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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倒霉。
晨起亲眼瞧见公主掉下悬崖之后,又得知皇帝下午就要来严华寺。
为了保住自己这一颗脑袋,他带着人几乎将严华寺山上山下都给搜了个遍儿,可是连公主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反倒是见到了他们身上遗落的东西。
后来还是侍卫们提醒,他才想起来,最坏的后果便是他们被河水冲跑了。
不等他带人去找,皇帝已然到了。
知道长公主竟然与国师双双坠下山去,还可能被河水卷走,勃然大怒之下,直接便要杀了他泄愤。
还是岳州立下了军令状,言明自己一定找回来人,才被皇帝踹了一脚之后,让他带着侍卫们出去寻人了。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抵老天爷觉得他这一颗脑袋与自己的身体缘分没到,让他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找到了尚且活着的公主与国师。
可是……
也亲眼让他见识了,被轻薄了的公主。
若是他再早来一会儿,兴许这事儿就不会发生,可他偏生就赶到了那一刻。
于是,为了保命的岳州,只能将所有事情,极力的推到萧景辰的头上。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之后,末了,岳州又加了一句:“幸好微臣到的及时,否则……怕是公主真要被……”
后面的话他没说,皇帝却是懂了。
以岳州所言,便是他去的及时,才让萧景辰没有得手,不然的话,赵凰歌被国师轻薄,那事情可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毕竟,长公主身为皇室女,即便是在婚前被迫才失的清白,也是极大的丑闻。
更遑论,那人还是北越国师。
北越国师,又是天生的佛子,那是民之所向,此生都只能供奉于佛,不得破戒。
不管是皇室还是东皇宫,都不能承受这事儿的后果。
因此岳州说完之后,皇帝好半日脸色都是黑的。
他也不敢抬头,垂首跪在地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等着皇帝的回应。
好半日,才听得皇帝沉声开口询问:“此事,都有谁看到了?”
闻言,岳州心头一沉,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是恭声道:“回皇上,只有微臣一人,微臣怕毁坏公主名誉,叫他们都转过去了。”
即便皇帝真的怪罪下来,这事儿他也得一力承担了。
所以,只能是他一个人看见。
否则的话,那些人的性命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皇帝倒是有些诧异他的回答,默然良久,才道:“不,你说错了。”
他直起身来,盯着岳州,一字一顿道:“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皇帝这话一出,岳州却是骤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额头上冷汗不住地往下落,声音里倒满是坚定:“回皇上,微臣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事儿,皇帝不打算声张,他得烂在肚子里。
见他这模样,皇帝的声音才缓和了几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行了,起来吧。”
他说着,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又顿住脚步,道:“你看护公主国师不利,念你往日尚且算是尽心尽力,朕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查清楚那一批刺客的来历,这事儿于你,不难吧?”
皇帝这话,便是变相的不惩罚他了。毕竟那一批人都在他手中,只需要审讯出幕后主使便可。
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要是还抓不住机会,那才是真的怂包了。
因此岳州忙的恭声应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将幕后主使抓获归案!”
得了这话,皇帝不置可否,转身出了门。
……
赵凰歌还在昏迷着,太医已经诊脉完,在外室写药方,内室里,女医正在给她上药。
见到皇帝进门,太医忙的迎上来请安:“叩见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眉眼里满是担忧:“公主怎么样了?”
“回皇上,公主身上多处受伤,好在先前已经用过药,是以没有危及生命。”
太医说到这儿,又有些忐忑的看了看皇帝,复又继续道:“只是其中有两处伤及要害,怕是伤了元气,想要彻底痊愈,约莫要半年左右。”
她无性命之忧,这于皇帝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此他倒也没有再发火,只是倦怠道:“既如此,便让女医好生守着吧。”
正说着,就见女医从室内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内中满是暗色。
都是从赵凰歌伤口上擦拭下来的鲜血。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道:“朕进去看看她,你们都出去吧。”
闻言,众人忙的行礼退出,皇帝则是径自去了内室。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饶是在睡梦中也不踏实,秀气的眉紧紧的皱着,唇角微抿,越发显得唇色苍白。
她的唇上干裂出了伤口,才被喂了水,唇倒是不干了,可血丝渗出来,瞧着模样狼狈的很。
自幼娇惯的长公主,便是去校场上摔打,都未曾受过伤,谁想如今倒是将前面那十几年的罪过都受了。
皇帝眸光深沉的看着床上的女子,低下头替她将被角掖好,却听得一声轻唤:“兄长……”
那一声,顿时让皇帝的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去看赵凰歌,却见对方双眸紧闭。
只是却有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似是委屈极了,声音极小,含含糊糊的,需的人弯腰倾听,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兄长,阿阮好疼,阿阮有负于……”
赵凰歌说一句哭一声,到了最后,那声音压低到似乎能随风散去。
她说:“兄长,阿阮委屈……”
皇帝慢慢的坐在了她的床前。
少女的眉眼已经长开,若是睁眼的时候,可见那一双眸光灿若星辰。
可此时她合着眼,瞧不见神情,唯有那泪水不住地滑落,鼻尖都是红的。
再加上那一张受伤后青紫的脸,像是被人欺负到无力还手的小兽。
皇帝伸出手来,替她将泪水抹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赵凰歌,于昏迷中感知到他的存在,依恋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依恋。
皇帝骤然站起身,大踏步的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时,却又顿住,偏头吩咐:“伺候好公主,再有意外,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夜风拂过,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冷意,较这秋日的风更凉几分。
……
赵凰歌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的三哥赵显垣似乎才三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她却已然是久病垂死的模样。
她梦见自己躺在栖梧宫中,才咳了一阵血,神情枯槁,分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丧失了生气。
太医说她毒入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待得人退去后,她一偏头,就看到了床前的赵显垣。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往日里满是温情的眉眼,如今换上了不解。
他说:“阿阮,兄长把祈年交给你,你却将他养废了,兄长对你好失望。”
男人的声音冰冷,浸的赵凰歌浑身也是彻骨的凉。
她拼命的摇头,试图去攥着他的衣角解释,却被他避开。
她疼的喘不上来气,连话都说不利索:“阿阮错了,阿阮辜负了兄长所托。”
“可是……阿阮好疼。”
毒药日日折磨着她,赵杞年日日变相找麻烦,还有前朝的老狐狸们。
人人要她不得安生,人人又想让她给他们安生。
他们以为她铜墙铁甲穿不破打不烂凿不穿,却唯独忘记了——
她才二十六岁。
她也是个姑娘。
她也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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