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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维格瑞南区靠近运河的地方,与对岸繁华的商业街区截然不同,一条条阴暗狭窄的小巷包围住一片破旧而密集的楼房,小路两旁杂乱无章地晾晒着被单和换洗衣物,地面坑坑洼洼、脏水横流,随处可见恶臭的生活垃圾。
这便是诺维格瑞的贫民窟,老摩尔夫妇房子所在地。
“几位大师,欢迎光临。”老摩尔喝过药剂,身体状况比之前好多了,脸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红晕,面带笑意,“屋子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进来随便坐坐吧。”
“你忘了吗,我和瑟瑞特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奥克斯率先进了门,自来熟地往客厅贴墙的破烂的皮沙发上一躺,惬意地,“我倒觉得屋子很不错,至少比咱们在野外陪蚊子睡杂草堆舒服、猎魔人也没那么多讲究。”
房子不大,面积相当于普通旅店的客房,却显得尤为空旷,家具一眼就数的过来:一张餐桌、椅子、一盏烛台、破旧的皮沙发,靠墙位置贴着一个盛放蔬菜和餐具的货架、两个箩筐,甚至没有专门的厨房,只在房间中央用河边捡来的石块搭起一副简陋的灶台,上面架着生锈的铁锅。
整个房子没别的装饰品。
二楼隔成两个卧室,用亚麻布和经年的发黑泛黄的棉絮打好地铺,几套陈旧的亚麻制衣随便地挂在窗台边的晾衣杆上,最昂贵的东西是一副木质婴儿车。
这样的格局让年轻的猎魔人倍感眼熟。很快他就想到,屋子里的摆设与在下亚甸家里一模一样。
如此简陋的房子,放到乡下月租不过几个克朗,然而换成寸土寸金的自由之城,哪怕是在贫民窟,价格也翻了数倍。
这笔钱对身怀巨款的猎魔人算不上什么,但对老摩尔一家而言委实不少,尤其是在遭受小混混你的连番勒索之后。
罗伊借着采购食物的名义,不由分说地塞给老摩尔一笔钱,大概两百克朗,再多对方便死活不收。他只能想办法慢慢改善父母在城里的生活。
“这半年来,我们给你留不少信,可惜你跟着雷索大师居无定所,我们实在没办法寄到你手上,现在要不跟我上楼去看看?”
见苏茜慈爱的脸满是期待,罗伊也不忍心怫她的意思,便跟上了二楼。
剩下的猎魔人在一楼大厅里闲聊。
“你们发现没,自从见到父母开始,罗伊就好像一直不在状态,”奥克斯啃着一头嘎嘣脆的芜菁若有所思道,“可怜的孩子,究竟是茫然失措、伤心,还是感动?”
“家庭是心灵放松的港湾,而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和亲人久别重逢…”瑟瑞特用一副哲学家的口吻分析道,“那小鬼才十五岁,瞧着吧,他待会儿肯定会哭鼻子。”
“你小瞧他了,”奥克斯和自家兄持不同意见,摇了摇头,“经过突变的猎魔人可没那么多愁善感?”
“奥克斯,咱们很难理解普通人的感情…”瑟瑞特顿了顿,他和奥克斯从还没记事起就被送到蝮蛇学派,从没见过亲人一面,甚至不知道名字。
父母对他俩而言仅仅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符号。“但罗伊过了十来年的普通人的生活,如今和亲人久别重逢,以正常人的反应来看,他肯定会哭。只是当着我们的面难为情。”
“我不这么认为,敢不敢打赌?赌注一百…二十克朗!”
“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瞒着罗伊偷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瑟瑞特死死地盯着奥克斯的大脸,倏尔一笑,“我同意,但我要坐庄,还有没有人参加!”
“加我一个……我赌二十克朗,罗伊会哭鼻子。”弗利厄斯冷淡的声音响起,“我教了他一段时间的剑术,以他用剑的姿势来判断,这是一个内心敏感、情感丰富的家伙,很容易被打动。”
“猫鹫阁下,你从哪里得来的歪理?”坎蒂拉笑盈盈地凑了过来,泽瑞坎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眼泪是无能的表现,从我十三岁亲手杀掉第一头沙漠蜘蛛开始,就再没流过眼泪。罗伊手下亡魂比我还多,而且他还是个男人,他绝不会哭!我赌十克朗。”
“够了,给我适可而止!”坐在沙发上雷索忍不住揉着太阳穴,一脸怒其不争地说,“搞清楚今天是罗伊和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你们还有心情看笑话,打赌?作为一个学派的战友,就不能理解理解他的心情吗?!”
