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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靳闻言大惊,道:“王何出此?”
秦王道:“不教而杀谓之虐,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寡人夺其爵,令其自省,而反怨之,可诛也!”
司马靳顿首道:“武安君有功于秦,有功于社稷、宗庙,王其宥之!”叩首几乎出血。但除了司马靳之外,其余诸臣竟无动于衷。秦王招来两名谒者,将司马靳扶出殿外。随命两名谒者带上十名骑士,携自己的宝剑赶往杜邮驿馆。
张禄道:“闻随起者百余众,敢多带猛士以慑之!”
秦王道:“勿庸!皇皇秦律,寡人但观何人敢逆!”
两名谒者驱车前行,十名骑士随后骑马跟随,不一时来到杜邮驿外。驿吏迎出,谒者道:“白起于驿中否?”
驿吏道:“然也!”
谒者道:“有王教令,愿以出!”
驿吏道:“庶往呼之!”匆匆进到驿馆中,跑进白起居住的院子,敲门道:“君上,君上!王有教令,已至驿门!”
院门打开,白仲出来,见是驿吏,道:“王命至矣?”
驿吏连连点头道:“至矣,至矣!”
白仲冲入室内,将整好装束的白起扶起,缓缓向驿门走来。走出驿门,果见两名谒者立在车旁,车后十名骑士,排列两侧。白起挣扎着甩开白仲,上前行礼道:“罪臣白起,谨奉王命!”
两名谒者转向驿站的台阶之上,白起也转过身来,与白仲两人面向台阶,叉手而立。驿吏闭上驿门,躲在门后偷听。但闻谒者道:“士伍起,以逆罪当族,宥而为士伍,当迁阴密。而起意怏怏不服,有怨言。本勿宥也,念其功,王赐其剑以自裁!”
谒者的宣布犹如晴天霹雳,当即将白起打得坐在地上。白仲冲上来质问道:“可得五大夫之言?”
谒者喝道:“汝何人,敢近前!欲逆乎?”
白仲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退回白起身边,伏拜于地道:“臣等奉五大夫司马靳命,暂留驿中,以待王命!”
谒者道:“五大夫言于王,王乃命起自裁!”
白仲惊道:“五大夫何言也?”
谒者道:“起意怏怏不服,有怨言,乃五大夫所言。他者非汝所能知也!”白仲听了,也立时瘫坐在地上!
一名谒者捧着宝剑过来道:“王剑在此,白起接剑!”
白起呆坐了半天,谒者则一动不动地捧着剑站着。白起示意白仲扶自己起来,用一个比较正规的姿势接过宝剑。剑衣髹黑漆,首尾玉装,的系秦王亲佩的宝剑。白起看过多次,十分眼熟,但今天又十分陌生,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血战,那一堆堆人头,那一声声喊杀声和惨叫声……无不历历在目。他看看周围,只有次子白仲相伴,自己的家臣、亲眷都还在院中,也许他们还等着自己带他们回咸阳吧!
白起抽出宝剑,秦剑特有的瘦腰、八面造型出现在他的眼前。白起猛地站起,仰天大叫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白仲也惊起,扶住白起。白起泣道:“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用力甩开白仲,横刃向项上一抹,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割断了气管和大血管,鲜血喷涌,直溅到十步之外的两名谒者身上。白起以剑拄地,昂然不倒!良久,宝剑承受不住重量,崩然断裂,白起才轰然倒在血泊之中。
两名谒者上来,冷漠地查看了白起的伤口,道:“气绝矣!”捡起断剑和剑鞘,转向白仲道:“令不取首级,汝可全尸归葬!”言讫上车,掉转车头,往咸阳而去。
白仲似乎已经呆了,坐在地上,任鲜血浸透他的衣裳,只是不动。
几名路过的邑人看不过眼,见谒者已经走远,走过来对白仲道:“公人已去,公子可起矣!”
白仲这时才仿佛清醒过来,从胸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吼~!”
那几名邑人道:“其有他人乎?可呼出拜之!”白仲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两只腿好像不再属于他,甚至自己的身体也不属于自己。他索性爬到驿馆门前,无力地捶打着门。邑人看不过,走过来帮他敲门,哪里有人应。邑人见门没有锁,干脆直接把门推开,却见门后也躺着一人,正是驿吏,他也已经吓昏过去!
邑人一起上前,连搓带掐,连呼带喊,好不容易将驿吏救醒。驿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驿吏也哭声似乎也带动了白仲,他也哭出声来,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
两人哭声震天,早惊动了内院的众人,几个带头的赶紧跑出来,先见到白仲浑身是血,瘫坐在地上,正和驿吏一起哭。近前往门外一看,直惊得魂飞天外:白起倒在血泊之中!
