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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节的晚上,陆媛在春元殿陪着予临用膳,膳毕,又说了一会子话,才回玉润堂来,予临见天色已晚,路滑难行,便命她坐了自己的华盖步撵回去。到了玉润堂阶前,陆媛便下了撵,命小太监们抬着空撵回去了。
陆媛扶着春华的手刚踏上台阶,就听见旁边的竹丛里窸窣作响,竹竿耸动,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影蹲在那里。她吃惊不小,大声喝道:“是谁藏在那里?快出来!”
小允子和小连子闻声跑出来,进那竹丛查看。小允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会儿便擒出一个人来,押到了玉润堂里。
陆媛看时,却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她喝了一口热茶,肃声道:“你鬼鬼祟祟藏在我玉润堂里做什么?”
陆媛本以为那小太监是来小偷小摸的,谁知他面无惧色,从从容容地磕了个头,道:“奴才躲在这里等了贵人小主一晚上了,有要事禀报小主。”
陆媛不觉诧异道:“你有何事?快快说来!”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眼神往两边看了看。陆媛会意,道:“碧落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见闲杂人都出去了,那小太监方抬起头道:“奴才名叫小康子,在御膳房当差,奴才的弟弟叫小顺子,之前在承明殿给皇上伺候茶水。”
听到“小顺子”这个名字,陆媛神情猛地一震,与碧落对视了一下,道:“说下去!”
小康子继续说道:“几个月前,奴才的弟弟被人收买,半夜里在承明殿窃取朝堂机要被侍卫抓了现行,并供出是受了怡贵人的指使,其实怡小主是冤枉的,真正在幕后指使的人是荣妃娘娘!”
陆媛又惊又喜:“你如何得知?”
小康子一五一十道:“事发前半个月,恰巧奴才们的老娘犯了旧疾,卧床不起,等着银子请郎中看病抓药,奴才囊中羞涩,正着急时,小顺子拿来一包银子,说是荣妃收买他从承明殿偷窃朝政机要,原是为了暗中帮助郑大将军。荣妃告诫他,若是事情败露被抓了,就要赖到怡小主身上。因急需银子给老娘看病,小顺子便同意了这桩差事。后来发生的一切贵人小主您都已经知道了。”
陆媛问道:“那你如今为何前来向我告密呢?”
小康子又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道:“本来荣妃娘娘承诺小顺子,风头过去后,定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大狱中救出来。不承想,几天之前小顺子突然死在狱中,狱卒说是得了暴病,不治而亡。但奴才觉得蹊跷,小顺子一向身体强健,奴才猜测定是荣妃娘娘为了灭口,买通了狱卒,害死了他。奴才知道小主一向和怡小主交好,便前来揭发荣妃,为弟弟报仇,奴才就这一个弟弟,现在却落了这等下场。”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陆媛双手紧紧抓住扶椅的把手,表情凝重,略一沉吟,道:“你且回去,不要声张,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容我好好想一想。”
小康子又磕了一个头,擦着泪悄悄走出玉润堂,消失在夜色中。
碧落道:“小主,小康子的话可信吗?”
陆媛慢慢思索,道:“十有八九。那件事本就蹊跷,如今听了小康子之言,便可解释通了。”
碧落又道:“那小主您打算怎么办?”
陆媛拿起小银剪剪了剪烛花,原本暗淡的烛光一下子明亮了,缓缓道:“我需要和娴妃姐姐、顺嫔姐姐好好议一议。”
碧落道:“那奴婢这就去请娴妃娘娘和顺嫔娘娘过来。”
陆媛忙道:“不可,此时天色已晚,不可兴师动众,打草惊蛇,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次日,娴妃和顺嫔便得了消息,一同聚在了玉润堂,陆媛将昨晚小康子的话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娴妃谨慎道:“小康子的话虽然可信,但是口说无凭,只凭着他的口供是翻不了案的。”
顺嫔亦道:“娴妃说的在理,如今小顺子已死,死无对证,仅凭着小康子的话搬不倒荣妃。荣妃既然敢做,肯定已经做好了铺垫,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陆媛道:“我如何不知。只是馨儿妹妹已被软禁了三个多月,现在事情出现转机,若是不趁此将她洗清救出,只怕日后再没有机会了。”
大家一时沉默下来,只在心中暗暗思索。
陆媛忽然笑了,道:“妹妹想出了一计,或许能对付得了荣妃,还请两位姐姐陪着媛媛演一场戏。”说着,密密地将计策说了一遍。
顺嫔道:“可以一试,就算不成功,也没有什么妨害。”娴妃亦点头称是。三人又议了一回,方才散去。
一连几天阴霾的天气,这一日终于放晴了,湛蓝的天空如洗过一般澄澈,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如此晴美的日子在冬季是不多见的。
荣妃扶着流苏的手,走在琼苑的羊肠小道上,脚下未化的积雪咯吱作响。几个月以来,后宫李发生的桩桩件件都令她不快,皇上虽没有冷落她,但是比起从前专宠的时候究竟是差的远了。
走到一处假山的背面,身上白狐绒斗篷的带子突然松开了,流苏站住了为她重新系紧。
这时,从假山前面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一个道:“我听说了一件奇事,前日皇上在坤仪宫陪着皇后用晚膳,喝了酒后一时高兴,放言说只要皇后一朝生下嫡子,立即就立为储君。”
另一个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皇后贵为中宫,腹中的又是嫡长子,尤为尊贵,立为储君不足为奇。”
方才的女子说:“大寅自立国以来还没有发生过婴儿册立储君的事情呢。”
有一个女子又道:“规矩都是人定的,看皇上对皇后的这一胎如此重视,打破规矩也是有可能的。”
荣妃在背后听到了这一番话,顿时浑身发冷,犹如掉入冰窖一般,自皇后有孕后,每日里杯弓蛇影,胡乱猜疑,如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了,犹如晴天霹雳。
荣妃再也忍耐不住,从假山后冲出来,见方才说话的两人却是娴妃和顺嫔,她厉声道:“你们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立储的事情妄加议论!”
娴妃和顺嫔见荣妃骤然出现,都吓了一跳,连忙说:“是嫔妾们放诞了,以后定会谨言慎行。”
荣妃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方才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顺嫔微微一笑,道:“真亦假时假亦真,信则真,不信则假,真还是假,荣妃娘娘聪明果毅,心中自有定论,如何来问嫔妾们呢?”
荣妃动怒道:“顺嫔,别以为皇上重新宠幸你,你就可以恣意妄为了,小心再度失宠!”
顺嫔徐徐道:“臣妾多谢娘娘提点,宠与不宠,也不是娘娘能够妄加揣测的。”
“你!竟敢跟本宫顶嘴!”荣妃勃然大怒,高高扬起了右手。
“住手!”远远的传来一声喝止,众人看时,却是皇后的仪仗,待到了面前,众人纷纷屈膝请安。
皇后高高地坐在龙凤步撵上,披着墨狐的大氅,隆起的肚子上搭着一条薄毯,面露愠色道:“荣妃,你喜欢打人耳光的毛病又犯了吗?本宫说过多次,姐妹们同处后宫,要和睦相处,你把本宫的话都当做是耳旁风吗?”
荣妃只得低头道:“臣妾不敢。”
皇后神色稍霁,又道:“本宫正要去清音阁听戏,你等一起去吧。”
荣妃以身体不适为由辞谢了,娴妃和顺妃跟在皇后的步撵后面往清音阁去了。
见众人走远,荣妃转身对流苏急促地说:“快让进喜偷偷溜出宫,将立储的消息告诉我父亲,让他好有防备。”流苏忙颔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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