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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爵位……
朱仪的神色动了动,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年轻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是杨杰能够看得出来,这句话,打中了对方的死穴。
于是,他继续开口道。
“小公爷,如今成国公府面临的局势,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因为当初选秀之事,天子对成国公府日渐疏远,眼瞧着拿回爵位遥遥无期,说不准,过上几年,借个由头,连门楣都保不住了。”
“若非如此,小公爷也不会愿意和争斗多年的英国公府和解。”
“但,想必小公爷心里也清楚,这么做无非是治标不治本而已,真正想要让成国公府继续屹立下去,必须要将爵位拿回来,对吧?
来成国公府之前,杨杰自然是提前做了诸多的准备,对于两府之间多年的明争暗斗也多有了解。
所以,一句话便点出了重点所在。
事实上,在他看来,朱仪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竭力挽回成国公府败落的速度而已。
随着土木一役,成国公朱勇战败,朝堂上经过了激烈的争端,最终决定将此事搁置,冷处理。
成国公战死已有一年多了,但是,成国公府的爵位悬而未定,并且看样子,朝廷也没有要定的意思。
这种局面之下,自然会引起宵小之辈的觊觎。
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各处的田地,商铺,外宅,屡屡发生各种冲突,昔日高高在上的成国公府,现如今,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就算朱仪找上门去,可对方只需一句,你又是谁?
成国公府的小公爷?
有爵位吗?
哦,没有啊,那让成国公来谈吧!
这就是成国公府面临的窘境,念着当初的交情的,自然是以礼相待,但是,不念交情或者本就没有交情的,他或许连门都进不去。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随着两府的婚事传出风声,哪怕只是定亲,不少人也重新登门赔礼道歉,好言好语的归还该归还的东西。
这就是爵位的力量!
捧高踩低,这种事情,杨杰在京中见的多了,他自己经历的,也不少。
所以,他更清楚,哪怕是重新“获得”了别人的尊重。
但是,这种依托于别人而获得的“尊重”,也绝不会好受。
这种情况下,朱仪对拿回爵位的渴望,只会更强,不会削弱半分,这一点,杨杰很笃定!
只不过,在眼下的局势之下,朱仪能够做到最好的地步,也只是暂时延缓成国公府败落的速度而已。
果不其然,提起爵位,对面的朱仪沉默了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他的语气颇带着两分烦躁,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想说,宁远侯府倒了,成国公府就能拿回爵位,这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吧?”
“为何不能呢?”
出乎意料的是,杨杰却很认真的反问道。
朱仪一时无言,花厅当中竟重新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朱仪的脸上扯起一丝讥讽的笑,似乎在笑杨杰天真。
然而,杨杰却不紧不慢,开口道。
“小公爷不必这么看我,既然我这么说,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呵……”
朱仪右手轻轻的在桌上敲了敲,冷漠的道“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于是,进到府中首次,杨杰从座上起身,对着朱仪拱了拱手,长身玉立,开口道。
“想要拿回成国公府的爵位,看似艰难,但是其实,无非把握两处便可。”
“其一……”杨杰竖起修长的手指“是要有人帮!”
“土木一役,成国公虽力战而死,但终归有冒进之嫌,事实上,若成国公当时能稳扎稳打,做好掩护的职责,那么,大军不至于撤离如此匆忙。”
“这也是朝中诸多大臣反对让小公爷袭爵的原因,土木之役,虽非成国公之过,但却难逃干系。”
面对这样的“直言不讳”,朱仪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是,依旧没有开口反驳,因为杨杰说的,是实话。
被人针对,总是会有借口和缘故的,朱勇如果没有过错,不可能直到现在还一直被人揪着不放。
“所以,想要复爵,首先便要有人帮……”杨杰转身望着朱仪,一字一句的道“不是顺水推舟,搭把手的帮忙,而是下死力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帮!”
