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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顶板极重,有好几平方大,老林老唐们赶紧冲上来挪板,费了好大劲,把人从底下拖出来。老唐在旁边喘着粗气,干咳不止。
炮工已经基本没了声息,老宋眼睛还睁着,手指颤抖地去摸口袋里的香烟,全然忘了井下严禁吸烟。烟拔出来一只,压根没火,就缓缓往嘴里塞去,然后就见香烟慢慢染红,直到吸满血饱和了。老宋一咳,口中鲜血和香烟一同飞出……
老宋的身体像被抽了丝般,开始失去生机,众人拖着伤者,把他们送回地面。
第一天下井的老林精神恍惚,耳边响起老宋之前的话:“我们呀,干着那阴间的活儿,拿着这阳间的钱,有今日没明天的,干一天算一天吧1
一语成谶!
胖子负责人闻声赶来察看二人情况,到了跟前,叹息一声。不知是惋惜二人,还是心疼赔款。
他再次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说道:“通知家属吧……”
出事的第三天,老宋媳妇儿在老宋外甥的陪同下赶到了矿上。
老宋媳妇儿眼睛哭肿,面容枯槁。
老宋外甥念过几年书,作为谈判代表与胖子负责人交涉。最终金额据说超过了以往的三万一人的标准。
至于炮工,没有能联络的家属,这赔偿金大概率是省下来了。胖子说会寻一风水宝地,将其入土为安。
接下来老林这个班组由老唐带领着继续着劳作。
时常看到老唐井洞里休息时,拿东西去喂着老鼠,老林看着肥嘟嘟的耗子,有些不解。
老唐咳了一两下,清了清嗓子道:“以前都是老宋负责喂的,这耗子和我们是一个行当,都是打洞的,有这些耗子在起码证明这洞里没有瓦斯…..”
老唐也没絮叨几句,就缄口不言了。
老林见老唐不再言语,也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老唐距离月底离开就剩三天了,在他履行带班组长的这些天里,虽然发号施令不多,但要讲的注意点,大多都倾囊相授。
为了挽回赔偿金方面的损失,胖子这些天恨不得见煤就要挖。这一天,老唐带着班组下井洞,一切正常,开始一天的劳作。不多时,老林看着面前的煤矿都湿湿的,随意地抱怨两句:“就这湿漉漉的煤,胖子也要,卖的出去嘛?!奸商1
老唐闻言赶紧跑过来,抓起一把煤端详,以往都是干燥的煤,今天煤矿很潮。老唐忙向工头汇报了这个情况。工头和炮工组长交换了意见,大声说道:“放心,我们勘探过,这里附近没有地下河,即使有,也要炮工再放几个班次才出水。大家伙加紧干,不要偷懒,老大这两天可心情不好,不要触霉头…”
老唐闻言转身离开,回到工位上嘱咐老林注意安全,摇了摇头,继续干活儿去了。
约摸中午,挖掘进度完成,开始炮工作业了。
炮工钻眼安装雷管的时候,嘭的一下,水花飞溅。
糟了,钻眼儿戳到地下河了吧!!!
“跑!快跑1也不知是谁喊地一嗓子。
老林丢掉工具,拉上老唐往上边飞奔……
老唐只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踉跄了几步,还是跟上了老林的步子。
水渐渐淹没了第二层的工作面,再往上蔓延的速度减缓了,煤矿工人们逃出生天……
炮工组长第二天灰溜溜地离开了矿场,另谋高就去了。
老唐也病了,看到他不能下井。胖子搓了搓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和颜悦色地与老唐商量着提前“退休”,最终老唐在这天下午拖着病躯,收拾好行李,坐上面包车,被送出了场区。待大家伙下了工,已不见老唐的身影了。
至于对这尘肺病的补偿款,老唐有没有拿到,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这几次事故的矿场安全方面加强了很多。老林和小舅子经过这段时间工作也上手了。年关将至,矿场人渐渐少了,不少人都提前回老家去了。老林和小舅子都顶班当上了各自矿班组的副组长,也算一桩不大不小的乐事吧。
人员不足自然要招人,不能影响了挖煤的进度。凛冬已至,更是用煤的高峰期。
胖子面试了十好几个新来的,在得到不回去过年的承诺后,十多人全部留了下来。
这两天胖子也在劝说老林他们留下来过年。或者让家属过来过年,他报销来往的车费,并且过年期间涨工钱。这方案还是有一些让人心动的。