那几名家臣急问道:“公子,何以至此?”
白仲和驿吏都说不出话来,还是那几名邑人代为答道:“公人命老者自裁,乃致于此!”
听到邑人这话,连出来的几名家臣也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不能言语!
邑人提醒道:“老者归天,当速收敛,未可迟也。”
白仲就于地伏拜道:“庶等客于此,无能为也。愿父老乡里相助,觅一棺椁,及安葬所用。但有所费,尽在小子一身,不敢有辞!”
驿吏也道:“敢请乡里唤驿卒至,同为照应!”
一名胆大的邑人问道:“是老者何人?”
驿吏抽泣道:“赫赫威名,武安君白起是也!”惊得那些邑民也呆了……
当谒者回到章台宫时,秦王他们已经将应办的一切事务办完,似乎赐死白起只不过是一件随手而为的小事。五大夫司马靳失魂落魄,呆坐在殿外,麻木地看着一名名谒者进进出出地向各官司传递着各种文书,这些文书将在那里形成正式公文,下发到各执行机构,包括王龁那里。
谒者报告了白起自刎的经过,并说明宝剑已经被白起压断。秦王不在意地挥挥手道:“且报少府处置!”让两名谒者归位。
秦王又转向张禄等人道:“关中刑徒已集河东,而五大夫有疾,夫将奈何?”
张禄道:“魏人出漳水,将犯上党,可令其赴上党,属上党守、尉。”
秦王道:“准!”
一名谒者将书写好的简牍递给秦王,秦王用朱笔写上“准”字。谒者出殿,往有司而去。另一名谒者坐于案旁。
尉摎道:“南阳刑徒已集,将往邯郸。今邯郸军将退,南阳军复将何往?”
张禄道:“邯郸军退,所碍正多。或诸侯犯我。南阳军未得即散,当依其势而用之!”
尉摎道:“楚、魏皆出军十万,此未能他为,必往邯郸。南阳军当出魏、楚间,以伐之。”
蒙骜道:“今魏、楚虽动,而韩未动。南阳当应韩,未可轻出。”
张禄道:“臣附蒙卿之言!”
秦王道:“准!”
张禄道:“张唐奉王命伐魏,可令其不出大梁,渡河伐河内,蹑魏军之后!”
秦王道:“准!”
又是一道道文书发出。
在议定所有议题后,诸臣辞去。三人到大殿外扶了司马靳,同出章台宫,在宫外找到司马家臣,把司马靳交到家臣手中,道:“司马大夫突感微恙,愿归之早歇!”
那些家臣不知所以,见司马靳额上汗出,面色苍白,精神恍惚,显然病得不轻,急忙将司马靳扶上车。司马靳甚至已经不能完全站立,几乎就瘫坐在车内。那些家臣无奈,只得就这样,把司马靳带回府内。
司马府全府上下乱成一团,都过来探视,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司马靳只是不答。最后司马夫人出来,让冢宰令全部家臣、门客全都离开,自己领着姬妾把司马靳扶到内宅,服侍他躺下,烧了热汤为他擦拭,又热了一壶酒让他饮下,司马靳慢慢缓了过来,失声痛哭!
夫人再命姬妾们都退下,室内只留下她和司马靳二人。夫人问道:“朝中何变,令夫变色若此耶?”
司马靳道:“吾今害武安君……亡矣……!”
夫人道:“何谓也?”
司马靳道:“吾于王前保荐武安君,触王之怒,立赐武安君自裁!”
夫人问道:“武安君其安否?”
司马靳道:“王解剑令谒者宣令,想已亡矣!吾精神恍惚,未知后事果若何也!”
夫人立即出门,让一名小僮请冢宰过来。冢宰来到后宅门前,夫人道:“大夫闻武安君有难,不能自持,故病矣!汝当立遣心腹精干之人,速往杜邮,探听武安君消息,悄悄回报。勿令外人知之!”
冢宰立即明白了,从后宅出来,立即派人前往杜邮,并详细交代了应对之策。于是三名家臣立即驱车赶往杜邮。
一到杜邮驿外,根本不用打听,就知道武安君已经完了,驿中哭声震天。
三名家臣下了车,一人看顾车马,两人过去报知驿吏道:“五大夫司马靳愿拜武安君!”
驿吏冲他二人摇手道:“速归,速归!武安君为五大夫所欺,命丧于此,白氏宗人皆愿生啖之。慎勿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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