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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陈道在他们家附近的诊所处理完了腿上的伤,做了清创和缝合,基本上没有大碍。
他刚刚惊醒时,把茶几的不锈钢底座踢散架了,小腿被底座支架给割了个又长又深的口子,流了不少血。
这茶几是他当初搬家的时候在本地论坛20块钱买的二手,直接自己去卖家那扛回来的,也亏得这底座不是那么结实,不然他估计小腿不骨折也得骨裂。
这伤口看起来很狰狞可怖,梁芸都不太敢看,但对陈道来说,这种伤、这种疼,还是蛮普通的,跟小擦伤差不多。
医生缝合包扎完,暂时出去拿东西,处置室内只剩陈道和梁芸。
梁芸坐在陈道身边,当成靠椅让他靠着,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眼中满是心疼:“阿道,你刚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见陈道点头,梁芸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声道:“阿道,我们需要帮助……”
她的话说得比较委婉,但陈道却是马上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要带他去看医生。
陈道并没有假装不明白或是抗拒,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好。”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去医院、看医生大概率并没有什么用处,但他也很清楚,梁芸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他好,在担心他。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让她放心,他也会去。
而且,今天的这场噩梦和惊醒的过程,也让他心有余悸。
他刚刚做的梦,同样是有关异界的。以前做的噩梦,通常是异界真实的人物、场景,但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件。而今天做的噩梦,却是他真实的经历,是他在异界遇到第一个穿越者的经历。
是的,就是他中午见到的那个空调小哥。
本来那些记忆已经大部分都很模糊,但噩梦却帮他“重温”了一遍。
他当时刚遇到了空调小哥,两人都还没来得及交流一下穿越经验,就被一群怪物给追杀得不停狂奔。
好容易以为摆脱了追杀,坐在地上喘几口气,刚聊了两句,空调小哥刚笑着要说自己的名字,胸口忽然冒出了一根拳头大小的尖刺,并且不断往上蔓延,然后把空调小哥整个从地上顶到了空中。
当时也刚穿越不到一天的陈道被那从地下钻出,又一下捅穿空调小哥胸腔,将他“举”上天的怪物给吓了个半死,手脚并用拼命奔逃。
那怪物可能是同一时见只能狩猎一个人,所以没有追他,让他逃过一劫。
但空调小哥被破胸举天的那一幕,却是一下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危险有了充分认知,让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敢完全放下戒备。
很多记忆中的细节,他原以为早已忘记,但这场仿佛旧日重现的噩梦,却又将它们无比详细地展现出来。
——原来那些记忆其实一直都在,只是被潜藏在了意识深处。
——异界经历所带来的影响,也从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抑。
他所害怕的,并不是那噩梦,不是梦中再见那惨烈景象,而是惊醒之时见到梁芸被他惊吓的模样。
如果当时梁芸再靠近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他伤到。
这是他最害怕,也最无法接受的情况。
从诊所回到家后,陈道把他之前在他们学校心理咨询与服务中心的电子申请表格,还有他后来到了那边填完带回来的几个表格,拿给了梁芸看。
“之前我其实就打算去找学校的心理咨询师看看的,不过后来因为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做,耽搁了。我可以再重新去看看,资料都是填好的,只要再预约一次就可以了。”陈道自然没有跟梁芸说,这个“其他事”就是去找她。
梁芸看了那些表格,却是对陈道愈加心疼了,伸过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周末我陪你去。”
不过他们却并没有等到周末,得知咨询师有空,陈道预约成功后,第二天下午,梁芸就请了假,去陈道的学校,陪他一起去了心理咨询与服务中心。
然而这次他们按时抵达后,却又扑了空,因为一位女学生要跳楼,那位咨询师赶过去了。
遇到这种突发事件,陈道和梁芸自然不好说什么。
好在这事很快就传来完满解决的消息,那位女学生被担当咨询师的老师赶过去劝了下来,不过咨询师现在和那女生在一起,也不可能回来见陈道了。
不过听着在中心勤工俭学的学姐传来的消息,陈道知道刚刚想跳楼的女生,就是他上一次来时,在他前面进咨询室的那位大四女生。
好像是因为最好的三个朋友在和她一起旅游的时候车祸过世了,她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十分地痛苦和内疚,没想到今天竟然差点轻生。
也难怪中心的咨询师会赶过去,毕竟之前那女生是来这边进行过心理辅导。
离开学校后,梁芸和陈道倒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商量之后,直接去了一下最近的三甲医院挂精神科。
陈道自然没办法直接跟医生说他穿越异界三十年,只能用一种相对合逻辑一点的方式来描述他的经历,以及精神上经过高强度锤炼,适应了一种严酷环境后,又重新回到安逸环境总的不适与混乱。
医生倒是听得很认真,一边听还一边询问几句,末了问他是不是睡眠不太好,精神太过紧张,有没有盗汗、食欲不振、精神恍惚之类的症状,接着又让他去做了些检查,拍了几张片。
一直到五点多,陈道和梁芸才离开了医院。
看着手里医生开的药,陈道心里不由得有些苦笑,医生大概率是认为他是睡眠不足、做噩梦,导致了精神上的焦虑,于是出现了臆想之类的情况,很显然是把因和果弄颠倒了。
但确实,也很难让医生相信他说的话。
当然,就算医生真的相信他,应该也很难帮到他。
不过看着旁边梁芸那松了口气的模样,他还是觉得这趟没有白跑。
医生给他开的都是些缓解焦虑、助眠的药物,正常来讲这个剂量应该没有太大副作用,但陈道吃过药后,却反而睡不着了,哪怕旁边有梁芸陪伴。
明明身体是很疲惫、很想睡,但意识却本能地很抗拒,害怕睡,似乎有种担心这种状态睡着后,身体失去控制,可能会伤到梁芸的感觉。
于是两天后,陈道整个人就恍惚无神,眼睛满是血丝,憔悴得不成样子,把梁芸吓得赶紧阻止他吃药。
然后等陈道又恢复了几天后,梁芸才又自己做了很多功课,问了几个在医院工作或有亲人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带着他去了一家精神科全国排名前列的医院,挂了专家号。
这次做了更多的检查,并且隔了几天又去复查了一次,开的药和上次不同,但功效其实差不多。
陈道又吃了两次,再次进入睡不着的状态,梁芸赶紧把药都扔了,然后再不提带他去医院的事了。
反正暂时来看,陈道只要进行正常睡眠——就是在她身边、在她睡着前入睡,那就基本没什么问题,每天早上都是个精神抖擞的正常小伙。
梁芸便将床边上任何可能会伤到他的物品搬走,然后把床头柜之类的边角都包住,嘱咐他无论如何不要随便在沙发或是外面其他地方睡觉,如果觉得困得不行,就打电话给她,她不管在干什么都会赶回来陪他睡觉。
事实上不用梁芸交代,有过上次差点伤到梁芸的经历,陈道自己也非常注意,一定要避免那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好在两个人住在一起,陈道的作息也基本都很规律,做到保持睡眠时间一致,倒不会非常困难。
陈道的噩梦和睡眠问题,就像是个暂时压下症状的顽疾,虽然症状消失了,但他很清楚,那病依旧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些无法预计的变量时,就会发作。
他现在只能是尽量地减少这些不可控变量的出现,依靠时间慢慢来消解,将那“异界三十年”的影响,埋得更深一点,再深一点。
但既然是不可控的变量,又怎是他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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