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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走后,那丫鬟轻佝着身子,引二人继续前行。
这个丫鬟铁定不认识,因为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左右。薛君忧和艽儿跟她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来到后院。
刚迈进院门,只见一位年纪颇大的妇人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个盛有七八碟肉片生蔬的托盘,肉片是薄薄的羊肉,生蔬青菜颇多。
薛君忧与那妇人对视一眼,伸手接过托盘,然后说了声“我来吧,浣菱姨。”
妇人听到这句话,栽楞一下,接着吃惊地露出欢喜笑容,有点儿难以置信。
薛君忧跟着笑笑,冲她点点头,转而向她介绍身后的艽儿:“这是和我一同回来的丫鬟,秦艽,麻烦浣菱姨带她去我院里的屋子住下,顺便再弄点好吃的给她,我们可节衣缩食一路了。”
叫浣菱的妇人看了艽儿一眼,又回过眸,亲善道:“小少爷还是待我们这些下人如此亲,十年也没怎么变。”
“没变吗?”薛君忧皱了皱眉,揶揄自嘲道:“明明长高长帅了才是。”
“是是是。”浣菱点点头,笑着朝后院的西南角长廊指了下,嘱咐道:“夫人跟二少爷都在主家大院的阖兴亭呢,三少爷只管过去吧。”
说完,浣菱领着艽儿离开,二人并排走向薛君忧的院子。
... ...
薛君忧端着托盘,轻车熟路进了主家大院,想着十年都未见的亲人,心里不免一阵澎湃。
在这个世界上,生父母一家给了他新的身体与患难与共的亲情,而养父母一家,可谓给足疼爱,也弥补了他上辈子生活在孤儿院的伶仃童年。
就连这一托盘吃食,还是当年薛君忧小的时候,研究出的“涮锅”,从此天气转凉,一大家子人总会其乐融融围在亭子里赏景涮锅。
心里想着,身前回廊的亭子里传来熟悉的谈话声,一阵混合着菜蔬肉片的香气随冷冽空气而来,让人顿时有了精神。
薛君忧抬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围在石桌铜锅前,看着亭外稀稀落落的梅雨假山聊的起劲。那男的长相俊瘦,头戴一顶白色玉冠,举止间带些温文尔雅,身上披一件白色狐裘。女的背对薛君忧,头戴玉饰金钗,着一身上好缎料的金色衣裙,身姿端庄,裙裾及地,身上自带股娴雅贵气。
这二人,便是薛君忧的养母董氏与二哥薛君事。
薛君忧微微吸一口气,端着托盘朝亭子走去。
距离渐近,二哥闻声抬头,微微蜡黄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久违微笑。
托盘放下,薛君忧开始低头摆碟,也才将将惊动母亲。
母亲抬头欲叫浣菱,不败岁月的一张脸庞却是停滞住:“浣菱呢?”
“浣菱姑姑刚被管家有事叫走了。”薛君忧温声回道。
“奥... ...新来的?”
“嗯,从南州齐连郡过来的。”
“还挺远的。”母亲点点头,继续转过去看着亭外稀稀落落的雨中庭院,像是心有疑惑,时不时还回头又打量几眼薛君忧。
突然,端庄的身子僵住,口中喃喃着齐连郡,再将目光定格在薛君忧脸上。
母亲眉如远黛,发出一声笑音,眼眸浸润,直直看着薛君忧就问道:“幺儿?”
“娘!”
虽说薛君忧这一路都想露出最阳光爽朗的笑容来着,可叫出这短短一个字后,一双眼睛还是不争气的晶莹发光了。
母亲立刻站起来,一把抱住薛君忧,就像小时候一样,不停摸着他的肩膀跟后脑,持续好一会儿才松开,泪花在眸子里像是满了,两滴清泪被挤出来,划过脸颊:“长大了,就是有点儿瘦。”
薛君忧满脸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后退一步,对着这位给予他天大养恩的母亲深深一躬:“孩儿回来了,母亲。”
“好!回来就好!”
董氏拭去一把眼中泪花,同样是满脸笑容,除了看着儿子瘦了之外,心里哪儿哪儿都高兴。
当年抱回来时就瘦的叫人心疼,好不容易给养成大胖小子,现在又瘦成这样。
董氏拍了拍薛君忧一双胳膊,微笑着说道:“走了半个雨天吧?走,进屋吧,外面怪冷的。娘这就叫厨房给你炖最爱喝的乌鸡汤。后院儿那只黑凤鸡啊,还是你奶奶特地找人寻来的,天天都害怕等你回来就长老了呢,正好!今天我们就让它寿终正寝。”
静静听着长长的一段话,薛君忧心里升起一股热流,还是那个家,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心里想着,薛君忧忙搀扶着母亲坐下,“不用不用,孩儿可不冷,正好,鸡汤外面有得是,可这涮锅就我们家独一份,孩儿馋这口儿都馋十年了。”
“嗯,好!”董氏点点头,将一边没用过的碗碟放在他身前,“这原本是给你大嫂准备的,可她啊,前不久派人回话说不舒服,正好,给你用吧。”
“谢谢娘!”