在场众人,也就只有小男孩卡尔微微有些茫然、忧郁,大概想起了被强盗杀死的父母。
剩下的猎魔人对此无动于衷。
就好像是一群孤儿。
“咳咳…”见众人无话可说,雷索则摸了摸鼻子,语气一转,“…我押注五十克朗,我的学生没你想的脆弱,他不会哭,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
一刻钟后。
“哈哈小米诺,乖乖笑一个,哥哥给你买糖吃。”年轻的猎魔人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笑嘻嘻地走下楼梯。
和苏茜大妈一番促膝长谈,他索性不再压抑自己的感觉,顺其自然。
然而走到一半,他发现静得吓人,晃眼一看,楼下几个猎魔人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仿佛在审视犯人。
“伙计们,怎么回事?”罗伊朝雷索努了努嘴,后者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面露喜色,奥克斯和坎蒂拉也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唉…”弗利厄斯和瑟瑞特却喟然一叹,面如死灰。“罗伊,你到楼上究竟和你母亲聊了些啥,这么开心?”瑟瑞特食指和大拇指掐了掐,“难道没一点点伤心和感动,没有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哭,为啥要哭?”罗伊一脸古怪,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很自然地将几个猎魔人“聚众赌博”的财物没收。
不久老摩尔采购完回了家,令人意外的是,他身边多出一位美丽的女士,“罗伊,几位大师,让我为你们引荐,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著名的吟游诗人,薇丝普拉小姐,从柯维尔而来,目前在诺维格瑞采风。”
“她就住在我们家旁边的小楼里,帮我们写过好几回信。我看今天机会难得,就邀请她过来一起吃个午饭。”
“薇丝普拉,从柯维尔而来?”罗伊打量着面前体态丰满,金发垂过双肩的年轻姑娘,藏蓝色的夹克和紧身裤承托出姣好的身材,一顶多彩羽毛装饰的红帽子让她浑身多了一丝文艺的气质。
罗伊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总觉得对方的打扮长相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一时之间却又认不出来。
“薇丝普拉小姐,这位是我的儿子,罗伊、一位猎魔人,旁边是他的老师,雷索大师、奥克斯……”老摩尔指着众人一一介绍。
罗伊笑着和对方握了握手,她的手掌柔若无骨,很灵活,指尖却因经常拨动琴弦留下一层老茧,“薇丝普拉小姐,我不在诺维格瑞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照顾我的家人,实在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薇丝普拉美目扫过五个猎魔人,尤其在身材最为高大、肌肉高高隆起看不到脖子的光头大汉身上停顿了很久,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罗伊大师,实不相瞒,今天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猎魔人,还一次性出现了五位…”薇丝普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原来我一直以为摩尔大叔和苏茜大婶的孩子是一位雇佣兵。”
“是不是很失望,既没有满嘴獠牙、多出一条腿或者胳膊,也没有吃人的癖好。”奥克斯嬉皮笑脸地插话,
“虽然从柯维尔游历过来听说过不少你们的传说,但目前看,那些传闻多有不实之处。”薇丝普拉轻笑了一声,“至少猎魔人比传闻的要幽默一些…”
……
一群人聚在餐桌边,享受罗伊下厨烹调的大餐。
土豆炖牛肉,奶酪煎饼、鳕鱼浓汤、腌炸猪肉排……
“我的孩子,你从哪里学到的手艺,比诺维格瑞酒馆的大厨做的还美味,难不成猎魔人还要专门进修这门技术?”苏茜慢慢将一块炖的软烂、充斥着七八种说不上来的香气的土豆在嘴里含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然后好奇地转向雷索,
正在和奥克斯兄弟比赛的光头大汉动作一顿,把脸从餐盘里抬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番语言,“咳咳…”他觉得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的压榨才锻炼出这么一位优秀的厨子。
“一方面罗伊有厨艺的天分,另一方面咱们经常在野外,新鲜的食物和原材料充足,两相作用才造就了罗伊的伟大的厨艺!”
“我就说过!”奥克斯“吸溜”一声将一块猪排儿吸入嘴,吧唧了几声,吐出光溜溜的骨头,“以后罗伊年老力衰,干不动猎魔人这行买卖,去当个厨子也能挣大钱!”
“嗯、嗯…”旁边还在埋头大啖的一群人顿时捣头如蒜。
“我也就一般水平,不过参考了一下牛堡餐馆的创新菜肴,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罗伊难得的谦虚了一句,然而微微弯曲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骄傲自得的小情绪。
“罗伊大师,他们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薇丝普拉优雅从容地擦了擦嘴角雪白的鱼汤,“我参加过柯维尔王室的宴会,你做的菜尽管食材简单、朴素,但味道更好,这一趟能吃到如此美味,真是不虚此行。”
饭吃到一半。
“对了,罗伊,”老摩尔犹豫道,“集市里那三个小混混…你们是怎么处理的?”酒足饭饱,老摩尔才想起这个最大的隐患。
“只是稍稍教训了一下。”雷索抢在前面,含糊地解释道,“活蹦乱跳地没啥大问题。”
恩,残疾总比死了要强。
“至于黑帮的问题,我们也有了解决的办法…总之两位最近几天先别忙着出摊,好好待在家里,我保证,最多一周你们的菜档就能正常营业,到时候也不会再有混混来捣乱!”