朱仪脸色依旧沉着,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宁远侯倒了,就会有人下死力气帮我?”
杨杰慎重的点了点头,道“到了这等地步,杨某也不讳言,英国公府,成国公府,宁远侯府,阳武侯府这几家府邸,之所以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中间有种种缘由,但是都逃不开一点,是什么,相信小公爷不用我说明白。”
朱仪沉默。
于是,杨杰继续道“一股势力要拧起来,是需要一个领头人的,现如今,这几家府邸的领头人是宁远侯。”
“但是,如果宁远侯倒了呢?”
最后这句话,杨杰说的声音很轻,同时,也让人颇觉得意味深长。
如果……宁远侯倒了呢?
朱仪细细的品着这句话,心中隐有所悟。
他当然比杨杰更加清楚,现在太上皇一党的情形。
抛开文臣那边不谈,其实真正撑起来太上皇一党的府邸,也就是刚刚杨杰所说的几家。
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阳武侯府,宁远侯府。
当然,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还有定西候府,安远侯府,以及被谪降为伯爵府的宁阳伯府。
还是那句话,勋贵是极其讲究门第的。
能够跻身到核心层,没有侯爵的门楣,是不可能的。
一些伯爵府邸,虽然说同样有这个意愿,或者和他们交情颇深,但也很难真正进入核心,不过需要的时候摇旗呐喊罢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几家府邸,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如今的处境都非常尴尬。
英国公府那边,被当做话事人培养的张軏死了,张輗无论能力,威望都不足以压服其他的府邸。
至于成国公府这边,更不要提了,门楣仍在,但是朱仪到底没有爵位在身。
其他的几座侯府当中,阳武侯府,定西候府两家,都和英国公府一样,真正承袭爵位的主事人年纪很小,是由亲近的叔伯代掌大权。
至于宁阳伯,战功,能力,威望倒是都够,但是,毕竟如今他只有伯爵之位,单这一条,就不可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所以,划拉来划拉去,就只有一个宁远侯任礼,勉强堪用。
战功也有,能力也还行,爵位……勉勉强强也看得过去,能成为一个代表他们发生的“领头人”。
如果现在,一旦任礼也倒台了,或者,哪怕没有倒台,只要他跟宁阳伯陈懋一样,失去了侯爵之位。
那么,接下来会到谁来代表他们这帮人,在朝堂上发声呢?
看着朱仪沉默的样子,杨杰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问道。
“小公爷,英国公府,这段时间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朱仪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一番杨杰,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这个世家子,是真的深不可测。
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英国公府最近的日子当然不好过,在朝堂上忙活了这么久,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还赔进去张軏一条性命,实打实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这只是浮在表面上的。
真实的情形,比外界看到的,其实还要恶劣。
最明显的就是,随着张軏的死,英国公府不得不进行一系列的权力交割,让任礼代替英国公府,暂时执掌中军都督府的实权。
与此同时,在太上皇一党的内部,张輗也开始被冷落,打压,前段时间,焦敬明里暗里对他的逼迫,就是实证。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变的道理。
若非如此,凭两府之前不冷不热的关系,张輗也未必就会愿意跟朱仪结下这门亲事。
念头至此,朱仪不得不承认,杨杰这个人年纪轻轻,但是,对世情的洞察,却比很多人都要深刻的多。
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之间的这桩亲事,可不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要借助别人的力量,就要给别人带来好处吗?
成国公府希望借英国公府之手,稳住在勋贵当中摇摇欲坠的地位,而英国公府这边,则是希望通过拉拢成国公府,加强自己在太上皇一党中的话语权。
二者各有所求,各取所需,这桩亲事的促成,对双方都有好处。
到了这个地步,朱仪终于开始将精力从杨杰这个人,真正的转向了他所说的事情。
事实上,直到刚刚为止,朱仪之所以没有真正动手赶人,都只是因为,他对杨杰保持着好奇心,想要知道,这个世家子到底能够做到何等的地步。
结果,自然是超乎他的意料的,杨杰的表现,一次次的刷新了朱仪的认知,但是,这也仅仅是对这个人感兴趣而已,对于杨杰所说的‘扳倒宁远侯府’的事情,朱仪是从未考虑的。
但是现在,他必须得说,杨杰,的确有几分本领!
