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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明就理,就干呆在原地,老爷子笑够了,说“真是报应啊,报应,这狗日的终究是没得善终,连这遗书都没给家里寄回去。”
老爷子缓了缓道,“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村里人,70多年前吧,有一天张作霖的部队进来了,说是要在这山上修工事,带来了好些人埃当时我们家在西沟那边住,这些兵来了就在西沟这扎营,东北军乱啊,这些个兵啥坏事都干,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我当时也就17、8岁,我爹是个木匠,我那时帮我爹做些木匠活,有一天来了几个兵,带头的叫李福堂,他说让我们给做副车架子,为了赶工期,我和我爹就住在军营,有几个当兵的跟着打下手,其中就有这李福堂。我爹有块怀表,那是我娘和爹成亲时,特意托一个本家哥哥,在上海那边给我爹捎来的,这是俺娘的嫁妆,俺娘走的早,这表就成了爹的念想。诺,就是这块,现在你们看这表不咋的,当年这可是金贵物件呢,这小镇,除了我们镇长,没有第二块,我爹一直随身佩带,没敢露出来。
有一天天热,我爹干活热了,就把外套脱了,脖子上就露出一截怀表链子,大太阳一照,亮晶晶的真晃眼,李福堂见了新奇就借过来看看,我爹不敢不答应,就只好递给他看,李福堂拿着怀表来回摩挲着,眼睛像狼似的,迟迟不肯还给我爹。
我爹干脆也不干活了,就在那瞪眼瞅他,李福堂说,“老杨,这表卖我吧,我给你一块大洋。”你说这不是明抢吗,暂且不说这表值多少钱,这表是俺娘的嫁妆,单就是有钱,你也没地方买去。我爹没同意,李福堂也没说什么,就把表还给了我爹,我们本来以为没事了,可哪想到,他一直贼心不死,也怪我太年轻,惹出后面这些事来。
老爷子说到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那时岁数小,正是爱动的年纪,平时除了帮忙干活,也常在这军营里转转,这军营里的枪炮多,我看着新鲜,和人家摸摸这把枪,又摆弄摆弄那门炮,我爹不让我去碰,我偏偏爱玩。有一天,这李福堂见了,就对我说,我给你把小手枪玩,你玩够了,再还给我,只是你千万别让你爹知道,要不他该打你了。说完就塞给了我一把黑色的手枪,然后李福堂教我如何拉套筒,上子弹,我当时还特别感谢他,晚上我就把这装满了子弹的枪带回去了。哪成想,这就惹了祸了。
到了半夜,有四五个兵冲了进来,齐刷刷地端着枪,黑洞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俩,我爹问他们干嘛,他们说丢枪了,要搜,我爹说搜吧,我们没拿,也不怕。我却哇的一声哭了,一个当兵的在我床铺下翻出了那把手枪,打开弹夹,子弹都是满的。那个兵说我们这是要刺杀长官,要把我和我爹就地枪决,枪栓哗拉拉的拉开,我爹傻了眼,扑通就给那兵跪下来,怎么求都没用,这时李福堂进来了,他和那带头的兵说了几句好话,然后把他们支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李福堂叹了口气说:“老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小孩子玩枪,这枪都是有编号的,丢了枪那是要杀头的,更何况你这枪里还压着子弹,我知道你俩本份,是我把你们请来的,我还不了解你们?可是外面那几个兄弟不知道啊,他们就认定你们偷枪要行刺,这罪过可大了。”
我哭着说“这枪不是你给我的吗?”李福堂一瞪眼,厉声说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了?你个小兔崽子不学好,偷枪,人家要枪毙你了,我看你怎么办?”我当时被李福堂气得说不出话来,哭得喘不上气来。李福堂话一转说,别哭了,你俩要是真被枪毙了,我也有责任,是我给你俩找来干活的,我去和他们求求情,不过,你们得出点血。李福堂用两根手指搓了搓。
“啊,有有,钱我这有。”我爹一听有转机,把身上带着的铜钱全翻了出来,“李长官,我们这出来干活,身上本来也没带多少,你看1。
“唉呀,这哪够啊?,外面四五个人呢。”李福堂没伸手接,瞥着嘴不屑一顾。
“我这真没有钱了,李长官给美言几句,等我们发了工钱,一定给补上。”我爹面露难色
“唉,老杨,我记得你还有块怀表呢,你把那个拿来,我去给你通融通融。”李福堂说。
“啊,行行,我给你,给你。”我爹其实已经猜出是冲着这块怀表来的,因为在军营里,他们不敢明抢,就找几个人串通来,来这出丢枪记,但枪的确在我身上翻出来的,百口莫辩,我爹咬牙把怀表给了他,这兵慌马乱的,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至于这些身外之物,我爹只能忍痛割爱了。
李福堂接过怀表,看了看说,这钱和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只能说说试试,要是不成,我可真是没办法了。
“您费心,多给说点好话,我这孩子就是爱玩。”我爹深深做揖。李福堂出去后,我哭着和我爹说,对不起,爹,我没偷枪,真是那姓李的给我的,他不让我告诉你,说让我玩,还教我装子弹,拉套筒呢,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爹拍拍我肩说,我相信你,这事不怪你,怪就怪这只怀表了,怪咱们不小心了!我爹长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那几个兵进来了,李福堂跟在最后,冲我爹眨眨眼,那带头的兵说了几句训斥的话,也就不在追究,带着枪走了,李福堂折回身对我爹说,好说歹说才疏通好,行啊,破点小财,免大灾啊,李福堂拍拍我爹,又拍拍我的头说,小子,以后老实点,别给你爹惹祸了,我敢怒不敢言,我爹则是连连作揖,把李福堂送出去好远。
这事过后,没几天我爹就推脱身子有病,推荐了镇里另一个木匠来接替他,带着我回了家,东北军给我爹5块大洋的劳工费,临走时,李福堂来送我爹,他把大洋在手上掂着,说“上次丢枪那事,我后来又请他们哥几个吃了好几次酒,自己一个月的薪水都花差不多了,这眼瞅着要进山了,要买点烟、酒之类,临时向老哥哥借两块大洋使使,等完工出山,一定还给您。”我爹虽然不愿,但这节骨眼上了,不能再另生枝节,平安就好,赶紧答应,也不用他还,李福堂这才给了我爹三块大洋。
我和爹回家后,爹再没说起过此事,可在我心里,这就是一把刀啊,插进我心里70年了,我一天都不敢忘埃后来,那些工兵不到半年就撤出镇子了,我再也没见过李福堂,到了47年,我爹也去世了,死的时候,他啥都没说,就是一直把手放在胸前,那是他原来放怀表的位置。建国后,我托人四处打听,想去找李福堂,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我也不想把他咋地,就是想要回那块表,哪怕是花钱买,我也得把我爹那块怀表要回来。老爷子捧着怀表,老泪纵横。小杨听爷爷讲的故事,也抹上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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