老摩尔这才放心,“那几位大师打算和罗伊在诺维格瑞城里面待多久?”
一旁的苏茜听到这个问题也悄然竖耳倾听,手上插着一块土豆的餐叉停在怀里婴儿面前。婴儿本来已经长大了嘴巴,等着女人投食,却迟迟吃不到东西。
当他长大乌溜溜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人忽略了。
小家伙没放弃,小狗一样伸出粉嫩的舌头,不停朝舔着餐叉上的土豆。
光头大汉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这得看罗伊的计划,不过咱们在诺维格瑞有不少事情要办,至少得花两个月。”
“才两个月?”老两口难掩失望之色,按照他们心底的期盼,这次孩子怎么也得待半年。
“是至少,”罗伊忍不住补充道,“我会抽时间尽量陪你们。”
“那城里面有些什么事情呢,是委托吗?说来听听,”老摩尔说,“我们在集市里认识很多商贩,说不定能帮点忙。”
“老爹,苏茜…”罗伊摇了摇头,咧着嘴将手中的土豆塞进了小米诺的嘴巴,后者终于收回了舌头,闭目假寐。“你们恐怕帮不上忙,”猎魔人不认为自己的父母会认识“风流倜傥”的大诗人丹德里恩。
“不过…”猎魔人目光转向美丽的女吟游诗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伊大师?”
“薇丝普拉小姐,您是一位出色的吟游诗人,那您认识丹德里恩吗?”
“丹德里恩?全名是不是朱利安·阿尔弗雷德·潘克拉茨?”
罗伊脸色一僵,“我想应该没别的家伙和他重名,著名的吟游诗人,丹德里恩。”
“哦——”吟游诗人用完美的嗓音发出一记微微高亢的怪叫,纤细的眉毛皱了皱,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那我正好认识,这位可是业界‘偶像’…才华出众,可惜…”薇丝普拉顿了顿,“过于自恋和博爱,而且性格相当顽劣。”
“几位大师为什么找他?”
猎魔人们相视一望,脸上均有笑意,“薇丝普拉女士可知道他的下落?据我们了解,最近这些年丹德里恩定居在诺维格瑞。”
“的确如此,但很遗憾…”薇丝普拉抿了抿红唇,赌气似地说,“我并不清楚…这家伙目前又在哪个男人、女人的床上鬼混。”
“但有人知道。”薇丝普拉红唇啜了一口鱼汤,缓缓道,“一个诗歌的狂热爱好者,每个月中旬都会邀请丹德里恩到诺维格瑞的香草旅店聚会,分享他的创作。正好我参加过一次聚会。”
“丹德里恩情人很多,平日里开销巨大,包裹里没几个钱,所以一般不会放过这种拉赞助的机会。”
“中旬,那不就是这两天了吗?”猎魔人想道,“到时候去香草旅馆守着就行。”
“确切地说就在明天!”
“那位诗歌狂热爱好者又是谁?”
“几位应该听说过他的威名,一位帮派大佬…”薇丝普拉用朗诵诗歌的口吻,抑扬顿挫地说,“残暴无情、财富多到数不清,出手阔绰,痴迷于优雅的浪漫…我没记错的话,他外号老霍桑,真名阿尔方斯·威利。”
在场众人的楞了一下,不就是那三个小混混的老大哥?
“不是仇家不聚头啊。”
罗伊脑海中涌出了更多之前没想起的细节,阿尔方斯·威利、霍桑一世,一位不折不扣的诗歌狂热者。
在被自家儿子杀害前,他甚至在遗嘱里都写下丹德里恩的名字,将名下的一处产业香草旅馆留给了大诗人。
这才有后来丹德里恩把香草旅馆改成歌舞厅的行动。
“省的我们再花时间去找人。”奥克斯稍微有些兴奋地转了转脖子,“伙计们,看来准备大干一场!”
“这位大师什么意思?”
“玩笑罢了。薇丝普拉小姐,您的一席话,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万分感谢,关于明天的诗歌爱好者聚会——”
“其实我也有个请求…”薇丝普拉蔚蓝色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猎魔人,恳求道,“从瑞达尼亚到亚甸,我游历过十多个国家,写过各种题材的诗歌,可惜近来灵感枯竭,已经有半年没有作品。”
“今天有幸能见到各位大师,我突然有个想法,猎魔人…”薇丝普拉俏脸上带着几缕兴奋的红晕,“我为什么不创作一首关于猎魔人的诗歌,这是个非常有趣的题材,也意味着创新和大量灵感…所以几位在诺维格瑞外出行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关于猎魔人的诗歌?
猎魔人们脸色变幻,讷讷无言,他们还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坎蒂拉至少战斗力不下普通男人,可薇丝普拉?
带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人行动?
猎魔人们心底都否决了这个想法。
“罗伊,你怎么看?”
罗伊没回答,转而又认真地打量起女吟游诗人…继而恍然大悟,“薇丝普拉女士,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我的艺名是卡伦尼塔,几位也可以叫我普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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