这个思路,是朱仪以前从未想过的。
其实很早之前,朱仪就清楚,对于任礼这个人,英国公府那边是多有轻视的,没别的原因,无非是老牌世家的自矜而已。
但是,随着局势的变化,张軏出京,被杀,英国公府的地位面临被动摇的风险,张輗也不得不扶持任礼上位。
可实际上,真要说他们之间交情多深,确实未必。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机会拿回权柄,英国公府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任礼。
这其实就是杨杰所说的,拿回爵位的机会!
张輗之所以没有办法像张軏一样,掌握张辅留下的遗留势力,是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战功,所以能力上不受认可。
这是他的硬伤!
但是,如果任礼倒了,那么,无可奈何之下,这种硬伤,也是有变通之法的。
譬如,两座公府的联合!
如果成国公府能够复爵,且能够坚定的支持张輗,那么,凭借两座公府的人脉,地位,张輗是有希望弥补这个短板的。
毕竟,在勋贵武将的圈子里,爵位往往象征的地位和实力。
即便张輗的能力不够,但是如果作为代表两座公府发出声音的人,自然无人敢忽视他。
这对于英国公府来说,无异于重新拿回了张辅遗留的势力。
凭借这份对中军都督府的掌控,张輗也同时能够重新拿回在太上皇一党当中的主动权。
所以,一旦任礼倒了,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这几家府邸,必然是要全力帮助成国公府复爵。
然后用两公府的联合,压下惶惶的人心。
这么一想,朱仪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心动。
张輗不像张軏一样思虑周全,如果说,有人能够点一点他,让他看到其中的希望的话,朱仪相信,捅起刀子来,这位张家世伯,可是丝毫都不会手软的。
诚然,失去任礼,从整体而言,对忠心于太上皇的势力,是一大损失。
但是,那和英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从谈话开始第一次,朱仪的脸上浮起一丝心动,道。
“英国公府那边,我可以试一试,但是,你如何能保证,此事能成,就凭你拿出来的这份,语焉不详的信?”
既然开始考虑,自然首先要想的便是可行性。
还是那句话,宁远侯府,不是什么病猫,那是一只老虎!
就算是朱仪想要对他动手,并且能够说动英国公府,但是,毕竟明面上不可能跟任礼决裂。
毕竟,任礼死不死的,英国公府不在意,但是,南宫和慈宁宫的两位,肯定是在意的。
如此一来,在行动上就多有掣肘,可动用的力量,也屈指可数。
任礼如今身负紫荆关之功,手掌中军都督府之权,在勋贵当中堪称位高权重,这样一个显赫的侯府,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
能够在他身上做的文章,无非就是刺杀朝廷重臣和侵占军屯一事。
但是,就如朱仪所说,前者根本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的可信度也难以保证,何况,这件事情毕竟没有成功。
至于侵占军屯一事,这不是他一家侯府的事,任礼和杨洪不一样。
杨洪自进京以来,就背靠着天子,和靖难的一群勋贵不怎么热络,所以自然,在天子下定决心要拿杨府开刀的时候,就变得进退两难。
可任礼却从一开始,就不是天子党。
他背靠的是以英国公府为首的旧勋戚,这帮人,恰恰是侵占军屯的受益者,只要他们不傻,就会明白,任礼一旦倒在军屯一事上,那么下一个要倒的就是他们。
所以,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想要做文章,都绝非易事。
愿不愿意做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做的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
看着杨杰含笑的目光,朱仪心中莫名有一种感觉,或许,他真的能做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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