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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将信将疑地接过毓秀递来的一叠笺纸, 打开一瞧, 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的确像是琴谱。再看第二张,还是琴谱,第三张依然。

姜郁一脸尴尬, 轻蹙眉头, 笑着说一句,“既然是琴谱,皇上为何要藏, 才上轿之前,又为何刻意隐瞒臣?”

毓秀摇头笑道,“朕并未刻意隐瞒伯良,你我上轿时, 伯良说要帮我整理衣衫, 大庭广众之下碍于颜面,我才婉言谢绝。方才亦然,寝殿中有侍从,你却抓着我要帮我宽衣, 我一时手足无措,才会躲避你。”

姜郁被毓秀说的哑口无言,好半晌也没有回话。

毓秀笑着与姜郁一同走到屏风外,将琴谱递与凌音, “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听闻这是白师爷谱的琴谱, 悦声试着弹奏一番?”

凌音接过琴谱, 转身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姜郁。

姜郁满心无趣,又觉得事有蹊跷,他认定程棉给毓秀的不止琴谱,他进金麟殿的时候,毓秀匆忙藏在衣服里的也不止琴谱,至于她是何时偷梁换柱,将程棉交给她的密信掉包成琴谱的……

凌音在琴桌前研读半晌,微笑着拨动琴弦。

姜郁凝眉静听,回想之前的每一个细节,若毓秀当真隐藏了什么,那她偷换琴谱的时机就只有在轿子里。

周赟受了训斥,自罚立在宫门前半晌。众人都已进殿,他却还站在原处,若东西被毓秀藏在轿子里,那最终辗转去到的去处,自然是周赟身上。

姜郁的目光在殿中逡巡,周赟人竟已在房中。毓秀将房中的侍子们屏退之时,他似乎还不在内殿,凌音乐声起,侍从们都进门来服侍时,他就顺理成章地也一同进门了。

周赟原本一直低着头,半晌之后,意识到姜郁的注视,就抬头看了姜郁一眼。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脸寡淡,看上去并无异样。可姜郁却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与笑容都带着挑衅的意味。

再瞧毓秀,毓秀亦然。

莫非这一对主仆当真在他面前偷天换日,演了一出戏?

姜郁咬了咬牙,心中百味杂陈。周赟这厮,仗着毓秀的信任,越发张狂倨傲,不知身份,来日唯恐死无葬身之地。

姜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程棉来金麟殿面见毓秀时,他并没有心生怀疑。毓秀称病回金麟殿,他一个人留下批奏章,才隐隐觉出不妥。

陶菁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程棉府上,毓秀以一月为限,驱逐陶菁出京,陶菁虽不得入宫,却可借程棉之手传信给毓秀。

姜郁回金麟殿之前原本只是心存疑惑,进门之时见到毓秀慌乱藏起一团东西,才笃定之前的猜想。

至于陶菁写给毓秀的信中说了什么……

姜郁煎熬着听完一曲,凌音琴中诉说的情感,他却半点无心琢磨。

“臣还有奏章要批,这就回勤政殿。”

毓秀歪在榻上,也不起身送姜郁,只笑着点了点头。

姜郁走到门边,眼看着周赟亲自为他开门,禁不住从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周赟低头等姜郁跨过门槛,再抬头时就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姜郁走下殿阶,听殿中响起的悠扬琴音,心中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侍从在宫门等姜郁轿子走远,回殿禀报。凌音弹完一曲,走到毓秀面前拜道,“请皇上吩咐。”

周赟清退殿中众人,从怀中取出那一沓地图,跪地献到毓秀面前,“皇上。”

毓秀对周赟点了点头,一脸肃然地将机关图递到凌音手上。

凌音细看了帝陵图,面上的表情越发凝重,“皇上从哪里得来这些?这一间墓室当真是舒家藏宝处之一?”

毓秀咬牙点了点头,“朕还记得当初工部呈上来的帝陵地图与机关图,这一间密室从未在任何一张地图上出现过,若上面标注的机关为真,兴许就真的是舒家的藏宝之处。”

凌音细看了所有的地图与机关图,在脑中记熟,将原图放在火上烧毁,“不如臣先潜入帝陵一探究竟,若藏宝室为实,禀报皇上再做打算。”

毓秀想到之前她探入帝陵的凶险,实不愿凌音入险境,可除了他,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信任的人少的如此可怜,特别是在现在这么一个微小的棋子都可以左右战局的情形下。

白日出宫,凶险非常,凌音只有硬熬到晚上,待众人安寝,他才悄悄换了影装而去。

为了掩人耳目,毓秀夜宿在永福宫,四更一刻,却还不见凌音回还。

毓秀心中焦急,心里犹豫着该如何行事。周赟来当班时,她便只召周赟一人进房。

周赟见寝殿中只有毓秀一人,心中已觉出蹊跷,却一字不多问,只跪地拜道,“皇上可要称病,免了早朝?”

