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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已不再年轻的病美人与记忆那个温柔含笑的清灵女子重合,许思颜有些恍惚,眼前也一阵接一阵地模糊。
他终于忍住泪意,问道:“她……怎会病成这样?不是说,她的医术无双,世所罕见吗?”
萧寻坐到榻前,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眼底闪过疲倦和绝望禾。
他叹道:“医者不自医。你们的外祖母同样是一代名医,也是倒在这病上,当年欢颜费了多少心思挽救,到底没救回来……妲”
许思颜从未听父亲提过此事,对这外祖母更是一无所知。木槿少时却听人多次提起,只觉滚烫的茶水犹不能熨热发冷的指尖。
她哑了嗓子问道:“难道母后的体质与外祖母相似,所以才和外祖母患了同样的绝症?可我听闻外祖母病后犹且自己调理,撑了五六年方才病发……”
萧寻忽抬眼看向她,唇边笑意苦涩,“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舍得一早安排你亲事,小小年纪就把你嫁给这头不解风情的大尾巴狼?”
许思颜、木槿俱是心头剧震,木槿正端的茶盏握不住,从手中直跌下来,淋了一手一裙的热水。
许思颜明知那茶是刚刚煮沸的,连忙起身替她擦拭收拾,又察看她的手,低问道:“烫伤没有?我叫人去找药。”
木槿摇头道:“没烫着。我只是……眼睛难受……”
她果然是眼睛难受,泪水已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她本就发育得晚,十四岁时连癸水都不曾来,便被父母远嫁异国,还嫁给许思颜这样的风.流公子,心中未始没有怨念,再不料会是这样的缘故。
萧寻握住妻子的手,漆黑的眼眸里浮动泪光,却笑道:“我承认这事做得很不厚道。我就明着欺负许知言不会亏待我家木槿,生生地逼着他替我养女儿,我便能抽出身来,带欢颜游赏山水,顺便寻访名医和对症良方。”
木槿哽咽道:“父皇带母后在北狄这许久,是因为外祖母在谯明山隐居过,那里植有大量对症药材?”
萧寻低首,嗓间终于哑了,“我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差点误了她最后的心愿。”
他抚摸着榻上女子的面庞,低低道:“对不起,小白狐……”
夏欢颜若有所觉,鸦羽般的浓睫便微微颤动,眉心亦皱起,叹息般呢喃道:“知言,等我……”
屏风后忽有闷闷的一声响,像哪个守卫不小心撞到了屏风。
屏风内的人再也无心顾及那点小小的动静。
许思颜定定地站着,不敢置信般地自语:“父……父皇?”
萧寻却不意外,俯身问道:“要不要叫人请二哥来?”
“别……别告诉他……”
夏欢颜摇头,一行清泪缓缓滚下腮来。
“好,好……小白狐你别哭,依你,我都依你……”
萧寻抬手为她拭泪,自己却再克制不住,已有泪水盈了满眶。
明姑姑已忙忙将一直温在暖炉上的药呈过去。
萧寻将夏欢颜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接过药,尝了药温,才一匙一匙地喂她。
木槿道:“我来。”
才要上前时,只觉脖颈一紧,已被许思颜从后拎住,拉得退后一步。
等她站稳时,已被许思颜挤到了身后。
他已接过萧寻手里的药碗和药匙,有些笨拙地舀了药汁,小心地送到夏欢颜唇边。
“姑姑,喝药了!”
他哑着嗓子唤。
夏欢颜秀眉蹙了蹙,似在皱眉苦思什么,一时却又记不起,阖着眼竟没有张唇。
“姑姑……”
许思颜又唤。
萧寻低咳着清了清嗓子,才能压下嗓间的沙哑,低低道:“思颜,你不该……叫她姑姑。”
许思颜眼底顿有波澜涌动。
药匙跌在碗里,轻而清脆的“丁”的一声。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遥远陌生却又莫名亲近的女子,淡色的唇颤了几颤,才沙哑道:“娘……
”
不过那一声,那一个字,心头便有什么决了堤,挡也挡不住地汹涌而出。
“娘,娘亲,我是思颜!娘亲!娘亲!娘亲……”
只在顷刻间,原先唤不出口的称呼,已被他唤了无数遍。
娘亲,娘亲,娘亲……
这是他水.性.杨.花、抛夫弃子的娘亲,这是他一去再不回头的无信无义的娘亲,这也是他足足记恨了十七年的娘亲……
而他此刻却只能跪于地上,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声声地唤她,盼她睁开眼来,再看他一眼。
原来他从未恨她;原来他一直记挂着他。
思颜,思颜,思念欢颜的,不仅有许知言,还是他许思颜。
从四岁起便知道,从此便抱着满腔不能也不敢说出的孺慕之情。
有水珠自他面颊滑下,跌落,在雾气袅袅的药汤里漾开圈圈涟漪。
木槿从他颤抖的手里接过药碗,在他身后跪了,然后环抱着他的腰,已是泣不成声。
夏欢颜清瘦的手摸索着反握住许思颜的手,混混沌沌的脑中,有小小的身影从模糊到明晰,从娇软无知的婴孩到稚拙可爱的幼儿,渐渐历历在目。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虽然没有神采,却依然是极美好的形状,且瞳色清莹,干净得不染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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