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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立涛还在跟对方说戏。
郦乐成侧身背对着他们。
静静地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用心地感受着、捕捉着对方周身的气韵。
稳定。
非常意外的是,对方的精神状态有些太过稳定了。
但稳定中却又隐隐丝丝诡玄的幽暗。
郦乐成上辈子得抑郁症时期,了解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东西,他记得,无论是精神变态还是反社会,其中有个共通点就是没有后悔这种情绪,不会对做过的事情产生后悔、愧疚等负面情绪。
因为冷漠,所以稳定。但也容易暴躁,他们暴躁时是享受暴力的快乐的。
可是……与原版电影中不同的是,他并不知道电影里那副无牵无挂,真的不存在感情的样子。他有老婆和几个孩子,他们之间有感情。家人去看他时,苦痛悲嚎,不能自已。
一个本身就是犯下重罪的逃犯,却在跑路时还带着情人偷渡,如今也一家老小在身边,并把夺来的房产给家人住……显然,他对家人有很深感情,家人对他也有感情。对他人共情能力几乎为无,并不代表自己本身没有感情。
否则,又何必用那么残忍的方式两次自杀,也不必等这笔债务一年,才动手。
人性,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案子其实随着疑凶的死亡,始终没有真正侦破。
所以他改的版本里,从来没直接了当就把一切那么直来直往的定义死。
郦乐成将目光的焦点往店外聚去,他将这版《八仙饭店》里的收营员换成了演他儿子的古仔,而不是按原版设计为光猪般被煎杀的女性。
人物小传写得再多,又哪有活人立体真实。这个案子如此受关注,最后都没有人彻底明白凶手是个怎样的人,也无法理解他的行事逻辑。
或许,也根本无需被人理解,普通人若能理解,这个案子也就不会那么具有传奇性了。
或许就是不明白、不理解,无法解释,于是那版电影也便只能那般去拍,既然对杀人狂的人性无法探求,那便让他只是个逻辑里只有杀人谋财的杀人狂就够了。
那个男人,是个缜密、讲究程式的人,打扮得一丝不苟,整洁又整齐,做事重调理,虽然逻辑不正常,认知扭曲,只看得到自己以为的世界,但若不记那些恶事,他是有在认真生活的。
郦乐成把衬衣的下摆塞进裤子,领子纽扣扣到了顶,确保身着装完对称规整,然后朝疑凶走去。
郦乐成站定就嘴巴一直定在保持微张、预备说话的状态。
他此时看人说话如都如盯人,厚重眼镜后的眼镜瞳孔呈诡异的放大状。
人看远时,才瞳孔放大,盯近物时,瞳孔通常是缩小的。
可是,郦乐成的确在盯眼前的人,眼神如钉,眼睛聚焦如凝,却让人无法感知具体远近。
这微弱的反常,哪怕和他对视的人再怎么仔细观察他,也发觉不了的,只能感受到浓浓的违和和诡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疑凶怔了一下,却立刻躲避了目光,手指不停摩挲。只是,他的反应动作有些太缓慢了,仿佛还在体会着什么。
巨大的烧腊柜台挡在疑凶和郦乐成之间。
心有灵犀,他们都看不到对方,都在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戏里戏外,那都是双没有指纹的手指。
不同的是,嫌凶左手食指少了一节。
这个细节,郦乐成没有写进小说里,因为为了躲避警方追踪,用火自残双手破坏的指纹,这个特征指向性太明显了。
“这边准备好了。你跟他说台词……”邱立涛本想过来拍拍郦乐成肩膀,但当郦乐成把视线从嫌凶那个角度移开,与邱立涛的视线对上时,邱立涛却不由打了个冷颤。
“哎!好奇怪!”
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感觉这股诡异的气息自郦乐成入组演戏开始就一直都有,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浓过,仿佛是双倍叠加还扩大增幅了般。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对上了信号,同频同调,在共振。
“……那个阿叔!你等一下,你放松些,穿得太严肃了,把衣服下摆拿出来,服装,来双拖鞋给阿叔,头发稍微也弄一下,要像刚起床。”
嫌犯有些尴尬地调整了下状态,一脸为难:“要么,要么我就不演了。我有些紧张。”
“别耽误我们时间。”郦乐成突然一变脸,身仿佛气息一泄,只是个略有些疲态的中年演员,敷衍地做nice状:“你随便演演就好。没人在意龙套的。”
说罢,就又往边上走了两步,随时准备按原定走位入境。
凶手被服装师稍作摆弄,默然站在原地地,有些出神。
“……”
桂导置身事外,微眯着小眼,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
“a!”他突然一喊!