毓秀扶额摆手,“若称病,皇后难免要前来永福宫探病,悦声不在,又是一场事端。你叫人到偏殿为朕更衣,只说悦声睡着,任人不许惊扰。”

周赟应声而去,在偏殿为毓秀准备洗漱的热水与待换的朝服。

毓秀洗漱换装毕,小声吩咐永福宫众人,“殿下若不起身,你们也不必特意叫他用膳,他醒了自然会叫人进殿服侍。”

侍从们齐声应是。毓秀若无其事地出了永福宫,上轿往仁和殿去。

整个早朝,毓秀都心神不宁,下朝之后奔勤政殿与姜郁一同用了午膳,用茶时,她叫周赟来小声吩咐,“派人去永福宫问一问悦声是否起身,若未起身,不必惊动,若已起身,叫他来金麟殿见我。”

姜郁抿一口茶,微笑着听二人窃窃私语,周赟出门时,他一边吹着茶,一边对毓秀笑道,“悦声今晨起迟了?”

毓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朕昨晚睡得不安稳,连累悦声一夜未眠。”

姜郁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既然皇上昨晚未得安眠,不如先回金麟殿小憩,奏折留给臣来批。”

毓秀倚靠在榻上翻看一封封奏折,讪笑道,“朕病的这些日子,朝政都交与宰相府与伯良,心中过意不去。”

姜郁笑道,“好在朝上并无要事,皇上不必忧心。”

朝上有事无事,姜壖知晓,姜郁也知晓,毓秀嘴上虽不说,心中自然也知晓。

“今日的茶比往日的清,朕觉得不好喝,还是回金麟殿喝普洱。”

她说这话起身,吩咐摆驾回宫。姜郁将毓秀送到宫门口,望着她上轿远去,才去而复返。

毓秀回到金麟殿,去永福宫问话的侍从回来回话,禀报“琴妃殿下还未起身,侍从们不敢惊动。”

毓秀心中隐隐生出不详的预感,修罗堂中她见过的就只有凌音,所谓的第二高手已与华砚一同克死林州。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烦躁,就连殿中服侍的侍从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不自在。

毓秀匆匆喝了一杯茶,头也渐渐疼起来,吩咐侍从拿来棋盘与棋子,便挥手将人都屏退。

不止姜郁记得那盘棋上每一颗子落的位置,她也记得,说烂熟于心也不为过。当初她拿这一盘残局与洛琦商议,洛琦玩笑称这是横纵对弈的人幸得一见的“生死局”。

她也记得洛琦教她的解法,只是那时他们谋定的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布局,因为陶菁这一颗棋子,改变了全局。

姜郁批完奏章来金麟殿,毓秀已经趴在棋盘前睡着了,他吩咐众人不要惊动,默默走到桌前看毓秀摆的残局。

即便棋盘上的局势已面目全非,姜郁也看得出这就是昨日他呈给毓秀的那一盘棋。执黑子的一方面对危局的应对并不妥当,原本只是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茫然顽抗之后,却被白子杀的丢盔卸甲,已全然陷入不可挽救的败局。

白子的招数虽不精妙,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足以杀的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姜郁看着棋盘上的满目疮痍,心中只觉得违和,他觉得不妥的是毓秀的回击竟如此苍白,像是一早就料定败局,自暴自弃。

姜郁凝眉思索时,毓秀幽幽转醒,一抬头望见他的脸,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拂乱了。

姜郁挑眉笑道,“来不及了,臣已经将棋子的位置都记在心里,皇上昨日推说想一想,却想到这个地步,不如早早认输。”

毓秀只当姜郁使激将法,就板着脸不作理会。

姜郁屈身在毓秀面前,抓着她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抚摸,“近来我对着皇上时,心中总会生出一种妄念。”

话说半句,留下长长的余韵,毓秀虽不知姜郁要说什么,却并不觉得好奇。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半晌,姜郁终因姜郁淡漠的眼神败下阵来,“臣的妄念就是,那个一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人,终于要变成我的。” 166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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