家所营。行走恐迟,乘舟乃便。”
陈四不知小四虚实,但事已至此,容不得推托,便道:“容吾往咨之商主!”
小四道:“吾与汝同往,谅商主不敢不应。”
陈四果然带着小四去向商主通报,商主见小四也跟着过来,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陈四又去找到三位船夫,告诉他们一起去酒肆饮酒,商主已经同意。三名船夫见说有酒,哪还有不同意的,解开缆绳,把船点出来,摇出了港,往上游而去。
小四所说的地方,其实就是扈邑。当初胡阳就是在这里歇脚,一举攻占了卷城。小四告诉三人,自从郑安平离开,自己被发配到卷城,大梁的妻家也就跟着过来了。卷城内地方狭小,已经没有他们创办酒肆的地方,就在旁边的扈邑开了个酒肆,一家人在这里安了家。酒肆主人颇有些经营头脑,见这里是鱼村,就抢先把最好的鱼买下来,开了一处以鱼食为特色的酒肆。小四不时引人过来,很快就招来了生意。只用了一年时间,村里打的鱼,大的、好的都被这家酒肆吃进,卖到卷城的只剩下些差的了,——这又进一步打响了酒肆的招牌,大家都知道,要吃好鱼,要到十里之外的扈邑去吃。
小四很自豪地向三人介绍着自己的伟大成就,他从伙长降为什长,以及失去了信陵君的那一份优厚俸禄,好像对他毫无影响。
一艘大船靠上扈邑的津口,引来全邑民众观看。然后就看见小四引着三名商贾下船,后面还跟着三名船夫,邑民猜测,这又是小四在为自己酒肆打招牌,仗着自己的势力找了一些冤大头来给自己送钱。见得惯了,打了招呼,就各自散去。
酒肆就开在邑边,紧邻着从通往卷城的大道。后面一溜房舍,就是小四的居所,虽比不得管城内的高大,但在周围一片低矮的小农居中,也显得鹤立鸡群。酒肆于天黑后关门谢客,但一家人并没有休息,他们要把今天下午买下的几十条鱼整理好,明天好继续开张。
小四叫开门,酒肆主人开门见是小四带来的客人,遂迎了进来。郑安平和陈四虽然也偶尔去过他们的酒肆,但并没有给主人留下什么印象,酒肆主人并不认识他们。小四介绍道:“是三者吾大梁故友,少时引入后室。是三者乃船夫。故友数岁不见,今夜同饮一醉。愿舅等辛劳,备一食。”
那位酒肆主人就是小四的岳丈。虽说辈分是岳丈,其实岁数大不了小四几岁,算是郑安平等的同龄人,不过娶妻早,女儿也已成年,而小四又是壮年才迎娶。见女婿叮嘱,酒肆主人满口答应下来,道:“有新置的好鱼,能保鲜美!”
他让三名船夫在肆中等待,自己带着郑安平三人来到后面的家中,把三人邀到堂上坐下,便到后宅把自己的妻子叫出来。妻子正怀着身孕,只微微屈膝为礼,三人赶紧回礼。小四介绍道:“郑兄,曾为管令。陈兄,夷门卫侯兄门下。异人公子,贵不可言!”
当听到“管令”时,妻子惊异道:“汝非因管令身亡,而贬至卷城乎?奈何……”
小四道:“是非汝女子所能知也。若非离管城,焉得有此一分家业?郑兄之恩,不可忘也。亦不可妄言!”妻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四把她送回后面,少时回来道:“是妇甚赖诸兄成全,惟郑兄与陈兄皆未及见也,当出拜之!”
陈四并不了解其中的隐情。郑安平笑着向他介绍了初到管城时,小四失魂落魄的情景,以及信陵君门客,特别是曹包的鼎力相助,这才算把亲定下来。但未及迎娶,郑安平就出走秦国。
小四补充道:“自郑兄之出也,吾等即报失。后数日,于河中得三尸,或言即郑兄一家,一应衣物俱无差谬。是何人而有此能?”
郑安平不敢供出豕三,只能含糊道:“其有力者,吾亦不知。但与陈兄同往秦矣!”陈四也摇头道:“吾亦不知其详,但奉夷门卫令而已。”
小四似也不想追究,继续道:“逐级上报,议以守卫不力,主官丧身,吾四人皆有罪。粟兄罚俸,犬兄与吾右迁边邑。犬兄至延,吾乃至卷。汝道如何?与管邑何差百倍。见虽只一门卫,手下不过十人,商家、耆老,无不礼敬;明禄暗敬,十倍于管!此居皆商民协力而建,但于帑中支钱,无不立办。遂乃娶妇于卷。舅家见此处亦庶,颇有生意,亦变卖旧肆,立此新肆。又有鱼腩腥臊之品,南北行商之货,四方果蔬,无不毕集,其利反倍于前。岂非因祸得福!”
郑安平本来想着自己连累了朋友,甚不过意,却见小四神采飞扬,似乎十分得意,心下踌躇了会儿,还是道:“是吾等虑事不周,牵连诸兄受罚……”
小四摇摇手,打断道:“吾之状已若此也,较之管邑,不啻百倍。粟兄虽罚俸一年,却假管令,俸禄反升。彼复于家中暗携家口出城,今管邑之田,彼家半之,桑麻粟豆,无物不种。家业兴旺,非往日所比也。犬兄得父为娶妇,就于圃田家焉。今携妇入延,闻亦当地豪杰也。不出大梁,不知天下之大,品类之盛。及至边邑,乃知昔日之非也。”
听着小四高谈阔论,三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四好像是他乡遇故知,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道:“汝等其知魏将绝武卒乎?”
郑安平和陈四都摇头,答道:“未知也。”
小四道:“魏军素以武卒为锋,民军为柲,此其强盛之本也。今弃武卒,柲无锋矣,岂非棍耶?焉能应敌?”
郑安平道:“四兄所谓弃武卒者,其状奈何?”
小四道:“北邙一战,五千武卒命丧尘沙;华阳一战,一万武卒埋骨郊外。彼时众之所思也,当拔武卒万五千人,以实其数。实则不然,魏王分遣武卒至各邑,命以兵法训邑民。郑兄所知,以武卒兵法训邑民,粟兄尝试之,而终无果,乃归于田亩,乐为农夫。今则命吾等尽习粟兄事,吾所属十人,必练百邑民,以完其数。郑兄当知,人之气力体魄,得之于天,所能练者盖希。今得人则练,焉得精兵?不得精兵,虽兵多,不过长柲,焉能制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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