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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文华殿中,朱祁钰将朝堂上对于皇庄还有代王府的争议,都大致对着代王说了一遍。
这位王爷才明白了过来,捻着胡须道了一句,不过,脸色却不怎么好看,轻哼了一声,旋即便开口道。
“陛下恕臣直言,您平日里,对于这些大臣,还是太宽纵了些,圣旨已下,这些大臣竟然还敢如此阳奉阴违,公然抗旨,实在是可恨。”
似乎是自从得准可以移藩之后,朱仕壥因为老代王带给他的压力也渐渐消失不见,如今倒是颇有了几分真正的藩王气度。
看着气哼哼的代王,朱祁钰倒是没有接这个茬,而是继续道。
“代王叔不必担心,这件事情,朕已经命他们下去办了,就是仪制上要稍稍削减,不足的银两,朕会让内库先支出,不过王府的营建不会耽搁的。”
闻言,代王倒是有些不安,道。
“陛下,臣的王府,岂可让陛下内库支出,不如臣再去和户部交涉一番,这国库偌大,无论如何,也没有让陛下出银的道理……”
朱祁钰摆了摆手,道。
“无妨,底下的那帮大臣,都不是好打交道的,王叔没必要去碰钉子,都是一家人,何况,此前军屯一事,王叔助朕良多,如今既要移藩,朕自然该帮忙出力,王叔不必推辞。”
这……
眼瞧着天子都这么说来,朱仕壥倒是也不好继续推脱,何况,上次去户部堵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到了那位滑不留手的尚书大人。
这回再让他去,怕还是无功而返,于是,这位代王爷颇为踌躇了一番,便起身拱手道。
“多谢陛下天恩,臣必定铭感五内。”
朱祁钰笑了笑,虚手一抬,道。
“王叔不必多礼,朕还年轻,威望不够,能做的也不多,朝廷社稷,还需王叔和诸宗室尽心护持。”
这话一出,代王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接下来,天子便继续开口道。
“朕听说,王叔已经派人到漳州去了,不知那份海图,用的怎么样了?”
所以说,这才是朱祁钰执意不肯缓建代王府的原因,让代王移藩漳州,其意本是为开海而做准备。
这是大事,在朱祁钰的心中,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北境的防线,所以,再是天灾频发,国库吃紧,也只能从别的地方省银子,漳州这边,是不能省的。
当然,拿了‘好处’,也是得要干活的,代王对此,显然早已有觉悟,闻听此言,他沉吟片刻,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份早已经写好的奏疏,递了上去。
“陛下,这是臣放出消息后,有意前来投靠的乡绅富户的名单,按您的意思,臣派人查了查漳州的状况,结果发现,其中不少家族,都和当地的倭寇有所牵连。”
“而且……”
话至此处,代王有些犹豫,于是,朱祁钰抬头看向他,见此状况,代王方继续道。
“这里头,甚至还有几个,本身就是假以商贾之名的倭寇,当地百姓都知道,只不过,官府却一直查不到证据,所以,也只能让他们堂而皇之的在地方横行。”
提起此事,代王的眉宇间,不由闪过一丝愁色。
他这段时间,除了处理移藩的各种事务,另一方面,就是在打探漳州本地的状况,为天子交办给他的差事做准备。
可是,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漳州这个地界儿,着实不是什么善地。
穷山恶水,百姓过的苦哈哈的就算了,更要命的是,山上有盗匪,临海有倭寇,时常有劫掠之事发生。
就这状况,恐怕不比大同要好多少……
虽然说,当初决定移藩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漳州的环境会恶劣到如此程度。
得到王府官返回的奏报的时候,代王甚至差点就想着别折腾了,最后,还是皇帝派过去帮他移藩的內监‘提醒’他,王府都已经拆了,怕是后悔不得,这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朱祁钰的目光闪了闪,也听出了代王话中的不满之意,踌躇片刻,他开口道。
“原来王叔是担心这个,既然如此……”
话至此处,朱祁钰的话锋停了停,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继续道。
“那这样吧,朕给王叔一个卫的兵力,戍守王府,如何?”
??!
代王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立刻站了起来,道。
“臣不敢!”
近些日子,代王的确是有些转变,但是,说到底,性格这种东西,不是环境变了就会变的。
他前半辈子过的谨小慎微,如今略略的放开了一些,也是因为有天子在他背后撑腰,可这不代表,他的胆子就大。
相反的,代王其实只想远离大同和自己那帮兄弟,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身为藩王,他很清楚,朝廷对藩王的忌惮到底有多深。
按照规制,藩王之国,王府护卫军满编可以有三卫,但是实际上,自从永乐以后,各个藩国的王府护卫军早就已经被收缴了,如今各个王府当中,多是些看家护院的杂役,正经可以称之为护卫军的,也就是几百人而已。
而且,这还是一些资格老的藩国才有的待遇,像是一些普通的藩国,能有个两三百人的护卫军就不错了,而不论人数多少,这些人都要在兵部登记造册,地方还要定期检查,严格的很。
可现在,天子一开口就是一卫的兵马,就算是按最低的卫所兵力来算,一卫也至少是五千人往上。
如此庞大的兵力,他怎么可能敢接?
