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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辰渐渐变长了,不知不觉已进入五月中旬,天气开始热起来。
自万寿节之后,予临每日到慈安宫请过安后,都要到陆媛所居的偏殿小坐。陆媛既不有意逢迎,也不刻意拒绝,客客气气地和皇上评诗赏画,谈古论今。
这日,予临行至偏殿,细闻殿内鸦雀无声,疑惑间踏入殿内,见偌大的偏殿空无一人,一直行至内堂,才见陆媛一人正背对着他在一张花梨大理石案边写字。
案上累着各种法帖,数方宝砚,各色笔筒,里面插的笔如树林一样,还有一叠一尺多高临完的字纸。
陆媛正专心写字,丝毫未发觉予临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予临朗声道:“朕只知媛媛字写的精妙,却不知原来也是这般苦练练成的,真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媛媛没防备不觉一惊,转身一看,予临已笑吟吟站在身后,忙下拜请安。
予临扶她起身,道:“朕可吓到你了?”
陆媛笑道:“皇上惯会给人出其不意。”
予临靠近案前,随手翻看那一摞字纸,道:“怎么跟前没有一个伺候的?”
陆媛盈盈笑道:“我向来写字的时候是不愿意旁人在身边的,见他们拘在那里也难受,且一会奉茶、一会打扇,扰得我倒不能凝神写字,便打发了她们都出去了。”
予临笑道:“你把她们都打发了,那谁来伺候呢?”
陆媛莞尔一笑,道:“我亲自来伺候,如何?”
予临大笑:“有美人奉茶,那自然是好,有劳媛媛。”
媛媛笑着离开,片刻端了一只轻巧的描金木盘,上面托着一把红泥小茶屌,两只海棠式的小茶盅,笑道:“皇上尝一尝我烹的茶怎样?”说着,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轻轻奉于予临。
茶未品,先闻其香,只见洁白茶盅中,片片嫩芽犹如雀舌,予临细品,只觉茶香清冽,回味甘甜,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茶?”
陆媛笑道:“是皇上昨日赏赐的雨前龙井。”
予临又细细品了一口,道:“是龙井,只是比朕那里的好喝的多。”
陆媛道:“茶是一样的,只是这烹茶的水不同罢了。”
“噢?”予临兴趣盎然,问道:“水有什么不同?”
陆媛道:“这烹茶的水是去年冬岁太后让镜竹姑姑收的梅花上的雪水,总共才得一瓮,埋在小花园里的松树下,让我讨了来。”
予临道:“你一说朕这才品出这茶中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只是不知是何香,这样便是梅花香气无它了。”
喝了一盏茶,予临又道:“依朕看媛媛的字已经是精妙无比了,还需这么苦练吗?”
陆媛笑道:“我的大字一直写不好,笔力太弱,因而才时常练习。”
予临听罢,忽然起身走至她身后,从她的后面伸出右手握住了她握笔的玉手,顿感柔若无骨,另一只手则轻轻搂住她的腰,然后牵引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一个“临”字。
陆媛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呼吸微微紧促,鼻息闻到的都是予临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自己还从未与男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
予临觉察到陆媛的局促,嘴角笑意更浓了,她柔软的发丝在他的颈间轻轻摩擦,发间散发的阵阵幽兰清香令他几欲把持不住。
片刻间陆媛挣脱出来,垂下头,羞涩地抚弄着腰间的缎带,予临见她那般娇羞的模样,哈哈一笑道:“是朕唐突佳人了,望媛媛恕罪。”
陆媛轻轻道:“皇上言重了。”
予临微笑着重又坐回椅中,仰靠在椅背上道:“媛媛的大字也甚好,是你太过谦虚了。据朕所知,在琴棋书画四艺中,媛媛的琴艺和书法都是出众的,但不知棋艺和画技是否也精通呢?”
陆媛缓缓走上前来,笑道:“说起来恰恰是棋和画是媛媛所不能的。画有四格,逸格、神格、妙格、能格,注重气韵和笔情墨趣。是曰“盖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以逸品为至高境界。这是媛媛所不能及的。”
予临略一思忖,道:“媛媛所言精妙。那么棋呢?”
陆媛笑道:“皇上不厌,那媛媛就卖弄了。棋盘虽小,却玄妙多变,见仁见智,棋局如战局,黑白双方运兵布阵,攻占御守,斗智斗勇。东汉文士应玚曾说过:“博弈之道,贵乎严谨。”既要有出世之大略,又要有入世之细谋,运筹帷幄,方可致胜。”
她举起茶壶,给予临斟满杯,继续道:“说起下棋,真是可笑了,媛媛在家时,爹爹和哥哥们都擅长博弈,时时的指点于我,然而媛媛的棋艺仍是不见长进,如今爹爹和哥哥们背井离乡,再无人指点,媛媛也久已不下棋了。”
见无回应,陆媛观察予临颜色,见他脸上似乎有些不悦,不复之前意兴。
陆媛忙俯身下拜,道:“媛媛出言不慎,请皇上恕罪。”
好一阵沉默,予临将手中的茶盅放下,淡淡地说:“你起来吧。朕还有奏折要批,先回承明殿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竟头也不回得走了。
一连几日,予临只是礼节性地到寿康殿给太后请安,略坐半个时辰就回承明殿,竟没有再踏足偏殿。陆媛虽表面平静,然而内心也是波澜起伏,深悔当日自己操之过急。
孝纯太后也看出了端倪,将陆媛叫到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陆媛只得以实情相告。
太后摇头叹息道:“如何这般沉不住气,欲速则不达。自古伴君如伴虎,君王喜怒无常是常有的,况皇上本就性情多疑,你此时提起你的父亲兄长,实在是操之过急,难免皇上疑心。”
陆媛颔首道:“媛媛已经知道错了。”太后道:“既已如此,后悔也无用,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挽回吧,千万不要着了痕迹,自然最好。”
陆媛道:“媛媛记下了。”
连日来,予临心情不快,跟前伺候的人也跟着遭了殃。负责御前奉茶的茜雪不小心打了一只细茶盏,惊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予临,被责罚在承明殿前的石阶上跪了一个时辰。伺候笔墨的内监小顺子,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溅出了墨汁,弄脏了予临正在写的折子,被打了二十个板子。连行事老成的李忠也时不时的挨斥责。御前伺候的人人都捏着一把汗。
今年的夏似乎来的格外早,刚刚时值六月,天便已热的不像话了,各宫各室已用上了冰轮降温消暑。
这日午后,予临在案前看奏折,心里烦躁,看的很不耐烦,只听得殿外的树上蝉声大噪,格外刺耳,叫了小德子,道:“这树上的蝉声吵的朕头疼,带人去统统粘了去!”
承明殿四周,草木尤其茂盛,小德子领了这个差事,苦不堪言,只得带了十几个小内监,拿了长竿去粘鸣蝉,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
予临还是不畅快,丢下笔,起身道:“朕烦躁的很,出去走走。”
李忠忙跟上去道:“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皇上仔细热着了,皇上想散心,可到百荷湖边走走,那里近水,花木又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凉快,且湖上荷花已经开放,皇上也可观赏观赏。”
“不错。”予临道:“就去百荷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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