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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但是,整个朝堂上下,却丝毫都没有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距离太上皇举兵造反,已经过去了三日了,一切尘埃落定,原本暂时封禁的九门也在逐渐解除管制,各个衙门也都开始重新走上正轨。但是,让众人都感到不安的是,天子自那日早朝之后,便以要往太庙忏悔为由对群臣避而不见,以至于,朝堂上下这几日颇有几分人心惶惶之意。清晨,天色刚刚破晓,宫城外就围满了文武群臣。今日并非是所有官员都应该到的常朝,但是,破天荒的,京城上下的所有官员,却来的无比整齐,站在最前头的,自然就是六部和内阁的一干大臣,除此之外,以成国公朱仪,丰国公李贤,靖安伯范广为首的一干勋贵,也赫然在列,甚至于,就连刚满十三岁,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的定国公徐永宁也绷着小脸跟在众人当中,可见众臣对今日的重视。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今天是天子要从太庙结束‘悔过’的日子,也必然是南宫事变会有一个结果的日子,如今这件事情虽然暂时算是平息下来,但是谁都清楚,未完之事还多得很,比如说……朱仪这个成国公,此前分明是太上皇一党,可谁能想到,这场变乱不仅没有伤及其分毫,反而让他一跃成为了勋贵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按照如今外界主流的说法来看,这位国公爷是在察觉到了太上皇有造反之意后,前往东宫密告太子,随后同太子一起入宫密奏,于是,天子这才急调禁军镇压,及时勘平此乱。应该说,这个说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也合乎逻辑,毕竟,朱仪虽然此前算是南宫的人,但是,造反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做出什么选择都不奇怪。但是,让众臣感觉到疑问的是,天子在得知太上皇要造反的消息之后,竟然直接派这位成国公率禁军镇压,而且事后,天子竟然直接将中军都督府暂交朱仪节制,这一系列的举动,不得不说十分引人深思。当然,和朱仪相比,更让人在意的是……于谦!事实上,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应该差不多知道,那日于谦在京郊团营的驻地到底做了什么。无旨擅自调兵,刀挟朝廷命官,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他人头落地了,虽然说,最后的结果证明于谦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他的举动毕竟是违制之举,此例一开,日后朝廷上下恐怕不得安宁。最要命的是,和关于朱仪的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的虚言不同,于谦的这两条罪状,是板上钉钉的。毕竟,当时于谦动剑的时候,营帐内至少有十几个人看着,就算是想抵赖也说不过去。这也是今天于谦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那日平乱之后,虽然宫中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态,但是,于谦却在归还了符牌和勘合之后,第一时间上了请罪表,并且自己禁足在府,等候处置。因着这件事情,近来朝中也是暗流涌动,原本朝中就有许多人觉得于谦的权势过重,只不过他这几年一直奔波在外,所以,这种声音才平息了许多。但是如今,他刚回朝廷没有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朝中非议的声音,自然是不会小……时间还早,所以,站在外头的各位都或多或少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场的一干重臣,个个都是合眼闭目,养精蓄锐,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终于,宫门被缓缓拉开,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往常的礼官,而是东厂的提督太监舒良,只见这位大珰走出宫门,对着群臣便道。“陛下口谕,今日免朝。”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群臣一阵沸腾,不过,还没等他们鼓噪起来,舒良便继续道。“另召各部尚书,都御史,内阁大臣,军府都督,团营都督及定国公,丰国公等重臣入见。”闻言,众人的心中才轻轻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天子不见人,只要能见到天子,一切就有解决的希望。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天子只召这些重臣觐见,明显是想要先私下商议一番,这对于原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在早朝上大展身手的一干官员来说,无疑还是有些失望的。当然,天子口谕已下,众臣就算是再有不满,也只能各自散去,毕竟,前些禁军封闭九门,全城戒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这种时候,从宫中到朝中,都仍然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万一再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可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于是,有些人离开回去处理公务,而有些人,则留下来继续等候消息,至于刚刚被点到的一干重臣,则是打起精神,跟着舒良一路进到宫城当中。一路向前行去,让众臣都没有料到的是,舒良却将他们领到了文华殿,要知道,打从太子出阁之后,文华殿一般都被当做是太子经筵讲读之所,日常的朝政议事,则一般是放到了武英殿。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天子在文华殿召见他们,又会是何用意呢?众人不约而同的皱紧了眉头,进到殿中,却见天子已然端居于御座之上,不过,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就在天子的旁边,皇太子朱见深也垂手而立,小脸紧绷着。一时之间,在场众人不由对视一眼,纷纷上前行礼。