甚至于,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代王都觉得,天子是不是觉得他有什么异心。
如果说他真的敢答应下来,恐怕能不能走出京师,都说不准了。
眼瞧着代王心惊胆战的样子,朱祁钰先是一愣,旋即便抬手下压,道。
“王叔不必紧张,朕的意思是,增派一卫的兵力,专门负责保证王府的安全,可不是让王叔来养着这一卫的兵马……”
这话带着几分玩笑之意,明显是天子想要活跃气氛。
但是,代王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道。
“陛下,这不合规矩,地方自有兵马戍守,臣奏此事,只是想请陛下申斥地方衙门,调派官军,清剿贼寇,绝无他意,恳请陛下明鉴。”
见此状况,朱祁钰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
“王叔先坐。”
于是,代王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随后,朱祁钰沉吟了一下,方道。
“王叔的意思,朕明白,但是,不论是盗匪还是倭寇,都不是一日之患,倭寇之祸,自太祖立国时便有,已是顽疾,再加上,漳州贫瘠,百姓多以捕鱼为生,倭寇时常劫掠,加上天灾肆虐,苛捐杂税,不少人活不下去,便入山为匪。”
“朝廷不是不剿,而是根本剿不完,所以,地方剿匪之事,朕当然会督促地方衙门,可是,这毕竟不是治本之策。”
“何况,王叔刚刚也说了,这漳州等地,不少乡绅,甚至也和倭寇盗匪有所勾结,朕总不能令地方官军将漳州所见之人都杀个干净吧?”
前头的话还好,最后一句,吓得代王又差点站了起来。
不过一抬头,瞧见天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代王也就强忍着心中的慌张,道。
“陛下圣明。”
朱祁钰倒是没有在意这个,而是继续道。
“漳州的状况,若想从根本改善,只能是……开海禁!”
眼瞧着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愣在当场的代王,朱祁钰却面色平静。
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提出要打开海禁。
在此之前,他虽然将海图交给了代王,而且,想必代王也已经猜到了朱祁钰让他去做什么,但是,毕竟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名义上来说,还是朱祁钰想要核实海图的真假,所以想要遣人出海而已。
但是,如今代王移藩之事已然尘埃落定,某种意义上来说,代王府也已经彻底绑在了他的船上,那么,自然也不应该再隐瞒下去。
想要让别人替自己办事,最忌讳的就是遮遮掩掩的,如果说,代王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真正的任务是什么,那在具体的执行过程当中,必然会出现很大的偏差,这却是朱祁钰不愿意见到的。
“这……陛下……海禁毕竟是……”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天子这么说,代王还是有些坐立不安,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话都说不囫囵了。
见此状况,朱祁钰摇了摇头,道。
“的确,海禁是太祖皇帝所立,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太祖立国之时,局势不稳,更需要经略的是北境,但是如今,也先已死,草原大乱,朝廷自然应当将精力放到东南倭寇之患上。”
“何况,近年来,朝廷各处需要用钱的地方繁多,草原局势不定,互市已经有半年多都难以正常开展,若再不开源,朝廷怕是要支撑不起了,王叔身为宗室,总不能看着朕就这么勉力维持,袖手旁观吧……”
这话一听,就是掏心窝子的话。
皇帝都开始哭穷了,代王他自己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他也只是个宗亲,又不是那帮嘴皮子利落的文臣,天子摆出这样的理由,让他一时之间,连反驳的理由都不好找。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代王还是有些犹豫,低着头不敢答应下来。
见此状况,朱祁钰又道。
“王叔且放宽心,朕也只是有个想法而已,王叔不妨听听再说?”
这话再不接就不好了,代王踌躇了片刻,拱手道。
“请陛下说吧……”
于是,朱祁钰侧了侧头,目光落向了一旁的王诚,于是,后者立刻上前,跪倒在二人面前。
随后,朱祁钰道。
“这个人,王叔应该已经认识了,御用监的太监,王诚!”
代王微微皱了皱眉,没想到皇帝不直接说事儿,反而是先把这个宦官给拉了出来,点了点头,他却没有说话。
见此状况,朱祁钰继续道。
“除了是御用监的太监之外,王诚还是皇店的总管太监,负责和户部配合,主持边境互市的一应事宜。”
闻听此言,代王先是一愣,随即,看向王诚的目光当中,倒是多了几分正色。
皇店的名声,他自然是知道的,素来都是皇帝内库的最大财源之一,大同附近,也有互市的场所。
他此前也听说了,皇店是宫中内宦在管理,但是,毕竟这种事情,代王府插不进去手,所以,他在此之前,也不知道,负责皇庄的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大太监。
让代王重新认识了一下王诚,朱祁钰开口道。
“王叔想必也知道,近来草原局势不稳,互市也时断时续,如此一来,皇店此前收购的许多珍玩,瓷器,丝绸等物,也便不好再继续卖出去,如此一来,都囤积在库房当中,皇店也有些捉襟见肘。”
“前些日子,朕翻阅前宋时的典籍,发现泰西诸国,对这些东西十分追捧,所以想着,刚好王叔要去漳州,不妨将这些东西运往漳州,送出海外,或许,能卖个好价钱也说不定……”
这一番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怎么听这么感觉奇怪。
不过,这个理由,倒是还算合理,不过……
“陛下,这海贸不比互市,海上倭寇频发,再加上那海图真假不知,臣虽没有见过大海,可也知道,海上时有各种海难发生,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臣恐怕……”
言辞之间,还是有推脱之意,不过,朱祁钰却显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摇了摇头,道。
“这些,王叔都不必担心,朕刚刚说派一卫的兵马到漳州去,便是为此,朕会从禁军当中拨出一卫的人马,专门护送这些物资到漳州去,顺便,帮王叔清剿当地的盗匪,至于一应贸易诸事,不必王叔插手,只不过,需要借王叔个名头,说这些人是护送王叔去的,便可以了,如何?”
口气虽然温和,但是,却明显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见此状况,代王也知道推脱不了,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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