新来的人中,有三人分配给老林了。最年长的叫赵家隆,据他自己描述干过多家矿场,也干垮掉多家矿场,是矿业的老手了,带着发小钱金宝和远房亲戚赵小石出来打工。
老林在第一天下井的时候就看过赵钱两人的活儿,一看就是老把式,活儿干的利索。
赵小石一看就是新手,磕磕巴巴的,好在赵家隆给他在一旁上课。
之前老赵老钱就坚持三人分在一组,说答应家里老人一定对小赵有个照应。
又平安过了一个礼拜,老林的儿子林巡被李柏的小媳妇儿领着来到了矿上。老林媳妇儿李梅留在家里照顾小女儿没法儿过来。
林巡是第一次出远门,还坐上了火车,心里高兴坏了。最开心的当属是在火车上舅妈给自己买了一桶泡面,那味道香极了,汤都被喝光了。
火车到了地儿,同村的几个家属坐在一辆面包车上,都感觉很疲惫。只有林巡睁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山色。
这两天下了大雪,覆盖住原先光突突的山体,景色显得壮美了许多。
到了矿区,终于吃上热饭了。
老林把儿子搂着坐到身边,把碗里几块猪肉都夹到了林巡碗里。
林巡吃完满嘴油…老林看到开心地笑了,帮他把嘴擦干净…
吃完饭一行人被送到另一块房舍。孩子终于有了困意,胡乱地洗了把脸,就跳上炕了。
若干年后,林巡回忆这段往事时写到过:“我去探望父亲的那段生活是有趣的又是苦闷的。我住在一个叫黑眼寨的地方。和另外一同探亲的七八人挤在炕上,当炕烧的火热时,感觉呼吸的地方都没有。有时我翻下身,也会搅扰到旁边的人。不过远方连绵不绝的山、漫天的大雪和一堆堆挖出的黑煤炭组成的斑驳画卷,带给我的震撼是无穷的…”
一夜的积雪又厚了一些,林巡和同行的小孩子唯一的乐趣就是打雪仗。故乡从未有过这般模样的纷飞大雪。有时,矿工里年轻的小元和赵小石也会加入孩子们的队伍一起玩耍一会儿,他们俩天天挖煤也快忘了,自己如果不出来工作,应该也是在上学的孩子吧。
这天,林巡们在雪地里奔跑玩闹,一不小心一张身份证件掉落了,被在一旁看着的林巡舅妈捡到了。
“停一停,孙小磊的身份证掉了…谁是孙小磊?”
话音刚落,赵小石赶来拿掉落的证件,道了声谢。就借口要开工跑了。
吃完饭时,赵小石边吃饭边望着一旁桌子边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老赵看到了这一幕,拍了拍小赵:“咋了,想家了?快过年了,过两天我送你回老家。”
小赵忙摆手道:“不不,我还想再多赚点钱。”
老赵和老钱对视一眼,道:“行,我们也再多赚点儿钱过年。”
说罢,老赵从挎包里拿出一包酱牛肉还有小半瓶白酒。好多天没吃到过肉的赵小石刚想夹肉吃,被老钱打了下筷子。
“心急什么,先学着我们喝点白酒。”老钱把一杯白酒推到小赵前面。
三人干了一杯,小赵被白酒的冲劲辣得够呛,连连咳嗽…
第二天还有点昏昏沉沉的赵小石下井了。
这一天赵小石没有出井。
胖子把新来的炮工组长叫来一顿臭骂,今天是流年不利咋地,炮工作业老是出问题。
炮工组长辩解着:“老板,我们是再三确认过的,没人才起爆的。”
胖子把桌上的文件砸向炮工组长:“才起爆,起爆你个头1
赵小石被扒出来了,头部受伤严重,已经没有了气息。
老赵把小赵抱在怀里,痛苦流涕……
老钱在一旁不时地宽慰他两句:“老赵,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想想后事怎么办呢…”
第二天,胖子办公室,胡子拉碴的老赵神色疲惫,一言不发。
老钱在旁边和胖子交涉。
胖子不耐烦的搓着扳指,说道:“有人可看见了,昨天你们坐那里喝大酒,把人孩子喝得醉醺醺,今天可不出事了么。”
说完,把和解书往老赵面前一推。
看见老赵无动于衷,胖子把三万块钱往老赵面前一拍,“小石不是还有个妹妹要上学么,这些钱就是以后的学费。”
胖子又转向老钱,“老钱,劝劝你赵哥呀。”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眉头紧锁的老赵还是经不住催促,颤巍巍地在和解书上签下了“赵家卤三个字。
赵小石被火化了,化作了一缕缕尘烟。
老赵老钱顺势辞职,说要护送小赵回乡,顺便回去过年。
这天,从小石河集市采买年货回来的林巡坐在驴车后面东张西望,瞧见远处两人在石河边上,把一抔灰扬起尘烟,一个盒子被随意丢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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