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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月余,一场霜降之后,空气中骤然添了不少寒意,除了不畏严寒的各色菊花,其他的花皆已凋零,那些浓绿的树叶都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雾霭,九龙湖和百荷湖的湖面上也常常笼罩着一片茫茫的雾气。其色惨淡,烟飞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一日,陆媛从良常在那里小坐回静翕宫,刚走出没多远,忽然发觉手炉忘在了春和宫,便命随从的茗清回去取,自己先行回宫。
穿过一条小径,便是清芙渠,此渠是引百荷湖之水,蜿蜒流至琼苑,为的是浇灌苑里的花草树木。渠里的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已枯萎。渠上一座三四米长的竹桥,是通向静翕宫的必由之路。
陆媛踏上竹桥,竹子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刚行至桥中心,突然脚下的竹子咔嚓一声断裂,陆媛来不及喊出声就已落到了水中。
渠中的水大约两米多深,水冰凉刺骨,陆媛本来略识水性的,怎奈突然落水受惊不小加之水极凉,不觉手脚慌乱,几口水呛进肺里,寒心透骨。她努力调整呼吸,奋力滑水,将头露出水面。远远地,她看见有几个侍卫飞跑过来,听见嘈杂的人声在喊:“有人落水了,快救人!”接着是几声跳进水的扑通声,她知道自己有救了,略一迟疑,她心一横,不再挣扎划水,任凭自己的身体没入水中,意识渐渐模糊……
予临听到颖贵人落水的通报吃惊不小,疾步赶到玉润堂,堂里,太后、皇后等人已聚集在外室里,太医刘君效正在为陆媛诊治查看。
予临一步跨到内室床前,见陆媛仍昏迷未醒,头发湿漉漉的,凌乱地散在软枕上,泅得枕上一片水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心微锁,呼吸急促,额间不停地冒着冷汗。
予临急切地问刘太医道:“颖贵人怎么样?”
刘太医垂首道:“贵人呛进的水皆已吐出来了,尚无大碍,只是受惊不小,神情惊惧,因此尚未苏醒。”
予临听罢,略为心安,走出来宽慰太后道:“母后放心,媛媛无甚大碍,只是暂时尚未苏醒,朕会让太医好好调治。母后近来身体总是不好,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媛媛醒了儿臣会派人去通报的。”皇后也频频相劝,太后只得扶了镜竹的手回慈安宫去了。
予临冷冷看着玉润堂里侍奉的宫人,面色一凛,厉声道:“是谁伺候颖贵人的,为何会落水!”
茗清身子一抖,慌忙跪下禀道:“奴婢随小主从春和宫出来,因手炉忘记拿了,小主命奴婢回去取,自己一人先行回玉润堂。是奴婢不好,不该让小主一人独行,请皇上责罚。”
皇后宽厚地说:“她也无甚过错,只不过离开的功夫碰巧颖贵人落了水。”
予临面色十分不快,叫来李忠,肃声道:“即刻去查明颖贵人因何落水。明日午时之前向朕复命!”李忠垂首领命而去。
正在这时,刘太医从内室走出来,跪倒在予临面前,道:“贵人小主现在神情缓和了,一会应该就会醒过来了。只不过有一事…..”
“什么事?快奏!”予临急切地问。
“据脉象看来颖贵人已经有了身孕尚不到两个月,只是因为受孕初期,且落水受惊,胎象极不稳,恐怕…..”
予临本来听到陆媛有孕,脸上不觉现出喜色,又听说胎象不稳,面色一变,凛声道:“恐怕什么?定要好好给颖贵人调养,保住龙胎!”
刘太医顿首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然若龙胎不保,的确是回天乏术,还望皇上恕罪。”
予临正欲发作,皇后在旁劝解道:“刘太医一向忠厚诚恳,既是如此说,定是颖贵人之胎确实危险。本来受孕之初胎象不稳,又落水受惊,如何能禁得住。不过,臣妾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相信颖贵人和龙胎都会转危为安。”
听了皇后这一番话,予临默默无语。一时,陆媛醒了过来,强撑起身子要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皇后忙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将受孕之事缓缓告诉了她,并嘱她安心调养,保住龙胎。
予临也极力宽慰她,并亲自喂她吃了一盏红糖燕窝,驱寒压惊。予临见她渐渐恢复,又嘱了太医好生诊看调养,回承明殿处理政务去了,皇后又略坐了片刻,也回坤仪宫去了。
太后得了消息后即刻要起身前去看望,被镜竹苦苦劝住了,自入秋以来,太后身体每况愈下,换了一干太医诊治,天天汤药不断,皆不见好。太后只得遣了镜竹到玉润堂看望,并送去两支上好的山参和其他众多补品,命她好好养身。又有其他嫔妃纷纷前来看望了。直至黄昏时分,众人才渐渐散去,玉润堂方才清静下来。
内堂里,陆媛斜卧在床上,靠着攒金枝的软枕,拥着松软的云丝被,床瓴上悬挂的锦绣香囊里散发出鹅梨帐中香的微微甜香,清芙渠落水的一幕仿佛离得很远,已模糊记不清楚,她纤细的手指拂过小腹,小腹平平的,里面却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悄无声息的生长,但是现在这个小生命正岌岌可危。她十分后悔,不该在最后的时刻放弃自救,也许被早一点救上岸,孩子就可以安然无恙了。止不住的心痛和悔意击打着她的心,清亮的眼眸里不觉涌出了泪水,手指紧紧地抓着那水红丝滑的锦被,怔怔的盯着锦被上刺绣的凤栖梧桐发呆,任凭泪水滴落在锦被上,打湿了一片。
碧落端着一杯参茶,轻轻走过来,拿小银匙慢慢搅动着,说道:“小主,你也别太伤心了,刘太医会尽力诊治的,太后也在宝华殿里为小主和龙胎诵经祈祷,有太后和皇上的福泽保佑,龙胎定会安然无恙。”说着将温度刚好的参茶递到陆媛手里。
陆媛接过茶盏,却无心喝茶,叹道:“你怎知我心里的痛楚啊!本来我略识得水性,那渠里的水又不甚深,又有侍卫赶来相救,不会在这水里淹这么长的时间。我看那竹桥断的蹊跷,猜测是人为也未可知,便有意放弃自救,任凭自己沉入水底,延误了侍卫救援的时间。假若我知道腹中已有了孩儿,定不会这般擅自妄为了,也许这孩子也就不会有事。”说着,如珍珠般的了眼泪簌簌流下来。
碧落宽慰道:“小主,切不可过分自责,你本就在受孕初期,胎像不稳,又加上落水,受惊受凉,胎儿保不住也是有的。现在你过分悲伤,只会对安胎更为不利,所以千万要安心养胎才是。”
陆媛听此一说,方才渐渐止住悲伤,忽又想起一事,急切道:“万不可叫太后担忧伤神了,她老人家的圣体这一向不太康健,若是再久跪诵经,如何禁得住。我要去慈安宫看看太后!”说着久想要下床。
唬的碧落和春华连忙拦她,道:“太医叮嘱了,小主现在切不可随意下床走动,保胎要紧,太后那边有镜竹姑姑照料,定是极妥当的。只要小主和龙泰安康了,太后也定会安康的。”陆媛听如此说,只得重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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