郦乐成入镜。
他进来时,那股让人觉得分外不安的气息又回来了!
对方有些错愕,但还好他表情向来不多,手底倒是记得动作,伸向蒸笼盖。
邱立涛赶紧给他飞了眼神。
他收心,平平无奇地打开蒸笼,探头过去一看:“唔……”
只有几小碟蒸排骨。
突然一把剁骨刀“嗙”地斩入原木厚砧板!
嫌凶演的街坊大叔反应极大:“哎!你要吓死人啊!”
“咔!太凶了!演得不行!过于浮夸!”桂导骂骂咧咧过来,“你完不怕剁骨刀嘛!那么大把刀!你立刻能生气?!正常人被吓住,都是先怕得话都说不出来的!然后视线上移——看到是老板,确认自己安,才会开始生气,一切都要发生得快,衔接得准,懂?”
郦乐成心道:桂导你说少说几句吧,别撼动他道心,他刚才看到嫌凶眼睛里闪过狠戾的凶光了!他居然在兴奋!那种伴随着不安、难耐的兴奋!
杀猪刀更加突兀地麻利斩下!
嫌凶手亲亲地将盖子又被盖了过去。
郦乐成就那样盯他:“想要什么啊?”
这是个疑心病极重的人,但却不会心虚。仿佛还很享受当铺子老板做事的感觉。
敢谋财害命,对生活的理解却很朴实,喜欢脚踏实地干活做事。
真是奇葩。
嫌凶干巴巴,非常寡淡地问:“有没有叉烧包啊?”
郦乐成嘴角碟肌肉阴影在光线映衬下似有似无让人看不起是在勾起还是嘴部肌肉的习惯性紧绷……他伸手,这次亲手为客人打开蒸笼,蒸腾而出的水气扑向他们两个人各自的眼镜,蒙起了层白雾。
郦乐成的气息显得更加浑浊,他身形高大,与日常不同,他此时看上去极为有力量感,身体前倾,如重墙将倾,又仿佛……这一切都是错觉,什么都没有。
客人突然设计之外地摘下了眼镜。
郦乐成在他抬头地刹那,瞳孔突然收缩,非常正常地定视着他,状态镇静无波,态度却略显暴躁,但又应答得到位:“没有,时间过了,早就卖完了,只有个了。”
“好吧。”嫌凶语气略带失望,从里面取了一盘排骨,端走到座位上。
“咔!”桂导站起来,凑到杜克峰那边:“刚才那个水蒸汽来得很好,两个人利用雾蒙蒙的眼镜片演得都很到位,非常神秘,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安的联想会生出,你刚才把雾的效果拍进去了没有?”
杜克峰忙不迭点头:“效果完美!演得非常好!”
郦乐成单手摘下眼镜,在自己的戏服衬衣上随便用力蹭了蹭,莽气地挤开邱立涛也过去看。
邱立涛抓了抓头,推了一把嫌凶:“走,给你结钱!30块啊!好了好了,阿叔你可以走了。拿这个钱吃早餐去吧!”
嫌凶慢吞吞地道谢,然后把钱收进钱包:“那个……你们的男主角演得真好,老演员了吧,不红太可惜了,我感觉有点眼熟,但又不认识,你们是演什么戏啊?”
“我们演喜剧的。”小马应了声。
之前答应店铺老板,不能说恐怖片,他怕客人忌上加忌,以后换招牌都不来了。
待嫌凶走后,郦乐成才坐下来,连灌了三杯茶水压压惊。
“他居然以为你真是中年人!真演太好了!但话说回来,不到一分钟的戏,你的确天才啊,明明那么简单基础的边角小情节,也好犀利哦!”桂导哈哈一笑,拍得似乎很开心。
郦乐成乐了:“我觉得你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拍戏更讲究细节了。我以为你只要惊悚效果。”
“待电影要处处用足心思。”桂导道,“用心拍的东西,自己也才看了不难为情嘛。”
桂导真的变了,知道珍惜了。
猪这时也运来了。
剧组准备妥当。
店的后门院子,郦乐成身上攒了许久的劲道正得不到发泄。
见猪来,立刻麻利地扛起丢在地上,拿起杀猪刀劈成两半,三下五除二,刨出内脏,再将其大卸八块!
比起庖丁解猪,跟凶手对戏心理压力更大!
……
鸿濛。
周华剑英语很好,此时,他瞪着传真一脸不可置信。
那个……欧洲卖空了?
当地铺出去的2万张单曲碟,才四五天,就卖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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