“臣等叩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礼数各毕之后,众人各归其位,却突然没了在宫外时的一肚子话,至于原因……当然就是因为天子身边的太子殿下。要知道,今天的议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为了解决南宫变乱的事,再说的直接一点,实际上就是该如何处置太上皇的问题,作为太上皇之子,这种场合下,朱见深出现的确有些尴尬。当然,还有另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就是东宫储位的问题,虽然说,储本不可轻动,但是,在朝堂上混迹的时间只要足够久,就必然会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所有的规矩,都是可以变通的。储位不可轻动,不代表不可动,事实上,打从皇帝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尤其是皇嫡子朱见治出生之后,朝中虽然没有人公开要求易储,可实质上,这种风向从来都没有断过。应该说,这并不难理解,储位存续求的是稳定,这种稳定不仅仅是礼法上的稳定,更重要的是政治秩序的稳定。正常情况下,父死子继的传承,不会产生任何的争议,也能够让储君在继位之后,能够合法且完整的承接上一任皇帝遗留下的政治资源。而这种承接,一般来说是多方面的,既包括上一任皇帝的资源,理念,也包括一些约束性的制度,所谓为尊者讳,便是这个道理,在这种传承体系之下,新一任的君主往往会竭力维护上一任皇帝的一切,以期加强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对于朝臣们来说,这种方式能够使他们安稳的度过皇权交接的混乱期,并保持整个朝堂运转的稳定性。但是,这种稳定性,在景泰朝而言,一开始就是脆弱的,太子并非是天子的亲生儿子,而是太上皇的庶长子,这种不正常的天家关系,直接影响到了整个景泰朝的政治生态。事实上,虽然天子对待太子一直视如己出,倾力培养,但是,这种不稳定的形态因其天然存在,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事实上只是被掩盖了起来而已。这种状况事实上意味着,在许多意外状况发生的时候,会出现不可预见的未来,比如说,太子殿下一旦登基,那么,该如何处理当今陛下的身后名,如果太上皇那个时候还活着,该怎么为太上皇上尊号,如果太上皇活着并且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新君是遵孝道还是遵礼义,如果太上皇也已驾崩,那么,新君该尊奉谁的法统。这一系列的问题,对于朝臣们来说,都是不可预测的,更不要提,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新君登基之后,会对他们这些景泰朝的老臣是和看法,这些都属于他们完全无法控制的。本质上,朝中的大多数大臣们维护礼法,其实也是因为,维护礼法对他们有利而已,但是,如果礼法威胁到他们的话,那么,把礼法践踏在脚下,其中恐怕大多数也并没有任何的犹豫。更何况,现如今的情况又有不同。无论朱见深愿不愿意,他是太上皇的庶长子,这一层身份绝脱不掉,既然如此,那么,在太上皇举兵谋反的情况下,他是否还可以继续担当储君呢?不管承不承认,事实上朱见深作为储君最大的法理来源和支撑,就是南宫,如今太上皇谋反,对于东宫来说,带来的打击必然是沉重的。这几天的时间下来,朝中其实已经开始有这种风向了,政治是残酷的,站在他们这些重臣的角度,如今的状况下,换掉太子,毋庸置疑是最符合各方利益的选择。否则的话,不仅仅是在之后的朝政当中,他们要继续接受这种不稳定的政治生态,而且,还要担忧储君登基之后,会不会反过头来找他们算账,又哪比得上拥立一个新的储君呢?事实上,原本他们当中,已经有人打算,在这次早朝上先试试水,探一探天子的意思了,但是谁能想到,天子先是传谕免朝,随后召见重臣议事,又将太子叫了过来。这种状况之下,又让他们如何开口?不过,他们保持沉默,上首的天子却并没有沉默,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周,道。“朕今日召诸卿觐见,所为之事,想必诸卿心中也清楚。”话至此处,天子的口气顿了顿,沾染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又再度提起声音道。“太上皇举兵造反,此古所未闻之事!”“所谓圣人尊亲,君子笃孝,今皇城之内再见刀兵,同室之人操戈,朕痛心无比,无颜以对列祖列宗,此皆朕之过也。”“朕继位践祚,本上承天意,下顺舆情,不意今有此事,实是令朕痛心疾首,如今天家兄弟阋墙,实非朕之所愿也,然事已至此,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啊这……面对天子抛出来的问题,原本心中都已经想好了答案的众臣,这个时候心里却有些打鼓。按照他们的意思,这件事情其实也很简单,虽然说,自古以来,没有太上皇造反的先例,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反而好处理了。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即便是造反耗尽了最后一点天家情分,可毕竟血脉之亲还在,赐死当然是不可能的,贬为庶人也不太合适,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囚禁起来。当然,这处置结果不难说,可难的是,让他们来说,就有些不合适了……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最终,王文率先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谋逆之事不可宽纵,此次参与谋逆的宁阳侯陈懋,都督张輗,羽林后卫指挥使孟俊皆当褫夺官职,爵位,斩首示众,其族亦当流放,遇赦不赦,以儆效尤。”“除此之外,南宫看守禁军,未得旨意擅自调动,依附逆党,皆应抄没家产,流放九边,其余逆党,应交刑部及大理寺详加审讯,一一问罪,绝不可有一丝姑息。”身为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这个时候王文开口,自然是恰如其分,而他所选的角度,自然也是巧妙的。作为人臣,太上皇该如何处置,并不是他可以议论的,所以,他便只讨论其余逆党该如何处置。但是,身在朝堂之上,听话必须听音,王文上来第一句话就定了调子,所谓谋逆之罪不可宽纵,言下之意,便是要严审严判此案。虽然他的话中没有提到太上皇,但是,从对其他人的处置上,便已经可以看出,这位天官大人在此事上的坚决态度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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