薛君忧这边刚接过碗碟,另一边满筷子肉片就放了进来,他又看向另一边,笑道:“谢二哥。”
“三弟变得更客气了。”薛君事收回筷子,看着久违的弟弟,脸上也是一阵高兴:“奶奶和母亲天天念叨你,这下好了,总算回来了。”
“嗯,回来了。”薛君忧点点头,脸上遂多了些愧疚看向母亲,低声认错道:“对了娘,我听金叔儿说,五公主已经来过了... ...对不起啊,人没回来,还给家里徒增一笔欠账。”
董氏娴雅笑了笑,她从身上取出那玉佩,又重新交还给薛君忧:“不碍事,五公主的钱,娘已经帮着还了。这玉佩啊,是你亲生母亲留给你的,多少钱娘都给你赎回来。”
“谢谢娘!”
薛君忧接过玉佩,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跟老头在山上十年,可是没吃过几顿上好的羊肉。
董氏在一旁看着直心酸,就为跟老太太很久之前的约定,瞧把自己儿子苦成什么样子了。
想来那老道准是限制幺儿花钱了,不然十年送过去的一万两银票,怎么还能剩下来六千两。
就这么瞧着,董氏又忍不住摸摸薛君忧的头,还是该谢谢那老道的,至少又还了个懂事的儿子给她:“慢点儿吃,不够娘再叫人拿。”
薛君忧嘴里鼓鼓的应道:“够了,够了,我在进城之前,其实都吃两个烧饼了... ...大个儿的那种,管饱,嘿嘿。”
说实话,在城外吃那两个烧饼确实已经饱了,古代就这点好,没有食品添加剂,更没有科技与狠活,用料那都是实实在在的,老百姓不骗老百姓。
之所以这么吃,他纯粹只是馋,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碰过油水了。
“唉,真是苦了孩子,都吃上烧饼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身后长廊里传来微微嘈杂,像是丫鬟下人急说着什么,薛君忧刚刚转过头去,正好撞上了一位拄拐老妪的慈祥目光。
这老妪半佝偻身子,精神可是矍铄,头上一根根银丝打理得十分认真,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深褐色眼眸,其中隐隐含着时光所留下的浅痕。
薛君忧心头触动,吞下嘴中食物,立刻站起来。
被两个丫鬟急急搀过来的老妪,直直望着薛君忧的脸,眼中那被时光所留下的道道浅痕,一下子被浊泪所冲淡,满是皱纹的两颊显出几缕激动红晕,她伸出双手捏了捏薛君忧胳膊,慈祥的点点头,沧桑的声音里残留一丝清柔:“壮了,孙儿,壮了... ...这些年想不想奶奶啊。”
薛君忧微微一笑,张开手抱住奶奶:“想!孙儿天天想您呢。”
“那不先来看奶奶... ...这儿呀!到底还是跟娘亲,宁可在外面啊,陪着受凉落雨,也不愿去屋里找奶奶烤暖炉。”
老太太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酸气儿。董氏一手提袖,一手指着老太太,转头看向薛君事,嫌笑道:“看看这老顽童,拐弯抹角说媳妇儿的不是呢。”
“那可不?孩子淋雨回来的,还让在外面待着。这知道的,是母子俩节俭,怕浪费粮食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洗尘宴都办不起。”
老太太从薛君忧怀里出来,这怼人说话是一点儿不喘气,说完董氏,抬头又把目光落在薛君忧脸上,抓着手要走:“走!好孙儿啊,到奶奶那儿去,奶奶特地给你买了只不大也不小的上等黑凤鸡。咱呐,回去就叫人把它宰了,给我这好孙儿补补身子。”
薛君忧微笑着要走,董氏却又不依了,手疾眼快的分开二人,两手搀扶着老太太,轻劝道:“娘啊,幺儿都累一路了,你让他歇息歇息吧,啊!媳妇儿陪你去说说话。”
老太太不舍的看了薛君忧一眼,脑子里想想倒也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跟着董氏朝回走:“好好好,这从齐连郡回来,一千多里路呢,可不能再累着我孙儿。不过这晚饭啊,可要安排的好点,不能让我孙儿缺嘴儿。”
“是!儿媳等会就去。”
董氏一边扶老太太往回走着,一边回头给兄弟俩使了个眼色。
薛君忧跟二哥立刻会意,相互对视一笑,冲母亲躬身行了礼,然后结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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